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物志

【伞】

小花最喜欢雨天,因为她有一把不寻常的伞。

伞面绘着一圈海草,腰肢细软,交缠蜿蜒。水蓝的底色柔和清凉,仿佛散发着海水的气息。

然而看起来至多只是一把漂亮的伞。

只有等到雨天。小花撑开伞走入雨中,雨水落在伞面,海草就活了,轻舒腰肢,款款摆动。

一滴水从伞顶落进来,又一滴,越落越多,直至瀑布似的水倾泻而下。衣衫却没被打湿,伸出手,蓝得透明的水穿过手掌,没有一丝触感。

水漫过脚踝,漫过全身,直到整个街市都浸没在蓝莹莹的水中。

街市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梧桐落叶轻飘飘的打着旋,落在树下晶莹的珊瑚丛上,花坛里蝴蝶兰和马尾藻挤挤攘攘。

斑斓的鱼群在行人间穿梭,软绵绵的水母趴在肩头歇息。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一定是一头鲸鱼正缓缓游过。

过马路要小心车辆和脚边的海胆,还有海星。

当然,这一切只有小花自己能看到。

雨停了,水退了,伞面的海草停止摆动。

小花收起伞,等待下一个雨天。


【万花筒】

小志生日那天,当海员的舅舅回来了。

小志很喜欢舅舅。他每次回来,总带回一肚皮稀奇古怪的故事,和同样稀奇古怪的礼物。

这次又是什么呢?舅舅掏出一个长筒形的东西。

“万花筒?”

“对,不过这不是普通的万花筒哦。”

小志凑上一只眼睛,缓缓转动万花筒。

转一圈,筒中浮现一棵高大的树,像数千年前就已扎根华夏大地的古老构树,黑色的树纹暗沉如夜,满树花开光华如照。是名为迷榖的树,将花叶佩戴在身上,就不会迷失方向。

再转一圈,夜色下的海面辽阔苍茫,背生鸟翼的鱼翱翔其上,鸣声清越如鸾鸟,青色斑纹映着月华。是名为文鳐的鱼,酸甜味美,食之可以平息狂躁,见到它就会迎来丰收的年景。

第三圈,奇异的国度里,一头三身的人们生活其间,四只鸟飞舞于身畔,懂得主人的每个指令。是名为三身国的国度,帝舜之妻娥皇生下了他们的祖先。

“这些,我在山海经里看过。”

“是啊,这个万花筒能看到海外的各种景象。”

“舅舅,这些真的存在吗?”

“这个嘛,”舅舅神秘的眨眨眼,“等你长大后亲自去验证吧。”

多年后,也许又会出现一位年轻的航海家呢。


【水晶球】

加完班回到家,他倒在沙发上,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微叹口气,拿起茶几上的水晶球摆件。

小小的水晶球里,一栋古朴的欧式小屋安静地伫立,地上铺满细密的白雪,零星的雪片散落在红瓦屋顶和烟囱上,窗口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轻轻摇晃几下,雪片飞舞起来,仿佛落下漫天雪花。

下一秒,他已站在那栋小屋门前,推门走进去,温暖的空气隔绝了屋外的寒冷。

壁炉里火烧得正旺,木柴不时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壁炉边的摇椅上,穿着棉布围裙的老奶奶正在打盹,织了一半的毛线帽摊在腿上,老花眼镜滑到鼻尖。老猫蜷缩在脚旁,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他慢慢走到窗边,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用手擦掉窗上白色的水汽,贴着窗户看夜色中纷纷扬扬的雪花无声地飘落。

背后传来动静,他转过身,老奶奶看着他露出温柔的笑意:“你来啦,厨房里有薄荷红茶和草莓松饼,去端过来吧。”

“好。”他也报以温柔一笑,又扬了扬手中的纸盒,“回来时路过西饼屋,今天的椰奶焦糖布丁烤得刚刚好。”


【糖葫芦】

六岁的西西正牵着父母的手逛集市。热闹的集市人来人往,每个路过的人看着西西,都忍不住赞叹:“好漂亮的小姑娘。”

只可惜,西西听不到这些赞叹。从出生起,她的世界就是寂静的。

经过一个糖葫芦摊位,西西站住了,红彤彤的冰糖葫芦闪着诱人的光泽。

妈妈要了一串。摊主老婆婆慈祥地摸摸西西的头,揭开摊位旁一块布头,下面躺着十几枚圆润无暇的山楂果,比寻常山楂大上一圈,红宝石一般晶莹剔透。

老婆婆取出几个穿成一串,在一口小铜锅里转一圈,熬得金黄的糖稀就裹满了山楂,又马上凝结成琥珀色的糖衣。

西西拿着冰糖葫芦,小心地舔一口,温暖的甜香一直沁到心底。

吃完一颗,世界似乎有点不一样。有什么在鼓动耳膜,西西抬起头,树叶在风中摇摆,沙沙声响成一片。

吃完第二颗,枝头的小鸟开始鸣唱,清脆婉转,此起彼落。

又吃下一颗,身旁的烤肉摊,肉串在铁板上滋滋作响。风中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是不远处卖风铃的小铺。

第四颗吃下,集市的喧闹声潮水般涌来。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交谈声,孩子的欢笑声。

最后一颗吃完,她听见身旁一个温柔的声音,像无数次梦里想象的一样温柔。

“等会买点米花糖吧,小丫头爱吃这个。”

接着是一个低沉厚实、大树一样让人安心的声音。

“好,再买点脆麻花,你们娘俩都喜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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