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难得空闲，我们一家三口来到了海边的公园里，天气不错，公园里到处是出来散心的游人。

五岁的女儿像放出了笼子的小鸟一样，一刻也不会安静。玩了一段时间后也许是跑累了，女儿终于答应坐在旁边的一个长椅休息一会，哪知刚坐下她便又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叽叽喳喳地喊道：

爸爸，你看那儿有个小姐姐卖花呢，你给我还有妈妈，每个人买一支吧？

女儿的小手正指着不远处的亭子，那是一个简易的小商店。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呆呆地坐在一个马扎上面，对来往的游客兜售着手中的玫瑰。

乖女儿，你妈妈不喜欢玫瑰的。我对女儿说。

爸爸骗人，玫瑰花那么漂亮，老师说女人都喜欢花儿。女儿撅起了小嘴。

爸爸没骗人，妻子跟女儿解释说。

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妻子当然不会讨厌玫瑰，但我知道此时她也不是单纯在维护我，我们心照不宣，此刻她大概也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真的是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情了，那时候我和妻子还都在上大学。一个五一假期，我从读书的长沙赶到淄博，去看望那时还是女友的妻子。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晒得人浑身暖暖的。我们在淄博的一处公园里闲走，女友挽着我的手臂，依人的小鸟一般。

你看，那个女孩漂不漂亮？女友忽然问我。

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对甜蜜的恋人，女孩穿一袭长裙，模样倒也清秀，但是漂亮倒也谈不上。

一般吧。我呵呵一笑。

哦，女友不再说话，走了几步后又问道：

那你看她手上那束花是不是漂亮？

于是我又回头放眼看去，没错，那位长裙女孩手上，还拿着一束看起来十分娇艳的玫瑰。顿时便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一样。我不是一个会浪漫的人，以至于认识两年多了，我从来没有买过一支花送给女友。

也许好天气可以唤醒心中浪漫的种子，女友的提醒加上今天的好天气让不会浪漫的的我也忽然间觉得不好意思了，是的，我该买束花送给她了。

很快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做了下来，我对女友说，你先坐会儿，我去买点东西。而女友自然是幸福地点了点头。

谁知刚要起身时，一个清秀可爱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八九岁的样子，一身很合身的小裙子，怀中是一大束红红的花儿。

女友说，卖花的。说完便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大哥哥，买朵花给姐姐吧。小女孩很有礼貌。

我自然也十分高兴，这倒也省了去别处寻找的麻烦了。不料，就在我准备掏钱女孩竟就扑通跪在了我们面前。

大哥哥买朵花吧，我妈妈生病了，我得靠这个赚钱上学。女孩的话听起来十分可怜。

女友显然是没有见过这种架势的，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一边忙不迭地答应着好好好，一边催促我赶紧掏钱。

小妹妹，你快起来，我们买花。

那小女孩跪在那儿，姿态仿佛十分自然，合体的小裙子也不怕脏一样紧贴着地面，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和女友。

小姑娘快你起来。我一边掏钱一边准备上去拉小女孩起来。

你买我的花，我就起来。

我会买的，你起来就是了。

可是她好像是没听懂我的话的一样，只是地跪在地上。此时突然而来的尴尬让我和女友已经站了起来，彼此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我把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了过去。

你每卖一朵花都会下跪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女友忽然间问了这么一句话。

女孩将钱接了过去，依然跪着，只顾低着头从身后的一个小桶里往外拣着花，听到有人问自己，便有些麻木地点了点头。

你一朵花能赚多少钱？不说谎的话，我们可以多买你几支，我问女孩。

批的四块，平时卖五块，节假日六块。

女孩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回答着，一双大眼睛眨了一眨，清澈中透着天真。

小妹妹你快起来，姐姐可以再买你的花，但是我得告诉你，向人下跪是很丢人的事。快起来吧。

看得出来女友的同情心此时已经泛滥了起来，她上前搀住卖花的女孩，准备将她拉起来。

你说过还要买花的，给我钱我就起来！

女孩的声音不再是刚才的可怜和稚嫩，说话间她还紧紧扯住我的裤脚。这让我莫名地十分生气，我命令她放开手然后起来。

也许是见我生气了，女孩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松开了手，爬起来就是一溜小跑，不久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这让人更加莫名其妙，我和女友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你俩快走吧，一会儿他父母就来了……哎，那花，也就是月季，批发才三毛钱。走吧，不然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这时一旁卖冷饮的一位热心的老人插上了话。

听了老人的话，我和女友便很机械地离开了现场。一路上彼此都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女友冷不丁地问我：你觉着我们是不是该谢谢刚才那位老人呢？

是吧。我随后答应道，可人心就是这样奇怪，一个才八九岁的孩子，为了赚钱被调教得如此娴熟地下跪，如此娴熟地骗人！我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老人当然是善良的，可他不经意间道出的真相听起来又这般让人纠结。那么，我们该不该感谢这位热心的老人呢？

那天的天气原本是不错的。

从那以后，女友落下了一个奇怪的毛病，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在大街上看到兜售玫瑰的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她都会避而远之。即使是结婚多年依然是这样。

“爸爸，爸爸，老师说女人都喜欢花的，”女儿不停地追问把我们从记忆中拽了回来。“老师不会说谎的，妈妈怎么会不喜欢玫瑰花呢？”

“闺女，你过来爸爸告诉你，”我把女儿拉到跟前，小声告诉她，“妈妈不是不喜欢玫瑰花，她是不喜欢大街上卖的玫瑰花，妈妈说，有些人卖的花都不新鲜了，走，爸爸带你们去花店看看，买两盆盆栽的花好不好。”

孩子的快乐总是及时而无法掩饰，女儿立即欢呼雀跃了起来，“噢……，爸爸给我们买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