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六专题】八月征文《月圆之夜》
一.远走他乡
时间又回到20年前。
“你啊，家里这么穷，人家谁愿意跟着你，还不如去当上门女婿呢”，梅婶慈眉善目，好言相劝。
说是这么说，可是要离开生活了40多年的家，去千里之外讨老婆，吴元的心里很难抉择。
吴元很清楚自己家的情况。家里的三间土坯房，还是父母结婚的时候垒的。土坯外面没有石灰外层的保护，每逢刮风下雨之际，瓢泼大雨便随着风，刮到了坯上。
土坯房终于抵不过岁月的侵蚀。下雨的时候，最初是一滴一滴的向下滴水，用边上掉了漆、长满锈的盆子接着。后来看到雨汇成一小汩水流，从房顶淌下来的时候，吴元知道必须要修一下了。
从柴禾堆里抱了一大捧麦秸，扔在活好的石灰泥里。搅拌，用铁锹铲起一铁锹，稍微倾斜，看泥向下淌的速度，心里就知道活的稀不稀。看着差不多了，就安排弟弟吴晋在底下把泥盛到化肥袋上，自己爬到屋顶，用绳子网上拽。
就这样，房子修修补补，有四面墙围着，总比露天好一点。房顶因为重力的原因，一点点向下凹。怕房顶掉下来，只好把种的3棵树砍了，竖着顶在房梁上。
房间昏暗，窗户都是木头的，用纸糊上。
吴元出生在1954年，家里穷的叮当响，连吃都吃不上，更别提上学了。七几年的时候，馒头根本不能想，窝窝头都是好的，蘸着盐水吃，就是一顿饭了。
一想到自己都43岁了，没钱没爹妈没媳妇，只有一个和自己一样打光棍的弟弟，吴元突然觉得当上门女婿，也比自己一人孤独终老要强。
那时的媒人梅婶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说蓝海市有一个女的，带着俩孩子，想找一个上门女婿，一起过日子。
这一年，村里许多人都出去做生意了，磨香油麦麻汁的居多。吴元想，有媳妇就比打光棍好。就算不好，离得那么远，谁又会知道呢。
说走就走。
农历八月十五，吴元5点多就起来收拾行李了。说行李，不过就几件单薄的衣服，补丁上的针脚，距离好远，一看就是没媳妇给缝。
“晋，我这一走可能就是永远了。你在家好好活着，我到了那，挣了钱，就给你寄一点。”，吴元的声音好像带着哭腔，眼里有泪在打转，但是他忍住没让它留下来。
“嗯，哥，你到那也好好的。不用挂着我。等你以后有时间了，带着嫂子回来一趟，也行。”，吴晋反而比哥哥淡定，安慰占了很大一部分。
“那我走了哈”，吴元一步一回头，好像要把这个家的一切都记在脑子里。
八月十五，本是团圆之夜，可哥哥远走他乡，只剩自己孤家寡人，吴晋觉得，自己真的孑然一身了。
二.娶亲
吴元到了蓝海市之后，见到了“妻子”李芬和两个女儿，老大秦心17岁，老二秦青16岁。
李芬46岁，正好比自己大3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吴元觉得自己和李芬真的有缘，这么远都能遇到，看来自己要转运了。
“我说，老吴，你来我家应该知道我的情况。我什么都不求，就想找个人过下半辈子。所以，咱们俩啊，一切从简，就只去领个结婚证就算了。你看，行吗？”，李芬语气平和的说，让人无法拒绝。
吴元心想，只要能是我媳妇，怎么着都行。就爽快地答应了。
结了婚，吴元也有了奔头。虽然媳妇李芬不可能给自己生孩子，但是起码有伴了，就不可怜了，不是吗？
“妈，我太烦吴傻子了，什么都不会，就知道下苦力，给人家搬砖，卸米啥的”，秦心愤愤地说。
“你，你，怎么这么说你继父。他下苦力，不也是想让我们轻松点吗？你不知足，还这么说，让他听见多伤心啊。”
“妈，他在他那穷的叮当响的家来到我们这，他得感谢我们啊”，秦青也在一旁帮姐姐说话。
李芬突然看到吴元刚打工回来，赶快打住女儿的话说，“行啦，行啦”，又对着刚进院门的吴元招呼说，“老吴你洗洗手，咱们就开始吃饭”。
后来吴元经工友介绍，去给别人开车。赚的钱稍微能剩下一些，这时，他想起了老家的吴晋。
吴晋别的本事没有，只会放羊。种的3亩地，起码能保证自己不被饿死。羊一放就是好些年，也攒下一点钱。
外村的媒人问吴晋想不想娶媳妇。想，当然想，但是，肯定不是健全人。媒人说这个人叫孙芳，小时候打针，给弄傻了。果然精神有问题。但是有总比没有强吧。
吴晋拆掉原来的土坯房子买砖盖了房。结婚那天，新娘子打扮的那么漂亮，1米7的个子，化的淡妆，行动自如，如果只是看，恐怕很难看出她心智有问题。
吴晋曾经想过让孙芳给自己生孩子，但是结婚之后，孙芳的病就显现出来了。傻傻的只知道吃，开始的时候，有芳她娘帮衬着，还能把芳收拾收拾。
可后来，芳她娘生病死了，就再也没人管芳了。
有天，吴晋收到一个包裹，上面写着哥哥吴元的名字。打开之后，看到了一封信和几十块钱。信是别人帮哥哥代写的，主要是说自己过的挺好，给人家开车赚了点钱，就给弟弟寄了一点，请勿挂念。
吴晋看到哥哥的来信，心里很开心。只要哥哥过的好，就行。
吴晋早上锅台上炖了一大锅汤，就去放羊了。汤里有整根的胡萝卜，浮在水面上。
孙芳早上光着身子，慢悠悠的走到锅旁边，她觉得自己有点饿，便伸手去抓那黄橙橙的胡萝卜。锅里的水，正在翻滚着。可她根本没有这个意识，于是手指头被烫掉了。
吴晋回来看到，赶快去喊了医生，经过简单的处理和包扎，就带着媳妇回家了。
家里的卫生没人收拾，羊也不怕人，直接进屋，拉起了粪。后来羊圈倒了，怕有偷羊的，吴晋干脆把羊放到了里间屋。
羊有10几只，拉的满院子都是羊粪蛋子。后来连屋里都被覆盖了。人住在这屋，羊住在那屋，就隔了一个门框。
放媳妇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所以出门的时候就会骑着摩托车，拉着媳妇。可能仅仅为了一顿热乎乎的饭，就去给别人帮一下午忙。
冬天刚刚下过一场雪，孙芳就穿着已经透出棉絮的棉袄，棉裤出来转悠了。本来行动就不便，加上路上比较滑，一下子就摔倒了。大家伙赶快给吴晋打电话，让他赶快把媳妇弄回家。
很久之后，孙芳又出来活动了，随便走到哪就坐下，自己还念着，吴晋你这个傻玩意。这时的她，衣衫不整，不过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吴晋觉得媳妇再傻，也是自己媳妇，也是自己的伴，所以不觉得日子苦。
但偶尔还是会想哥哥吴元，自从那次寄钱之后他再也没有消息。
三、月有阴晴圆缺
吴元和媳妇李芬，预想着安度晚年。秦心和秦青都已经结婚生子，他老两口完成任务了。
可是李芬突然有一天肚子疼的厉害，结果到医院一查，癌症。吴元心如刀绞，媳妇是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想给妻子治病，可是他身体也不大好，有一年多没赚钱了，只能指望两个女儿。
八月十五这天晚上，乌云遮住了月亮，感觉阴沉沉的。吴元等来不只是女儿要拿钱全力救治母亲的消息，还有要他离开的通碟。
“你和我妈这些年了，我们也知道你为家付出了很多。这么着吧，为了给我妈专心治病，我们俩给你6万，你回老家吧。否则，你在这，一分钱也别想我们给你花。”，秦心恶狠狠的说道。
要是年轻那会，自己养活自己还行，可是老了，钱比尊严更重要。
吴元有时想，爹妈当初怎么给自己起的名字，注定自己和别人无缘无份，注定没有钱。所以，他接受了6万元的“遣送费”，卷铺盖走人，临走也没能跟妻子告个别。
村里突然传开了，那个离家20年的吴元，从蓝海市回来了，同时带着几万块钱。人们有叹息的，也有偷笑的。经常听到这样的对话：
――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
――什么时候回去啊？
――在家住一段时间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