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啊跑,绕来绕去,终于绕到了河堤下的那个村子,终于绕到了大门口椿树如篷如盖的柴门前,篱笆墙上爬满了扁豆角的秧子,秧子上是紫的、白的扁豆花儿。
还没入门,扁豆花特异的、馥郁的香气迎风扑鼻…… 我伸进手去,打开内拴的柴门,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院子里,无视扁豆花儿在风中招呼我的手,毫不迟疑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屋里陈设依旧-那副“三顾茅庐”的画仍在中堂,画上的寒风不分昼夜地呼啸,雪片不分昼夜地飘,刘备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张飞仍是面红如枣…… 破旧的桌上,仍是摆着白糖瓶儿、酒瓶儿和一堆儿药瓶儿……
院子里扁豆花儿开的旖旎,屋子里却是炉火正旺:咦?咦? 再推开里屋似是敷衍的门:床靠在墙边,墙围子还是那些浆糊贴的报纸,醒目的标题:狭路相逢勇者胜,定睛再看,怎么也看不清到底是哪个球队胜出了……
就两间屋子,我如同一只小兽,上蹿下跳的闻着气息搜寻:哦,院子里有烙饼的味道!我从屋子里出来,一步踏进那间从来说是“临时”,多年来却从来没有任何改观的厨房:还是腰高的砖头墙,砖以上都是秫秸搭成-秫秸顶,秫秸梁……
鏖子上厚达四五寸的发面饼冒着热气,鏖子下麦秸在嘤嘤的烧-噼叭,噼叭…… 它们都在,都在,都在,可是,可是,姥娘,姥娘,你去了哪里?你去了哪里?你去了哪里? 我赚到了工资,我结了婚,我生了孩子,我买了房子,我有了自己的家……
姥娘,姥娘,你在哪里? 姥娘,你是那么仁慈的老太太,可为什么,连在梦里让我看您一眼的机会都不给我?我知道您对他们说:孩子们胆子小,我咽气时,把我的枕头撤了,免得给孩子们托梦吓到他们……可是,总让我一遍遍寻找,一遍遍找不到,一遍遍哭到撕心裂肺,您舍得吗? 姥娘,下一次梦里,我不仅要闻扁豆花儿的香,我还要见到您的笑……成全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