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四十五岁的时光里)
今天妈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祝我生日快乐。我还跟她打趣说“老太太今年好准时哟!以前你都是提前两天说祝我生日快乐,以前爸爸在的时候总会在电话旁边反复的提醒你说不是今天是过两天,可你都还是在爸爸的陪伴之下,总是提前这两天打电话给我”电话里的妈就笑了笑:“”哎呀,是啊,你爸爸总是对你们几个孩子那么细心的。”
在电话里和妈妈聊起了我童年的往事,聊到我的叛逆,聊到我的初恋的失败,聊到择业上的困惑。我静静的倾听了妈妈的描述,才知道我年轻时曾给带给了妈妈这样那样的艰难。我突然意识到,在我和最亲近的母亲之间潜伏着无数的盲点。
我们总觉得已经成人,母亲只是一间古老的旧房,给我们的童年以遮蔽,但不会再提供新的风景。我们急切地投身外面的世界,寻找自我的价值,全神贯注的倾听上司的评论,自斟自酌地印证众人的口碑,反复咀嚼朋友随口吐露的一滴印象,甚至会为恋人的一颦一笑的含义彻夜思索……我们极其在意世人对我们的看法,因为世界上最困难的事莫过于认识自己。
我们恰恰忘了,当我们环视整个世界的时候,有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始终在背后凝视着我们。
那是妈妈的眼睛啊!
我们幼年的顽皮,我们成长的艰辛,我们与生俱来的弱点,我们易于常人的禀赋……我们从小到大最详尽的档案,我们失败与成功每一次的记录都贮存在母亲宁静的眼中。
她是世界上第一个认识我们的人。我们何时长第一颗牙?我们何时说第一句话,我们何时跌倒了不再哭泣?我们何时骄傲的昂起了头颅?往事像长久不曾加洗的旧底片,虽然暗淡却清晰的存放在母亲的脑海中,期待着我们将它放大。
所有的妈妈都那么乐意向我们提起小时候的事情,她们的眼睛在那一瞬露水般的年轻,我们是她们制造的精品,她们像手艺精湛的老艺人,不厌其烦地描绘打磨我们的每一个过程。
我们厌烦了,我们觉得幼年的自己是一件半成品,更愿以光润明亮,色彩鲜艳,包装精美的成年姿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于是我们不客气的对妈妈说,老提那些过去的事,烦不烦呀?别说了好不好?
从此母亲就真的不再提起往事,有时候她会像抛上岸的鱼,突然张开嘴,急速的煽动着气流,她想起了什么,但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干燥的合上嘴唇,我们熟悉了她的这种姿势,以为是一种默契。
为什么怕听母亲讲过去的事情?是不愿意承认我们曾经弱小?是不愿意承载亲人过多的恩泽?我们在人海茫茫世事纷繁无暇多想,总以为母亲会永远陪伴在身边,总以为将来会有一天让她一切讲完。
但在母亲的眼里,我们永远是那一个远远没有长大的孩子。不管当下我们的年纪如何,当我们快乐时她比我们更欢喜,当我们忧郁时她比我们更苦闷。
我们离开了父母的怀抱,流落世间,成为飘零的红叶。现在趁老树虬的枝桠还郁郁葱葱时,让我们赶快跑回家去问妈妈。
问她对你充满艰辛的诞遇,问她独自经受的苦难,问清你幼小时的模样,问清她对你所有的记忆,你安安静静地偎依在她的身旁,听她像个有经验的老农介绍,风霜雨雪中每一岁玉米的收成。
一定要赶快啊,生命给我们的允诺并不慷慨,两代人命运的云梯衔接处时间只是窄窄的台阶,从我们明白人生的韵律,距父母还能清晰地谈论以往,并肩而行的日子屈指可数。
给母亲一个机会,让她重温创造的喜悦,给自己一个机会,让我深刻洞察尘封的记忆。
无论是在春风和煦或者是大雪纷飞的日子,赶快跑回家去问妈妈,让我们一起走向从前,寻找我们的童话。
——写在四十五岁的时光里
罗昀
2023.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