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成都的云彩。
2017年11月11日,待管家查完房,拿走钥匙后,我便和妹妹连夜离开了成都,不曾和任何人道别,也不曾多停留片刻。那时那刻,有逃离繁华喧嚣后的轻松愉悦,也有转眼天涯海角的淡淡忧伤。
2015年冬天的某个夜晚,那时候的天府四街银泰城路段还没有路灯,黑得可怕,我和室友Lynn走在这段路上,她说虽然才来成都半年,但是感觉已经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市了,我说是呀,我打算在成都扎根。
而在2016年的夏天,她毅然离开成都奔赴南京,为更好的前程。而我,也在斟酌再三后,选择了离开。
这些天以来,每当我打开音乐播放器,都会情不自禁的播放赵雷的《成都》,此时听跟彼时听已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也许只有在成都拼命挣扎过而后离开的人,才能听出眼泪来。
在成都生活了三年多,这三年多的时间,于我而言,绝非普通的三年,成都于我,也绝非普通的省城意义。
我在这座城市里,历经相聚,离别;也历经满怀希望、大失所望,甚至万念俱灰。
2017年,人生终于有了起色。有人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想大概是这样,但是,我差一点就不信这些宽慰人心的话了。
2017年1月,就快要过年了,公司同事陆续请假回家了,办公室里很冷清,我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光秃秃的银杏树,心里祈祷着:赶在明年银杏叶枯黄掉落之前,让我离开这里吧。
其实我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在业内较有名气的人力资源公司,分公司遍布全国,服务对象基本上都是很厉害的企业,比如华为、中兴、万科、蓝光、华夏幸福、移动......目前做的最好的是房地产行业,所猎的对象也基本上是根正苗红的管理层人士,年薪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经常有金发碧眼来公司开会,平常的员工大会上,英文氛围很浓厚,不过不是强制性要求,基于如此,我才会有偶尔去图书馆找本中英对译的名著来读的兴致。老板是艰苦朴素的富一代,谦虚,好学,经常赶在员工前面到达公司,从不撒泼耍横,也不刻意给员工洗脑,强行灌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理念。
这么好的公司,我为什么还心心念念着要离开?很简单,与我的发展规划相背离,工作不够干,不能给我足够的增值空间。公司再好,那不是我的,也不是我该留念太久的,只有本事长在自己身上才安全,这是我慢慢悟出来的,更何况我厌倦波澜不惊的生活。
当我和妹妹坐在回家的车上,我突然看到一条消息,当即欣喜若狂,妹妹笑着说看来快翻身了,我说至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回到家后,我跟着爸爸和妹妹去祖坟虔诚烧纸焚香,希望他们能够保佑我。
3月,机遇渐近,我特意请了一周的年假,打算专心做准备,事实上,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我白天心急如焚,夜晚难以入眠,房间像是高压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站在几亩油菜花田外的小径上,心里一阵颤抖,一阵冰凉。
我以为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5月,端午节,基于心里压抑得慌,我选择了回家摘野草莓,打算借此稍作放松。其实在我回家前,妹妹带了些野草莓来成都,还是儿时的味道,只是色泽差了些。我仍旧执意回家,大概已不是单纯的想念摘野草莓的场景了吧。
早上5点过,我们娘俩跟着邻居就去山上摘野草莓了,那时候,太阳才从地平线慢腾腾的升起来,挂在东边,被半圆似的山菱托着,昏暗的山影渐渐变得亮堂起来,山脚下的大黄狗偶尔吠几声,我们在山坡上弓着背摘草莓,露水沾得满手都是,鞋和裤腿被浸得湿漉漉的,但我们很开心,我们大声喊话,甚至能听见轻微的回音。小的时候,我就常在想,面对这样高峻挺拔的大山,面对如此蓊郁苍翠的原野,还有湛蓝到一碧如洗的晴空,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我仔细想了想,好像都不值一提。我跟在母亲身后,在荒草地里窜上窜下,快乐得像个小孩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父母照例问起了我的感情事宜,他们说现在不求我在事业上有什么建树,但求能够在感情上安定下来,他们说看我一个人就这么漂泊无依,着实放心不下;他们又说不要挑三拣四,最终都是过日子,不是摆在台面上供人欣赏的;他们还说再这么犟下去,小心光棍一辈子。我辩解说,不是我挑三拣四,一个巴掌拍不响,缘分没到,我能奈何什么?
我听见父亲叹了一口气,我看见母亲憋着两行泪,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其实我也不能说什么了。我希望能去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希望能遇见自己喜欢的人,然而,一年熬一年,终于熬成了村里名不见经传的年龄最长的单身女生,大伙儿都看着呢,父母身上的压力,其实我知道。
6月,大概是我这小半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每天行走在繁华的街道,看着日出日落,看着车水马龙,而心内,已从最初的踌躇满志,变得心力交瘁。
失眠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在无数个无眠夜之后,它再一次缠上了我。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于是爬起来,坐在阳台上,放养望去,小区早已开启了睡眠模式,只有远处的霓虹灯还在闪烁,一切还是从前的模样,不,一切都在向好,小区外有了独立的菜市场,也进驻了不少商家,地铁7号线在没日没夜的施工......唯独我,在一番番奋斗又一番番折腾之后,还是原来的怂样。只是,偌大的城市,谁会注意到一个不眠人的忧伤?谁又会在意呢?
我躺回床上,强迫自己入眠,我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有烦心事就找人吐槽的人了,我也已经习惯了静悄悄的消化悲伤。我,终于成了一个寡言的人。
已经凌晨两点了,实在睡不着,我发了条信息给父亲,大意是我接受家里介绍对象,只要他们看得过去,虽然他们并没有给我介绍过。
我想我是走火入魔了,需要静下来调整状态,我下定决心:辞职,然后去一个人少、清净的地方呆一阵子,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这两年,我深入的思考过生与死。生存比死亡更有意义,应该只是世人的理解,不过听说为琐事而轻生类似的事件时,我还是很不屑,怎能任意处置自己的生命?!这具驱壳不够争气,我却一丁点也不忍心伤害它,哪怕它可能以后还是争不了气。
孙子曾云:置于死地而后生。置于死地的时候,并没有勇气去奢望后生,至少我没有。
直至7月,偶然遇到一个人后,生活开始变得井然有序。我就像被长年关在小黑屋里的人,突然有了阳光的照耀,除了欣喜,还有不适应,甚至还有失落。
站在这个节点上,回首过往,我猛然醒悟过来,或许并不是命运故意为难我,这是它在给予之前的考验,它怕给的太容易,我不懂得珍惜。
哪一步迈出的步伐不同,结局都会迥然不同,谁又能说早经历些磨砺不是好事儿呢?
眼看着就快要离开成都了,我专门去把那一条承载着我的希望与失望的路走了一遍,路上往来的基本都是年轻人,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从前的我。望着路标,以及两旁的建筑物,两种感情在密切的交织着,一种是从前迫切想要的别离,另一种是那时那刻从心底生出的眷念。
前些天,我常在入眠前想起在成都的日子,眼泪扑簌簌而下:我想起15年夏天,借宿在同事姐姐家里,身子虚得走路摇摇晃晃,但我依旧在上班,心里默默祈盼着: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过上好日子......16年冬天,我和室友在寒风中分享我们的梦想,周末,我闲逛一段路,不自觉的就走到了公司,时常会看到地产的同事在加班,我知道业绩始终保持第一的,一定不是单纯依靠天赋的作用......
后来,妹妹毕业也来了成都,这让我的生活有了盼头。
我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一起看综艺节目,一起去逛街,一起去旅游......
当我突然不说话的时候,她会鼓励我说,其实我知道你有这个实力,只是时机不对。
当我突然很兴奋的时候,她会比我还开心,她说她相信触底会反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互怼,她喜欢问我她好看不,我头也不抬的说好看,她怒目而视,还要打我的样子;我凑近她,随后皱着眉头,说光线太亮了就是不好,她马上又要打我;锅里剩的饭,我们会互相劝,目的当然一致是想让后吃完的洗碗;逛街时,我说你站好,我给你拍张照,她立马拒绝,说不会用交换的方式帮我拍的,我咔擦一下,照了一张,她当即就跑过来问我要照片看;我们也会肩并肩的走在大街上,一起回忆过去,一起畅想未来,经常笑得像两个傻瓜;我们还会分享楼下的流浪狗、菜市场的大叔大妈、以及公司里的领导和同事的事儿......
在人生的坎坷路段处,她在一直默默的支持着我,我想大概不能用纯粹的血浓于水来解释了,她说她理解我,我知道她是当真理解我。
离开成都,相依为命的姐妹生活便也结束了,所谓喜忧参半,大抵是指这样的心境吧,不过这也是人成长的代价。
新生活伊始,想起往事,我的眼里依然噙满泪水,最艰难的时候遇见最珍贵的人,走过一段最刻骨铭心的路,不枉费艰辛。
有一种说法,竹子用了4年的时间,仅仅长了3厘米。在第五年开始,以每天30cm的速度疯狂的生长,仅仅用了六周的时间就长到了15米。其实,在前面的四年,竹子将根在土壤里延伸了数百平米。我不知道今后能长多高,但在成都的那些时日,我的确是在艰难的扎根,最后被连根拔起,也算是移栽吧。不管怎样,该给自己定点小目标了,在哪里都应该向前看,向上活。
谨以此篇文章祭奠逝去的2017,也算是对我曾用心生活过的城市——成都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