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逆流成河

今天和朋友去看了部电影,名叫《悲伤逆流成河》,它是根据郭敬明小说改编的一部现实主义电影,主要讲述了多组校园欺凌事件集合于一起,最终酿就了一场悲剧的故事。


看完这部电影,我的感慨颇多,因为它让我想起了我的过往,一段我不愿意与人讲述的青春片段。


像电影中女主人公一样,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多孩子从小就被一些粗鄙的三字经,诸如“赔钱货”、“贱骨头”等字眼所笼罩。


做为一位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却极少参与家里的农活,可谓脚不沾泥,鞋不沾水,因此我比起其他人,倒生得白嫩。加之体格也小上一号,比他们矮上一截,于是我常常要忍受他们给我起的各式各样的绰号与外号。


而低年级的同学看到高年级的同学,往往要低着头走,不敢与他们对视,我曾经就因好奇多看了一个高年级的校园恶霸一眼,便被要挟我要受其“胯下之辱”,我当时虽懦弱,但谁又肯趴在地上穿过别人的裤裆,当时就是在教室里打伞都要被其他人排挤非议许久:“不要和他玩了,他竟然在教室里打伞,他长不高了,和他玩小心你也长不高”,如果真的乖乖趴下来,恐怕以后在任何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说话了。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不可能打得过他,那留给我的,只有流眼泪,于是我嚎啕大哭,声嘶力竭的哭,把老师引来,我就胜利了。如果是默默地擦眼泪,只能默默地受辱,我为当时的我感到欣慰,那时的我,学会了耍心机。


但这些并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我如今想起来,最不能直视的,还是一段黄色记忆。


村里大一些的孩子,对男女之事已经觉醒,也可以说是颇为好奇,常常会把大人们租借来的碟子偷来,然后呼朋唤友,邀来一大群眸子已不清澈的孩子,把房门锁上,偷偷的观看。


但这并不是我记恨他们的原因,因为到这,他们还没有做出什么令人愤恨的事情。接下来,他们会觉得自己看并没有满足内心的某种情愫的驱使,于是他们会恐吓来那些年幼无知的孩童,然后让他们脱掉自己的裤子,让孩子自己玩弄或他们蹂躏下体,不然,便暴打一顿。回去告诉母亲,也只是说孩子之间的不懂事,下手重了,便不了了之。


因为没有一个孩子敢说他们被要求脱掉了裤子,他们不懂性,但他们知道被玩弄下体是多么的羞耻,他们不敢言诉,于是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曾经遭受了怎样的阴暗。


这还只是孩子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让一个完好的人扭曲如此!他们现在是霸陵的实施者,过去却是霸陵的受害者,就像电影中的唐小米一样,她被外校的混混凌辱,但她却不择手段地凌辱女主人公易遥,最终迫使易遥跳海自杀。他们是令人憎恨的,却又是令人可怜的,他们没有人来救赎,只能堕落于深渊,而被凌辱者,要么成为唐小米,要么成为易遥,要么将这段阴影烙在灵魂上,沉默地活下去。


而事实上,这种凌辱是极其普遍和持续的,越落后的地方情况也越为严重和突出。


六年级终于结束了,小学毕业了,我摆脱了我们班级校霸的淫威。第一次远去,第一次住宿,第一次到一个全新的地方读书。那一天,我对初中充满了幻想与憧憬,对学校充满了好奇与忐忑,眸子里的光还在,一路的风景也很美。


但在我踏入中学校园,环境给我上的第一节课,竟是“恃强凌弱”。


没有认识的高年级的学生,而又老实,不敢吭声的低年级住宿学生,便会被一些恶学生抓来,要求洗脏衣服,洗臭袜子,洗他们的内裤。父母不在身边,老师的管理力度也不够,东西常常不翼而飞,箱子的锁频频被撬,不敢在自己的宿舍存储零钱、零食和一些自认为有趣的物件,因为一旦被发现,他们会以“借我一点”来对你进行敲诈索取。


我一点也没有夸张,因为这些不是我亲眼所见,就是我亲身所感。更有甚者,为了满足他们的某种恶趣味,他们竟然还会往某些学生的被子里撒尿,塞垃圾,用烟头烫他们的被枕,这种心理和行为已近乎扭曲变态,远远比电影中讲诉到的“泼红墨水”、“贴白纸”等行为来得更加恶劣,更加令人气愤。


而这些实施者,完全没有一点愧意,在很多年以后,还会成为他们饭后“青春的谈资”,这早使我出离愤怒,他们的行为,不是简单的“欺负”,而是“杀人”,不,应该是比杀人更可怕,他们毁掉的,不是只有一把锁,不是只有一床被子,而是那些单纯的孩子,眸子里的光!


有些人受不了这种高年级恶学生的压迫与压榨,他们有的转学,有的休学。


开学第三周,与我同寝的一个男孩一周的生活费被偷了,他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一个人发呆,眼里尽是忧郁。


我有些不忍,“要不,我借一点钱给你吧”这是我今天好几次主动开口了。


“不用”,他回过神来,和前几次一样,拒绝了我,然后哭丧着脸走出了寝室。


看着他再一次拒绝,我鼻头微微一酸,我帮不了他,他不是第一个被偷了钱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知道是谁干的,但我们没有证据。


“你怎么这么希望借钱给他,搞得你很有钱似的”


正在我为他伤感之际,同寝的另一个朋友却悠悠地飘来一句话。我听着,更难过了,可我却不知道我在难过一些什么。


那天下午,他便没有来上课了。老师也找不着他,后来才知道是跑回家了。第五周,他来了学校,听说是被母亲骂来的,但上了两天课,又跑回去了。这下,他在我们学校都出了名,被传“初一二班的某某某,隔三差五跑回家,不读书,没有自理能力。”


他已经惧怕了这所学校带给他的伤害,所以他不敢再来了,或许是他的父母终于了解到了他们孩子的处境,他转学了。


我曾在日记里写到:“能够逃离魔窟,这是他的幸运。”


然而结局一点也不美丽。两年后,在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些他的消息——“在三中读书,成了一个混混,像个狗腿子,纹了身,抽起了烟,打了人”。原来,他不是逃离了魔窟,而是自己化成了魔。自那以后,我也彻底厌恶起了他。因为我觉得我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脸上,印上的是耻辱和讽刺。


或许,这是九年义务教育在某些地方的一个弊端吧?重在普及,不能求精,无法淘汰那些本就无心学习、心思阴坏之人,而这些人,又浸染了老实巴交、懦弱的学生,“他们的本心并不坏”,是,他们不坏,但他们有罪!


不但他们有罪,那些冷漠着、无视着、没有制止霸陵事件的人,都有罪。在电影里,也讲到了这一类人。有一个女生,她从没有施暴,且她很同情易遥,可是她从没有做出任何制止的行为。你可以说,她没有这个义务去帮助别人,但在校园欺凌事件中——没有旁观者,都是施暴者。


我还记得当时有一位男孩,面黄枯瘦,形如竹竿,小小的一只,常被欺负,于是告了“家长”,谁知却被他人嘲笑“这么大个人竟然还告家长”,不但没有什么用处,还更被欺负,后来只能把家长叫来陪读(在食堂打了一份零工),他的困难日子才彻底结束。


当我进入初二,面对很多欺凌事件已觉得是习以为常,或者说是麻木。甚者,我的一些同学是这样表达对新生的欢迎的——“初一的终于来了,我们也可以欺负他们了”“以后用不着自己洗衣服了”。他们也不反思“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只是想把这一年所受的屈辱,加倍地奉在初一身上。因为从来如此,可从来如此,便对么?


然后,我会看到,新生满怀期待的度过了一周,然后惴惴不安的度过两个学期;之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度过接下来的两年。


老师们就不管么?也曾管过,但收效甚微。久而久之,老师们也懒得管了。或许没有悲剧的发生,就不会给人以警醒,就不会使人重视。而我,也成了一个看客,我呀,也有罪。


初一在霸权主义下度过,人格的塑造和看事物的价值观其实已经被严重影响,是什么样的事实才能让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仰天呐喊:“这肮脏的世界我已活够!我期望的善良你所在何方!?”低微的叫唤,无尽低微。但读书救了我,使我懂得要守住那一份善良。


电影中的易遥说,我的梦里,一直有一条过不去的大河。我也想说,我的梦里,悲伤下堆砌了一座坟,坟里头有一团阴鬼,他们不吃人肉,不喝人血,他们只吃那些孩子,眸子里的光。而这些使人溺亡的故事,便是我一直过不去的那条河,但这条河我已不打算渡过,就填平了吧。


但和所有被欺凌过的人一样,我也永远不会选择原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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