下了火车,热浪铺开,人影斜斜地躺在站台上,从两个巨大支柱里冲出来的下午五点的河口的阳光,绚烂着,肆无忌惮吻着每个来到这座国境边上的过客。和阳光一样灿烂的是这个城市的色彩,鲜明地刺眼,路两旁的攀枝花树遒劲有力的枝干上平白多出了几团鲜艳的红,于是两旁的路上也少不了落英缤纷,总以为只是许久不见的属于。
北回归线穿过的小城河口,十年一季,慢悠悠地年年如季,季季如日地捧出鲜花,捧出一个不落幕的春天。冬季一般选择遗忘了这座城市,鲜少到来,绕城而过的红河周围便种了许许多多的凌霄花,在微风里嬉笑怒放着,与高大的棕榈树相互映衬。隔了一条红河,河对岸便是越南沙巴,于是河口小城里便有了许许多多的越南女人,担着热带水果,用拉长了又带有越南口音的嗓子轻轻吆喝,对偶尔停下的人群讲“要不要红毛丹”。嗓音并不清脆悦耳,喊出来也并没有韵律,远远比不得旧时皇城脚下的走街串巷的小贩们,一口极流利的京片子,听得人清脆悦耳,听的人也就笑逐颜开了。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圆润,带着异域风情,像热带本有的湿润,就在心里下了一场雨。越南女人的脸型并不符合大众审美,但眉眼间都极有风情,她们大多从临岸的小城沙巴过来,在河口谋得一份或帮忙或卖水果特产的营生。
晚上七点,太阳余晖躺在红河之上了,波光粼粼,水底的青荇,油油地在水底招摇,河岸这边,柳树柔软着腰肢,比柳树还高的芒草举着头上的毛茸茸的小帽在风里摇曳,对岸具有民族特色的建筑与大大的越南语标牌提醒着这是一个陌生的国度。杜拉斯《情人》里的美丽法国少女与中国阔少爷在西贡的相遇,轮渡上的第一次见面,相遇的河应当不是眼前的河,只是同样的,眼前的河流出中国,进入越南境内,依着首都河内再缓缓流出,这唯一的相同却假使人认为那绝美的爱情是发生在这条河流之上的,于是它不再是一条孤独的流着的河,它存着人们对它的美好想象,让它的那些故事在水花里翻滚。
光影浮动间,一抬头,棕榈树的叶子在三楼窗口,中间夹着一轮明月。明月之下的是中国海关,来来去去的出入境的人,每个人心里都有终点的吧,只是那一轮明月,竟不知道属于哪里,照着对岸歌舞平升、人潮拥挤的公园,照着这边河上的越南风情街和冷清的傍着河的铁轨,它的属于没有人明白。
春风沉醉的晚上,月圆虫鸣,故友相伴,春风犹故人,故人是悬在心口的一颗痣,春风过境,总有要爆出来的小确幸。幸而所见皆所爱,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第二十年,远行的快乐终究不过故乡的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