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
我是法布尔,1922年生于法国,小的时候,因为买面包的钱都没有,我经常挨饿。但是我却不害怕饥饿,因为我心中有自己所热爱的东西,那就是去探索大自然里面的万物,捕捉我最心爱的昆虫。
在大森林里面,灿烂的阳光使我心醉神迷。我经常问自己:“我是用嘴巴、用眼睛来享受这灿烂的光辉吗?”
我就是喜欢这样来问自己,因为我抵抗不了好奇心的诱惑,总有通过自己的观察去了解大自然的真相的冲动,后来,还开始通过做实验。
在童年时代,我和昆虫就是一家人。
我还记得自己把山植树当床,将松树鳃角金鱼子放在山植树的小床上喂养,想知道为什么鳃角金龟子穿着栗底白点的衣裳。
在夏日的夜晚匍匐在荆棘丛旁,伺机逮住田野里的歌手,想知道是谁在荆棘丛里轻轻鸣唱。
昆虫世界是那么神妙莫测,童年的我总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警觉地注视着虫儿和花草,好奇心唤起了我探索昆虫世界真相的欲望。
这种欲望一发不可收拾,而且至死不渝,我对昆虫竟是这般地如痴如醉。
在我小的时候,家里穷得连多一张吃饭的嘴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家里没有钱买面包了,我不得不突然告别学校,连中学都不能正常读完。
我很想读书,因为我知道我的好奇心只是一种微弱的火星,那幼稚而异想天开的想法更是微不足道,如果不能够接受正规的教育,我的这些火星就会因为得不到柴火的供给而渐渐熄灭。
我渴望知识,我想用知识使这火星熊熊燃烧,用知识印证我自己天真的想法。但是我却辍学了。
不过我没有放弃,求知的渴望给了我力量:不能进入学校的大门,我就坚持自学。
于是在随后的时光里面,我凭着自己的信念,不停地看着书,学习着知识,获得经验。
这一辈子下来,我认为自己的努力有了回报,我在自己的努力下一直念到了大学,我得到了物理数学学士学位、自然科学学士学位,还有自然科学博士学位。
我曾经想过在大学里面当一名老师,因为我知道我的数学和物理特别好,但是我还是放弃了这条道路。因为我舍不得自己的昆虫。于是我选择了当中学老师。
也许有人说我笨:当大学老师能够改变自己贫困的生活,或许还能成为有名的教授,而中学老师的工资微薄,没有自己的实验室,也没有实验设备,还可能过着食不裹腹的日子。
但是没有办法,为了自己的理想我放弃了舒适的生活。
好不容易建立起了实验室,我把它取名叫做“荒石园”。
有这么一块土地我已很知足了,因为我可以把它建设起来,做成一块万物生长的沃土。
邻居们喜欢和我开玩笑,说我是长不大的野孩子,是可怜的傻瓜,居然和螳螂、金龟子、蜜蜂同吃同住。
但是我并不在意,因为我高兴。
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就是当我的这个实验室建设起来的时候,我都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松了。
我最怕看见“荒石园”里面长桃子,因为我已经啃不动了。
我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做着各种各样的实验,其实并不是同行们能够理解的。
我知道,我的同行们都不屑到这么脏的地方来,他们喜欢坐在舒适的实验室里,做着解剖与分类的工作。
但是我不喜欢他们那样的研究,他们都是把昆虫钉在木盒子里,或者泡在酒精里,观察它们的身体结构,像触角、上顎、翅膀、后足等。
我不喜欢这样,他们那是在残害生命,他们把活泼可爱的昆虫变成了一堆恐怖而可怜的垃圾,他们的实验室是可怕的“屠宰场”。
我要看着这些活生生的昆虫,自由自在地生活,我要在蓝天白云下面,在鸟鸣蝉叫中间,来研究我的这些宝贝。
不仅仅眼见这些昆虫长了什么器官,我还要研究这些器官是怎么工作的,研究昆虫的生长、婚嫁、生育乃至死亡。
我从不轻易地作出结论,如果我的结论错误的话,不就是冤枉了我的昆虫们吗?
我一次又一次地观察和做实验,一直到铁证如山的时候才停止。
我想我自已提出的昆虫理论也会有很多人看不上眼。大家都知道,在这个时代,达尔文大师的进化论是深得人心的,大家都认为优胜劣汰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也是昆虫们的法则。
我很尊重达尔文大师。我根据自己的观察和实验,觉得生物的能力是遗传下来的本能。
像萤火虫那样的昆虫会用自已的刺来刺杀猎物,它生来就会运用这种技术,就跟我们生下来就会吮吸母亲的乳汁一样,从来用不着学。
优胜劣汰规律的巨大意义给我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但是每当我想把这个规律应用于观察到的事实时,它却使我空忙一场而得不到任何证据来解释实际的情况。
这个规律在理论上是宏伟的,可在事实面前,我相信自己的本能遗传论。
我觉得自己的一辈子过得很有意义。
我和心爱的昆虫生活了这么多的日日月月,它们告诉了我很多秘密,我自己无以为报,只能将我的毕生精力都奉献给它们。
我的昆虫们生命很短暂,生生死死,生命轮回,这是昆虫界常见的事情。
相比之下,我就幸运多了,我会活得更长,七十岁,八十岁,或者九十岁?但是我也会和昆虫一样,终究会面临死亡。
我不为此担心,当我离开人世的时候,我希望将自己埋葬在我的实验室――荒石园里面。
我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继续和昆虫们做朋友,我希望下辈子还能够研究它们。
做昆虫的朋友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才能和自己的性格,那么这些才能和性格是从何处而来的呢?
有人认为它们是从我们的祖先那里遗传下来的。
一个牧童,蹲在地上数着地上一颗一颗的小石子,看看一共有多少颗。他也许会因此喜欢上了数学,以后还可能成为一位声名远扬的数学家。
另外一个孩子当别的孩子在玩耍的时候,他却不会被吸引进去。他在干什么呢?原来他独自在边想象着某种乐器的声音。这个小孩很可能具有某种音乐才能。
第三个小孩有一个爱好,就是雕塑。他喜欢用黏土来雕塑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些东西形状各异,还很逼真。以后也许他能够成为一位名雕塑家。
这几个孩子的兴趣爱好和天赋很难说就是从他们的祖先那里遗传下来的。
其实我也是一样的。
我从小就有一个癖好,就非常喜欢亲近大自然,投到大自然的怀抱里,比如去看大自然里的植物、观察一下昆虫、了解一下它们的生活等等。
这个癖好是不是从我的祖先那里遗传下来呢?肯定不是。
你要知道,我的祖先们可不像我,他们没受过一丁点儿的教育,用我们的话说叫做“乡巴佬儿”。
只有一个人看过一点儿书籍,不过我不相信他有多高的学问,我甚至不相信他能否正确地拼写。
如果不是祖传的,你可能就会说那一定是我经过了专门的训练,其实更不是这样。
从小既没有人教我去观察大自然,也没有人给我什么关于大自然的书来看。
事实上,我只是为自己设立了一个前进的目标,然后自已向着这个目标努力,争取最终实现它。
这个目标便是,有一天,我对昆虫的研究能够被载入昆虫研究的史册里。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当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的时候,就开始努力了。
你们知道当我第一次走进大自然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怎样的吗?
我当时兴奋到了极点,那种快感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那一次,我去寻找鸟巢,并且采集了菌类植物。
下面,我就讲讲自己的这次经历。
那一次,我去攀登离我家不远的一座山。
在这座山上,生长了一片树林,这片树林里的大树冲天生长,风儿刮过,树木不停地摇摆。
这么美丽的一片树林,一直让我非常神往,所以我决定去爬山。
由于我太小,腿短,而且没有体力,我爬得很慢,爬了好久好久,而且很累。
对我而言,爬陡峭的草坡就像在爬小房子的屋顶一样艰难。
当我爬得正带劲儿的时候,发现我的脚下有一只小鸟。
我马上意识到,可能这只小鸟的家就在这附近。于是疲惫的我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我四处寻找,果然,在一块大石头上找到了鸟巢。
我赶紧观察起来,这个鸟巢是用干草和羽毛编织而成的,里面还有六个鸟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纯蓝色的,非常光亮。
这个发现让我高兴极了,因为这是我的第一次发现。
正当我专心地观察这个鸟巢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鸟叫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鸟妈妈飞来了。
从它叫的声音可以听出,它非常惊恐和不安。
但当时的我不知道这种惊恐和不安究竟意味着什么,于是没有理它。
那么究竟应该如何处理这些漂亮的鸟蛋呢?我想了想,决定拿一个回去作纪念。
两个星期以后再来一趟,再把刚出生的小鸟也带回去。
但是,我的这个行为被一位牧师发现了。他问我:“这是一个萨克锡克拉的蛋,你是从哪里拿的?”
于是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整件事情的经过,并且告诉他我还会回去捉小鸟。
当牧师听完以后,居然严厉地批评了我。他说:“不准这么做,太残忍了。你抢走了鸟蛋就是抢走了鸟妈妈的孩子。
你应该成为一个好孩子,不应该这么做,你要答应我。”
牧师对我的教育让我明白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就是不能够偷鸟妈妈的蛋,因为这样做非常残忍;另外一件事就是鸟也有自己的名字。
于是我就想,树林里面有很多的动物,它们都是我的朋友,它们是不是也像小鸟一样都有自己的名字呢?
还有就是“萨克锡克拉”这个名字是什么含义呢?
直到几年以后,我才知道“萨克锡克拉”表示居住在岩石中,所以我看见的那种鸟也被称为“石鸟”。
以上就是我第一次寻找鸟巢的经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次采集菌类植物的经历。
在我们村子的旁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流过,在河的对面就是一片树林。
这片树林很有特点,树干都是清一色笔直向上的,就像一根根的柱子一样。地上长满了青苔。
我来到了这片树林里,看见这里生长了好多好多的菌类植物。
它们形状各异,有的看上去就像长在青苔上的鸡蛋,有的像电灯泡,有的像茶杯,有的像铃铛……而且有不同的颜色,红的、蓝的、白的非常漂亮。
我记得很清楚的是,有的野菌的菌帽是破的,就像受了伤一样。
伤口里面流出牛奶一样的汁液,不过奇怪的是当我踩上去的时候,汁液居然变成蓝色了。
还有一种野菌古怪极了,形状就像一个梨,它们的菌帽上面有一个圆形的小孔,就像是烟囱的样子。
我好奇地用手指在下面一戳,就会有烟从这个小孔里面冒出来,真奇怪。
于是我就把这种冒烟的菌采集了一大口袋带回家。
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就戳它们,让它们冒出烟来,直到它们都缩成了一团像绒球一样的东西才罢手。
这次采集了这么多的野菌回来,激起了我研究菌类植物的兴趣。
于是我经常回到那片树林里。
通过这种边观察自然与边做试验相结合的方法,除两门课程之外,我的所有课程差不多都学过了。
我从别人那里只学过两种科学性质的课程:一种是解剖学,一种是化学。
我是从一位科学家摩根·斯东那里学习解剖学的。
当时他只是教了我怎样在水盆中观察蜗牛的内部结构,不过我却有很多收获。
学化学的时候我比较倒霉,因为在一次实验中我把玻璃瓶给弄“炸”了,伤到了很多同学,还差点弄瞎了一位同学的眼睛,甚至还烧坏了老师的衣服,就连教室的墙壁上也留下了爆炸时飞溅出来的化学药物的斑点。
多年以后,我成为了教师,教的就是化学。不过我比以前谨慎多了,每当做实验的时候,我总把安全放在第一位,让学生们离得远一些,免得受到伤害。
其实,我一直以来就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野外建立一个实验室。
不过在我小的时候,这个愿望真的难以实现,因为我还没有解决自己吃饭的问题,怎么有能力去建野外的实验室呢?
在我以后成长的四十年的时间里,我的这个梦想一直没有消失。
我多么渴望在野外能够有一块私人的土地,我会把这块土地围起来,在这块土地上培养适合昆虫们生活的环境。
在这里,我可以不受别人的打扰,认真地观察和试验。
有了这么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实验室以后,我就不需要为了观察和试验跑到很远的树林里去了,既节省了时间,又节省了精力。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有一天,我的梦想成真了。
我在小村落的一个解静的地方,获得了一块土地。
这块土地非常贫瘠,石头很多不适合耕种,我们称这样的土地为“荒石园”。
如果谁想要在这块地上耕种,一定要花很大的工夫,所以就任其荒废着。
很久以前,雨后园中偶尔会长一些野生植物,比如一种叫做百里香的植物。
但是不巧的是,我的这块“荒石园”土地以前种过葡萄,被耕种过了,就没有了百里香。
我很不高兴,因为百里香可以成为黄蜂和蜜蜂的猎场。现在我只有重新来种植它们了。
经过我的努力和精心的种植,现在这块荒废的土地已经完全变样了。
这里长出了各种各样的野草,比如偃卧草、刺桐花、西班牙牡莉等。
在这些野草上面还长了一层伊利里亚(南欧一古国)棉蓟(ji)。棉蓟是一种很高的植物,有时候能长两米高。
棉蓟的枝干很特别,末端长出粉红色的球,球上还带有小刺。
我想这些装备为它提供了很好的自我保护,不过却害苦了我,因为当我想采集的时候,就无从下手了。
在这些植物中间,还穿插着一种叫做矢车菊的植物,这种植物长着很长的钩子,钩子一直垂到地上,都把土地变成带刺的了。
这里的环境很好,尽管比较冷清和偏懈,但是却生长着无数的小昆虫。
你见过一种会缝纫的蜜蜂吗?在我的这块土地上就有。
你会看到它们剥下开有黄花底儿的刺桐的网状线,采集了一团填充物,很骄傲地用的它的颚带走了。它们用这些填充物作为存放蜂蜜和卵的地方。
有一种蜜蜂叫做切叶蜂,这种蜂的身躯上长着黑色、白色或者红色的毛刷。这些毛刷具有切割的功能,可以用它把树叶切割成小片,并用这些碎叶片来包裹它们的收获品。
还有一种蜜蜂叫做泥水匠蜂,它们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们在蜜蜂的家族中从事与水泥和沙石有关的工作。
在安家方面,蜜蜂也各不相同。
有的蜜蜂将自己的家安在空的蜗牛壳里面,有的则安在有着秆子的木髓里面,有的干脆就把家安在了芦苇里面,还有的索性就住在了泥水匠蜂所掏出的石沙和水泥的空洞里面。
我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建设,总算把我的“荒石园”的墙壁给筑起来了。
我在这片土地上到处都堆上了石头和沙子,用来供我的这些小昆虫居住。
不管你信不信,不久你就会发现这些石头和沙子都有了主人。
比如石头的缝隙被泥水匠蜂给霸占了,因为它们从事与石沙有关的工作,可以在里面休息。
蜥蝎比较凶悍,它们在一些洞穴里面栖居,这样可以方便地捕获路过的蜣螂( qiang lang)(滚粪成球而在其中产卵,幼虫在其上取食的一种甲虫—俗称“屎壳郎”)。
而鸫(dong)鸟(一种嘴细长而侧扁,翅膀长,善于飞翔,叫得很好听的鸟)则喜欢在石头里面安家,这种鸟长着黑白相间的羽毛 ,看上去就像是黑衣僧人。
不过当我去搬动石头的时候,鸫鸟的家就被我破坏了,我感到十分愧疚,毕竟这些鸟是很可爱的。
但是当蟋蟀的家也被我破坏的时候,我不会感到惋惜,因为我不喜欢它们,它们一点儿都不讨人欢心。
其实搬动“荒石园”的石头和土堆还给其他的小昆虫造成了麻烦。
比如掘地蜂和猜蜂,它们也是住在石头里面,当石头被挪动的时候,它们也就失去了自己的家园。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昆虫都背井离乡 ,有一些昆虫仍然留了下来。
比如一种个头儿比较大的黄蜂,它们没有走 ,平时还去捕食具有剧毒的蜘蛛。
还有一些蚂蚁,它们组成排列整齐的军队,去猎取强大的俘虏。
在“荒石园”之外的树林里面,还住着各种鸟雀,如绿莺、麻雀,还有猫头鹰之类的。
这片树林里面有一个小池塘,这里是青蛙们居住的好地方,每当夏天来临的时候,它们就组队“呱呱”地大叫着。
在“荒石园”里有一间屋子供我居住,不过我的屋子被蜜蜂们划分了势力范围。
屋子门口是白腰蜂的领地。每当进屋的时候 ,我就必须小心地上,谨防踩着它们。
墙壁则成了泥水匠蜂的天下,它们在墙上筑巢。
窗户上的小孔则被泥水匠蜂用来当作进出房屋的大门。
在百叶窗上,也有泥水匠蜂的巢穴。
我非常高兴和我的这些昆虫朋友居住,如果非要我搬家的话,也定会搬到一个离大山很近的地方,这样我可以经常和我的“朋友”在一起。
肉蓝蝇
我想大家一定见过肉蓝蝇了,它是一种深蓝色的大苍蝇。
就是那种在一大堆腐烂的垃圾物里面,在空中飞来飞去觅食的那一种蝇。
它一向没有好名声。它飞到没有密封的碗柜里面偷吃我们的食物,或者在食物里面产下蛆虫,有时还停在玻璃上面嗡嗡地叫个不停,让人心烦意乱。
这就是我们对肉蓝蝇的印象。
肉蓝蝇有什么样的伎俩,我们怎样才能防范它们?我打算做一个小小的研究。
在田间,它们出现得就比较晚了,到了早春二月,我才能看见那些肉蓝蝇點着朝阳的墙壁取暖。
四月,我看见许多的肉蓝蝇在月桂树上,它们在那里交尾。
秋天和冬天快来临的日子,很多的肉蓝蝇飞到了我的家里,在我的家避寒。
于是我在想,既然我和肉蓝蝇这么接近,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来开展我的研究呢?
这时我就让我的家人和我一块儿抓肉蓝蝇,抓住以后就放在一个我自己做的大金属网罩里面。
这个网罩盖在装满沙土的罐子上。然后我在网罩里面放上一碗蜜,算作供养肉蓝蝇的食物。
我还用从园子里面抓回来的小鸟作为它产卵的地方。
我把一只死鸟放到了网罩里面。网罩里面现在有一只肉蓝蝇,它挺着一个大肚子,看样子是要产卵了。
果然,一个小时以后,肉蓝蝇慢慢地来到了那只小鸟的尸体旁边,仔细观察着这只鸟,从头部看到尾部,然后又从尾部看到头部。
观察了好几次,然后选中了鸟的眼睛。它悄悄地靠近那里。
它把自己的产卵管伸了出来,然后弯成直角插进鸟喙的联合处,直插到底部。
这个动作持续了半个小时,肉蓝蝇正在专心致志地产着卵。
它并不是一次性地把所有的卵都产完,而是间隔一会儿继续产。
每次产完以后,都会飞到网纱上面休息片刻,两条腿来回地搓来搓去,把产卵管搓得干干净净。
估计是为了下次使用创造良好的卫生条件吧。
不久以后,它又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开始膨胀了,这意味着动了胎气,于是又飞回到了鸟的眼睛处开始产卵,然后又飞回到网纱上面稍作休息。
就这样,肉蓝蝇来来回回地产完了所有的卵。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使命以后,这只肉蓝蝇就安息了。
我们来看看它把卵都产在什么地方?
鸟的喙是紧闭着的,自然合拢的大腭就像两个酒桶一样,底部有一个槽,非常狭窄,只能伸进去一根马鬃。
虽然小,但肉蓝蝇仍然有办法,它用自己那一个更细小的输卵管从这个槽插进去,然后将自己的卵产进去。
仔细观察,我们可以看到鸟的喉咙口、舌头底和软腭上密密麻麻地贴了一层,看上去卵的数量还不少。
为了看清楚鸟体内卵的变化情况,我用一根小木棍把鸟的两片大腭打开。
我发现过了几天,卵都孵化成幼虫了。
这些幼虫成群地蠕动着,离开了出生的地方,往喉咙的深处爬去。
如果鸟喙的地方没有能发现任何通向体内的入口,肉蓝蝇也可能在鸟的眼睛处产卵,主要是在眼皮与眼球之间。
卵产好后的几天,幼虫孵化出来了,它们就往眼球里面钻。
看来眼睛也是进入体内的良好通道。
还有没有别的通道可以放卵,以便于幼虫可以在孵化后爬到鸟的体内呢?
有!就是鸟的伤口。
这只鸟的胸部有一个伤口,不过伤口没有流血,而且我还有意地把鸟毛给梳理好,用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但是肉蓝蝇似乎有灵感。它很快就飞过来,从头到尾地打量这只鸟,然后落到鸟的身上,用前足拍打鸟的身体。
我想这是它检查猎物的一种方法吧,它根据拍打得到的反弹力,可以了解在羽毛下面的情况。
当然,你问我苍蝇的嗅觉能不能也派上用场,我觉得虽然可以,但是不会有太大用场,因为这只鸟还没有腐烂。
就这样,肉蓝蝇找到了伤口。这个伤口没有血液,并且被羽毛给封死了。
怎么把卵给产进去呢?肉蓝蝇正在想办法。
我看见肉蓝蝇立在伤口处的羽毛上,一动不动,一直坚持了两个小时。
我不知道它在干什么,等它飞走以后,我赶紧检查这只鸟的伤口。我发现皮肤和伤口上什么都没有。
我又将伤口处的羽毛拔掉,并且挖开伤口。当挖到一定深度的时候,我才看见深埋在里面的卵。
原来肉蓝蝇的输卵管是可以伸缩的,可以穿过厚厚的羽毛,将卵产在伤口的深处。
我大致数了数,可能一个卵袋里面有三百多粒卵,真是数目惊人啊!
如果鸟没有伤口的话,肉蓝蝇会把卵产在什么地方呢?
为了找到答案,我把鸟全身的羽毛给拔光了,而且我还把鸟的头给包起来,不让肉蓝蝇在那里产卵。
这时候,我看见肉蓝蝇在鸟的身上慢慢地走着,长时间地侦探着鸟的身体,可是毫无结果。
最后没有办法了,肉蓝蝇只好求其次,找到了一个皮肤比较细嫩光线比较弱的隐藏之处产卵。
因为皮肤细嫩,孵化出来的幼虫才有可能钻入皮肤,光线阴暗也适合这类昆虫生长。
最后它选择腋窝和大腿根部与肚子交接的地方,不过卵的数量不多,这说明肉蓝蝇不怎么看好这块地方,只是凑合一下。
如果这只鸟连毛都没有拔的话,苍蝇连隐蔽的地方都找不到,也就没有办法产卵了。
我更加变本加厉,干脆用一张人造皮将这只鸟给包起来。
这种人造皮倒不是真正的皮,只不过是一张纸罢了。
我将一只死鸟用这种办法包裹了起来,然后放在了我实验室的桌子上。
随着一天到晚的日照角度的变化,它们有时处在太阳的光照下面,有时却陷入到阴影之中。
它们的肉散发着某种味道,这种味道最能吸引肉蓝蝇。
我的实验室的窗户一直是敞开的,任由外面的肉蓝蝇顺着肉的味道飞进来。
你看,它们忙碌地在这只套上了人造皮的鸟的身上走来走去,但是却无从下手。
没有一只肉蓝蝇在鸟的人造皮上面产卵,甚至它们都没有尝试把产卵管插入到这层纸的折缝里面。
产卵期过了,在鸟身上一粒卵都找不到。我想肯定是这些苍蝇知道自己的产卵管穿不透这一层纸。
即便产了卵,卵孵化出来的小虫也戳不动这坚硬的皮肤,所以索性也就放弃了这个近在眼前的风水宝地。
就这样,我准备的那一只穿着人造皮(纸)的鸟在实验桌上竟然放了三年。这三年之间,没有一只肉蓝蝇在它的身上产卵。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这只鸟仍然放在这里。
有时候我会打开人造皮套子来看,那只小鸟完好无损,羽毛很整齐,连一点儿腐烂的臭味都没有。
它已经变成了一具木乃伊。
还以为它已经腐烂得成了一具骷髅架子,像露天的全身流脓,淤积血块的尸体那样恶心,但是一点儿也没有那样。
尸体逐渐失去了水分,变干、变硬,然后活生生的一具木乃伊就横空出世了。
现在我明白了尸体要腐烂,少不了这些吃腐肉的昆虫,它们是良好的腐化剂。
我想我的这个实验可以证明在集市上发生的事情。
在集市上,各种野味被一丝不挂地拴在绳子上叫卖,有山鸡、野鸡、云雀、鹌将等。
它们就这样暴露在苍蝇的眼前,为它们提供了良好的生育环境。
等到顾客把这野味买回家,准备拿来做成美味佳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野味已经被蛆虫占领了,这还怎么吃呀?只有扔掉了。
不过,刚才我们谈到肉蓝蝇在找不到入口的动物尸体上是不会产卵的,但是事实却不总是这样。
有的时候它们在面对有坚硬的表壳保护的尸体的时候,却大胆地将卵产进去。
不信,我们可以看看这个例子。一个大约一米高的金属白盒子里面装着一块鲜美的肉,白盒子的盖子有一点儿没有能够封上,露出一丝缝隙。
这时候,从缝隙溢出的微微的香味吸引来了一只或两只肉蓝蝇。
它们在金属的外壳上面探测了一下,想找到一个入口。
但是没有办法,这块金属皮太厚了。
于是它们来到了这块金属盒子的盖子下面,把自己那像针一样的输卵管插人到缝隙里面,将卵放了进去。
不管卵是产在缝隙外面还是缝隙里面,排列都很整齐。
为什么这一次肉蓝蝇在金属皮上面产卵,而不在前面那只用纸包裹起来的鸟身上产卵呢?
难道是因为它喜欢金属皮,而不喜欢纸皮吗?
不是这样的。因为我的另外一个实验推翻了这种假设。
我把金属盖子拿掉,用一张纸绷紧了,粘在盒子的口上,然后用小刀在新的盖子上割开了一条缝。
这一次,也是纸,但是肉蓝蝇却欣然接受,在纸缝里面产卵了。
这一下我明白了,原来肉蓝蝇有着深厚的洞察功底,它们知道哪道缝隙足够大,能够让未来孵化出来的幼虫穿透阻力,打开一条求生的道路。
如果存在这样的缝隙,不管是纸的还是金属的,都是可以考虑的:否则它们根本就不会光顾。
这是我的一个发现,但是好奇的我还是不满足,还想要了解隔在鲜味和它之间那一层障碍物的颜色、光泽和硬度对于肉蓝蝇决定是否产卵有没有关系。
为了搞清楚究竟会怎样,我又做了一个实验。
我找来了一些小的宽口瓶,每一个瓶子里面放一块鲜肉。瓶子的盖子各式各样,有的是用彩色纸做的,有的是用漆布做的。
这时候,这些肉蓝蝇飞过来了,可是没有一只有在这些瓶盖上产卵的意向。
接着,我用小刀在这些盖子上面划出一条小缝,这些肉蓝蝇马上改变了主意,跑到小缝上面产下了白色的卵。
这些障碍物的颜色、光泽和硬度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到现在,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了:在产卵的时候,关键的是这个地方是否能够让它们的幼虫孵化出来以后,可以安全地爬出,并且找到食物。
如果能,肉蓝蝇就会选择那个地方作为产卵之地。
当然,如果这个地方非常适合养育后代,肉蓝蝇会多生几个卵,不然的话就会少生几个卵。
一切的决定,全凭肉蓝蝇的侦察和直觉来判断。
而在这些卵产下来以后,大致需要两天时间来孵化。
它们既可在肉上面孵化,也可能在狭窄的缝隙里面孵化,孵化出来的幼虫马上开始活动了。
它们的最前面长着两根角质一样的小棍子,这两根小根子彼此靠着,根子的尖端是弯形的。
这两根棍子肯定不是用来吃东西的,因为根本没有办法拿起食物,它们是用来支撑身体走路的。
幼虫用这两根根子轮流地支撑在路面上,同时尾部收缩,这样身体就可以往前行走。
蛆虫不仅仅可以利用嘴巴上的这两根带钩的小棍子走路,而且还能够依靠它们来挖肉。
你看它们往肉里面钻就好像往猪油里面钻一样地容易,原因就是如此。
它们在肉上打洞,所到之处,只不过是喝几口肉汤罢了,肉是一点儿都不吃的。
蛆虫是靠着自己胃里面的一种消化液来把肉做成肉汤的。这种消化液含有一种功力强大的消化酶。
下面的实验可以证明出来:
我把在沸水里面煮熟的一块蛋白拿出来,切下一小块放在小试管里面。
然后在这些蛋白的表面撒上一些肉蓝蝇的卵。在另外一个试管里面只放蛋白,不放卵。
几天以后,幼虫孵化出来了,试管里面出现一种像水一样透明的液体。
如果把试管倒过来,蛋白碰着了这些液体,马上就会溶化成为液体。
可见,幼虫的消化液对蛋白的分解能力有多大。
我换用一些药学院制作的人工消化液来实验,都没有这么容易消化掉这一块蛋白。
这说明了蛆虫的消化液具有非常强的消化作用。
随着幼虫的长大,它们渐渐地淹没在被分解的蛋白液体中。
一天到晚泡在液体中,它们显然不舒服,于是便极力往试管的上面爬,一直爬到顶。
另外一支试管里面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蛋白还是保持着不透明的白色,最多不过是有些发霉罢了。
幼虫从哪里释放的消化液呢?是从它嘴上的两根棍子里面。
它在那里爬来爬去,棍子就一伸一缩,吐出了一点点的溶剂,就好像不爱干净的孩子到处吐口水一样。
口水吐到哪里,哪里的肉就被溶化成了肉浆。
我又用了其他的材料来继续我的实验。不同的材料会被溶化成不同样子的液体。
比如像羊肉、牛肉和猪肉等,它们被溶化成为了带有酒精味的棕色的糊。
如果是选用肝、肺、脾等作为材料,它们则被严重腐蚀,变成一种流体。
不过谷物被消化后不会变成液体,而是溶解成为稀糊。
其他的材料不适合用来做实验,比如像脂肪、牛脂、新鲜肥肉、黄油等,因为蛆虫不能把它们消化掉,而且蛆虫很快也会死掉。
可见蛆虫的消化液对蛋白质起作用,对脂肪不管用。
它们的消化液对皮肤也不起作用,因为皮肤有一层角质层,能够防御蛆虫消化液的作用。
我想这可能就是肉蓝蝇在产卵的时候不会把卵在鸟的皮肤上面,而是要选择喙、眼、喉或者伤口这些地方。
即便是产在皮肤上,也要选择腋下这些比较嫩的皮肤上的原因。
一只母蝇能够产下多少枚卵?前面我从自己的实验中观察到一窝三百粒,但是那一次是在实验室里面观察,条件受到了限制,观察得不够深入。
这一次,我的朋友给我送来了一只冻死的猫头鹰,正好绐我提供了另外一次认真而深入了解肉蓝蝇能够产多少卵的机会。
我拿到这只鸟的时候,发现尽管这只鸟完好无损,但是它的身上已经有了蝇卵。
它的眼睛已经被一层白色的卵给覆盖了,它的鼻孔附近也有一团一团的卵。(读者认为是不是一只苍蝇的卵,法布尔没有确认)
我把猫头鹰的尸体放在罐子里面的沙土上,盖上金属网罩。然后放在了我冰冷的实验室里面,温度在冬天绝对会降到零度以下。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我再去看这只猫头鹰,原来的那些卵已经没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猫头鹰从表面看好像是完好无损的,朝天的肚子羽毛整齐。
我把它的尸体拿起来,很轻,而且干瘪瘪的,没有发臭的气味。当时与沙子接触的背部却腐烂发臭了。一些骨头露了出来,皮肤变成了黑色,上面还出现了穿孔,很难看。
从猫头鹰现在的情况来看,它已经遭受到了肉蓝蝇幼虫的侵犯。
肉蓝蝇的卵在冷冰冰的实验室里面安全地度过了一个冬天,并没有被冻死。
然后在春天破卵而出,开始享受猫头鹰这个美味。
猫头鹰的肉养肥了这些寄生虫们,当幼虫吃饱以后,就在猫头鹰身上打洞,一直打到了沙土里,然后一头钻进了沙里面,把自己埋进去。
我想,这些幼虫应该都在沙里面吧。
不出我所料,这些幼虫果然在沙土里面,只不过现在全部变成了蛹。
我把沙里面的这些卵全部拣出来,数了一数,竟然有九百多个。
我不敢相信,居然这九百多个蛹都是一家人。
为什么这些肉蓝蝇的幼虫不选择在猫头鹰的体内变成蛹,而要跑到干涩的沙砾里面去呢?
要知道,在猫头鹰的体内,就相当于自己生活在食物的天堂里面,而且大家济济一堂,还可以互相取暖,度过寒冬。
但是它们为什么要放弃呢?
这是由多方面原因造成的:
第一个原因就是这些肉蓝蝇的幼虫其实已经把猫头鹰身上能够消化掉的肉全部给消化掉了,剩下的身体组织对于它们来说消化不了。
如果你够勇敢,不妨打开猫头鹰的身体一看,这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所有的肌肉和内脏都不翼而飞,一片满目疮痍的样子。
猫头鹰水分蒸发以后留下的躯壳硬邦邦的,幼虫想啃都啃不动。既然没有什么吃的了,不如走吧。
第二个原因也很重要,当猫头鹰的尸体变干以后,会引来另外一种专门吃干尸的昆虫――皮蠹(du)。
这些皮蠹热衷于啃骨头,同时也热衷于挑逗那些肉蓝蝇的蛹。它们也许会因为好奇而咬上一口,轻轻松松地就葬送了这些还未出蛹的肉蓝蝇的生命。
肉蓝蝇的幼虫有充分的预见能力,它们早在皮蠹来到之前就逃走了。逃到哪里才安全呢?
不如就在沙里面吧。所以它们就集体钻进了多里面躲藏起来。
小肉蓝蝇埋藏自己也是有预见能力的。
它们一般将自己埋到一掌宽的深度,如果埋得太深,恐怕还没有爬出来就死掉了。
我做了一个实验,把卵埋在不同的深度的沙中。
埋在六厘米深的沙中的肉蓝蝇,十五只中有十四只爬出来了,死了一只。
埋在十二厘米沙底下的十五个中只有四只成功爬出沙面。
在二十厘米厚的沙下面的,只有两只爬了出来,其余十三只在半途就气绝身亡。
最后在六十厘米厚沙下面的十五只中,只有一只看见了阳光。其余十四只压根儿连蛹都顶不开。大约是因为压在蛹上面的沙太重的缘故。
看来从沙土里面爬出来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它们又必须在沙土里面完成自己的蛹变过程。
关键的问题就在于自己埋藏的技术了。不能过深,也不要过浅,要恰到好处。
既然选择把自己埋在土里面,刚破壳而出的肉蓝蝇就必须自己爬出来。
你看,它把头分成活动的两半,鼓着一对大大的眼睛,一边一个裂开的额头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疝(shan)(肉蓝蝇额头的皮下组织聚集成为一团,形成的一个包)。
当疝鼓起来的时候,头就变得很大,像一个大头钉一样。
当额头的两半重新合到一块儿的时候,疝就缩小。
别以为小肉蓝蝇额头一张一合,疝一鼓一瘪,是为了逗你玩,它们可是靠着这个动作来挖掘沙砾的。
小肉蓝蝇就是用额头上的疝来撞击沙层,顶开沙砾的。出来以后,这个疝还有其他的作用,当我用镊子夹住刚好破土而出的肉蓝蝇的后足的时候,它颜头上疝的又开始鼓动,和在沙里的动作一样。
我想,这个动作应该是用来克服障碍的吧。
刚出蛹的肉蓝蝇是白色的,身体还很虚弱,翅膀还没有展开。
出土后,它的皮肤开始变硬、变黑,翅膀展开了,额头开始从左右两半合成为一个,眼睛回到了正常的位置,疝缩下去了。
(原著,法布尔,改写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