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电光火石间的互相倾慕;婚姻是柴米油盐中的互相扶持。
王坤和亚菲约的是下午17点在柏威年南门见面。亚菲早到了半个小时。这么多新开的店铺,名字都没听过。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眼花缭乱。她的心像发酵中的面团,里面的兴奋分子越发越蓬松。今晚要逛个够!
突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啧啧,一孕傻三年。”亚菲回头用力在王坤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神出鬼没的,促狭鬼!”
然后,两个人熊抱了好一会儿。亚菲埋怨,“一走就是三年……”,王坤马上用手摆了一个停止的pose,“我不是你们家孙炜,正常说话。”亚菲仗着身高优势,用手臂圈住死党的脖子,狠狠地说:“还敢挑衅!”另外一只手朝着王坤的腋下伸过去。王坤挣扎着告饶。见有人看过来,亚菲才松手。
王坤佯怒,整理自己的衣服,“就知道你会是这个死样子,我都没敢穿裙子。”亚菲示弱,“我请客,你随便点。”王坤微扬着下巴,“算你识相。”最后,去了最喜欢的xxx烤鱼,这家店还在原来的位置。两人相视一笑,走进去,看过菜单,异口同声地说:“麻辣口味,清江鱼!”
王坤是想念家乡的味道,亚菲是从准备怀孕就被禁吃。两人大快朵颐,频频发出“够味儿”、“好吃”的感叹。一条鱼被吃得七七八八了,两个人才一脸享受地放下筷子。
“小坤,怎么想起来把头发剪了?”亚菲看着死党利落的短发,发问。
“工作太忙了,长发洗起来麻烦。为了睡觉的时间能多一点,忍痛割爱。”王坤轻描淡写的样子,亚菲觉得难受,“你说,哎呀,算了,不说。这次回来还走吗?”
王坤斜靠在软座上,“不想走了。”
“太好了!”亚菲伸出手比了一个“✌️”。
“我要对自己好点。大菲,我没有那么多事业心,有过这段奋斗的经历,就足够了。接下来……”,王坤慢悠悠地说着。
亚菲的眼睛睁得溜溜圆,一脸好奇,等着下文。王坤被逗笑了,“把头发养长,怎么着也要超过以前的长度才行。”
看着亚菲像一个被戳了一针的气球,王坤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孩子的妈了,咱成熟点?”
没得到回应,王坤站起来,“走,逛街!”
亚菲来了精神,“走起!”
两个人婉拒着热情似火的导购,就是东家进西家出地逛,外加小声地评头论足。和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一样。逛完了一层楼,亚菲心血来潮,“小坤,短发是不是很好打理?”
王坤看着她那头乌黑、及腰的长发,柔顺地披着,耳朵边戴着一个心形的小卡子,妥妥的淑女气质。诧异地说:“问这个做什么?”
“我也想剪短发。”亚菲有点儿犹犹豫豫地,说完这句话以后,语气马上变得坚定了,“对,剪短一些,长度及肩。你这波波头太短了。”
王坤有些哭笑不得,“大菲,没必要这样‘同甘共苦’。而且,我的xing 取向正常。”
“美得你!生完宝宝以后,有点儿掉发;孩子的手快,有时候抓着我的头发往自己嘴里送。”亚菲苦恼地说。
“不用和孙炜打个招呼?”王坤逗她。
“切!孩子长,头发也长。等孩子懂事了,我们再长发飘飘。”亚菲用手顺着自己的头发。
“你的头发保养得这样好,有些可惜!自己想清楚呀!”
“这么点事。走,我们看看,谁家合眼缘。”
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开始寻找理发的店铺。这个楼层有好几家,而且每一家的顾客都挺多。选哪个?亚菲眼巴巴地看着王坤,后者扶额,“服了你,净嘴上功夫!你这样的,就应该被打包扔出去。”说完,皱着眉头想了想,拿出手机,一阵搜索,看顾客的留评、点赞,最后选择了一家连锁店。
坐在椅子上,穿理发服的时候,理发师和亚菲再次确认了长度、发式。理发师的剪子刚放在头发上,亚菲突然喊了停。
王坤走过来,“舍不得了吧?咱走吧。”亚菲摇摇头,比划着,问理发师:“能不能先按照这个长度,剪一下。我想把头发留起来。”理发师忙不迭地说:“可以,可以。”
一剪子下去,接近四十厘米长的头发,变成了亚菲的身外之物。王坤的眼角红红的,这种滋味她尝过。她小心地接过来,掏出包里的一块丝巾,把它们认真地包起来。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亚菲,她正闭着双眼。这个死党,她有点儿不明白了。
亚菲放在理发服里面的两只手,十指相扣,轻微地抖动。她心疼,它们和自己在一起有十年了。以前都只是说说,这次动真格的了。听着剪子“刷刷”的声音,她不由地想:飘落在地的头发是开心获得了自由,还是伤心失去了供给?
孙炜说他对自己动心,就是因为这头乌发。当年她坐在阶梯教室的前排,散发着健康色泽的头发,让人有想抚摸的冲动。“鬓云欲度香腮雪”,孙炜的脑子中是这样的情景。等看见亚菲转头,直接就认定了她。
两个人的婚礼,孙炜坚持传统的中式风格。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孙炜被惊艳到了,呆呆地看着亚菲,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站在他面前的人儿。
当天晚上卸妆后,她的头发,孙炜坚持给洗。然后他郑重地取了两个人的头发,系在一起,珍宝一样放在提前准备好的红色锦袋里。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第二天早上,孙炜动手给她梳的头发,挽起的发髻,上面斜插了一只特意订做的莲花簪子。他轻声地说,有美人兮,发如云。
然后,三年来,亚菲洗头发都是用孙炜找中医弄来的方子。何首乌、黑芝麻为主要成分的水蜜丸,是她的家常便饭。亚菲的头发又黑又亮,连发梢都没有分叉。
怀孕后,吹风机有辐射,家人们一致“信其有”。这么长的头发,洗后如何干,成了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孙炜每次都用几条毛巾给她擦,从没嫌弃过,让亚菲的剪发想法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坐月子期间,据说不能洗头发。亚菲抑郁,孙炜却“阳奉阴违”。父母们不在眼前,他就用皂角、何首乌给她洗头发。这种行为让亚菲觉得自己的头发和刚出生的儿子一样的待遇。
她问过孙炜,是爱她的头发,还是她这个人。孙炜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是亚菲这个人,亮丽的头发是她魅力的组成部分。他喜欢看历史杂文,亚菲是他的北方佳人,绝世而独立的不是容貌,是长发飘动的气韵。他甚至遗憾生的不是女儿,总角、垂髫、及笄后束发,他能参与,该多美好。
想到这里,亚菲猜测今晚回家之后,孙炜会如何?她忽然不难受了,反而有些期待。她睁开双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之间从水墨画中走出来,推开了现代时尚的大门。
错落有致的层次、俏皮的刘海遮挡了饱满的额头、双耳耳垂上的耳铛微露,五官都立体起来,青春活力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傻傻地笑着,不客气地把理发师的赞美之词全部收下。王坤觉得亚菲不一样了,具体地又说不上来。难得的,这回换成是她,舍不得就这样结束小聚,“反正不用母乳喂养了,我们再呆一会儿?”
甜品站的卡座。没等王坤开口,亚菲幽幽地说:“小坤,我不知道孙炜会不会一直这样爱我。万一哪天,他累了呢?我要成为一个怨妇?不!爱是相互的,我要学会去回应他的爱。
婚姻生活,全权交给时间,会渐渐平淡无味。如果用心去经营,会不断有惊喜。我不能理所应当地享受老公的付出。两个人一起努力,婚姻才会更幸福。那种幸福,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
我是孩子的妈妈了。家庭责任我也有义务去承担。要让孩子看到爸爸妈妈一起为生活奋斗。我真的不想让孩子成为维持彼此关系的媒介。
他会长大,会离开,会有自己的生活轨迹。而我们夫妻俩,是要一直相守,陪伴到老的。”
王坤的眼泪落在卡曼橘果汁的杯子里,杯口泛起涟漪。她哽咽着说:“大菲,你会一直幸福的。”
回到家,客厅没有人。她寻着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来到宝宝的房间。公婆坐在地垫的一边,孙炜用手搀着孩子从另一边蹒跚而行。其乐融融的氛围!
婆婆先看见的亚菲,她的眼睛里是惊喜,“像咱们小志的姐姐!”公公点了一下头。孙炜转身,笑容僵在脸上。孩子喊着“妈妈”,向亚菲的方向用力。
亚菲顾不上儿子,目光在自己老公的脸上。孙炜的脸色看着变了,极力忍着情绪。公婆起身,公公从儿子手里接过孙子。婆婆想说什么,但没开口,拍了儿子的胳膊一下。转身向外走的时候,轻声对亚菲说了一个字“哭”,用手指抹了一下眼睛。
如果是平时,亚菲会笑出声。公婆待她非常随和,他们发自内心的喜欢让她感到特别舒服。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让孙炜动了。他盘腿坐在地垫上,低头看上面的图案。亚菲走过来,坐在老公的对面。看不清他的表情,压抑的气氛让她心里紧张。怎么办?直接哭?不行不行,她要和他认真沟通,不是撒泼耍赖。
她蹙着眉头,脑子飞快运转,对了,从儿子入手。“老公,我的头发那么长,小志伸手就能扯住。好几次了,被那个小家伙的蛮力拽的头皮疼。他呢,只管往嘴里送,好像多好吃一样。你知道的,小孩子的免疫力系统还没有完全形成……”。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孙炜低着头的头顶。突然,她停下来,她发现了老公头上一根花白的头发。一片黑色中,它是那样的明显。人家说不能随意拔,否则会生出更多的。
孙炜的心里像着火一样,这是吃定他的纵容了?这么大的事情,商量都没有。冲着这一点,就不能轻易翻篇。他珍视老婆的头发,不是他有异物癖好。他深爱的人,她的所有都值得他去珍爱。
这样想着,亚菲的话全成了借口。那一刻,他甚至想到了接发,把头发一根根地接起来。很快,他又否定了。别人的东西怎么能够接受?!
心火丝毫没有弱下来的趋势,早知道就不该让她去和王坤聚会。那个特立独行的女人撺掇的吧?这口气怎么出呢?
他想起来李旭,傻乎乎地等着王坤回国。三年了,够痴情的。对,告诉他王坤回来的消息。有李旭追着,那个女人就没时间来和自己的老婆见面了。这样一想,他的心火似乎小了一点。
他的老婆怎么没有动静了?他抬起头,看着满脸是泪水的亚菲,没等他反应,老婆“哇”地大声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没有防备,被老婆一下子扑倒了,后脑勺重重地落在地垫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圈住老婆,“老公,我不让你操心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没有你,我怎么办?”
不是撒娇,老婆的话里带着强烈的不安。这是什么情况?他挣扎着坐起来,老婆哭得都打嗝了。他的心火“哧啦”一下子被浇灭了。“我好着呢。你怎么了?”还是舍不得说重话。
“你……,我……”,亚菲抽泣着。
“我们以后会遇到很多事情。想解决它们,就要有商有量。这样做的前提呢,是要坦诚,说出来才行啊。互相猜测,最伤感情。有了孩子以后,我们之间的话题多是围着孩子。我做得不够好,没有和你好好沟通过。你不会和自己的儿子吃醋吧?”孙炜的声音里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亚菲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
他摩挲着老婆的头发,哎,已经这样了,他再气也没用。这一声叹息,使得亚菲的眼泪又蓄满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老公的脸是模糊不清的,整个人散发着落寞的气息。亚菲好似来到几十年后,他们垂垂暮老。不行,怎么可以,她还没有好好地爱老公呢。
她晃着头,泪水纷飞,“我们结过发的,相守白头。你不能失信。你累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耍脾气的时候,你怎么不发火?你不够坦诚,你一直把我当孩子,从来没有给过我一起面对问题的机会。你都有一根白头发了!”
孙炜头次见亚菲如此的情绪化。这样的老婆,他感到欣慰。她懂他,他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知道,她想回应他的爱。可是,莫名地夹杂着心酸,他没能提供足够的安全感。
生活中遇到湍流,他一个人再奋力摇橹,如果船翻了,船上的老婆也无法幸免。如果两个人齐心协力,增加渡过难关的机会,会遇到潺湲。
他把老婆紧紧地抱在怀里,“从现在开始,我们并肩携手,白首不相离。”亚菲安静下来,室内的气氛归于美好。
“老公,以后我给你洗头发。”
“好。”
“乌发养颜茶,你要喝。”
“好。”
门外的老两口,互相望着,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