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有一篇小说叫《十八岁出门远行》,说的是一个男孩在十八岁怀着无限憧憬与美好向往出门远行,一路上经历了冷漠与抢劫,见识了贪婪丑恶的人性,最后疲惫而遍体鳞伤地回想起出发前那个晴朗温和的下午。就我有限的了解,余华并非背包客,这篇小说也不是旅行指南,苦口婆心的家长大可不必拿它给野马般四处撒欢儿的孩子作教科书。小说道出了存在的荒诞孤独,未知远方与此在的抉择从来总是纠缠无解。
有个朋友听说我可能要去尼泊尔做志愿者时曾毫不保留得流露出羡慕嫉妒,朋友是资深驴友,当然了,你也可以把她理解为大理丽江众多文青中的一员。上个月她刚从尼泊尔回来,言谈中除了加德满都的各色建筑,喜马拉雅的雪山圣境自然少不了,每每看到她全副武装在路上的英姿,想想现在夹在物质与冗事的窘困之中难以抽身,我的内心总会生出一种廉颇老矣的感慨。
不怕诸君见笑,二十岁前的我除了去两次省城太原外哪都没去过。山西多山,自幼长在这闭塞小盆地,我无数次面对蓝天白云下的四围重重青山,有时竟在内心深处隐隐怀疑外界世界的真实性。八岁的时候,我看一篇小说,一个小男孩带着他的狗一直朝东走,经过漫漫岁月竟然又走回到了家乡。这对我幼小的心灵产生了强烈的冲击,我家只有猪一头,若不是老爹从中阻挠,我差点就骑猪走天涯了。
我们为什么要在路上呢?诗人们骨子里放荡不羁的流浪情结让他们不能安稳,他们选择诗歌作他们孤独的情人。行万里路、破万卷书可能是我们在平庸无奇的日子里最实用主义的考量了。但我想,在路上还有另一种意义,行走是一种特立独行不苟同的生命姿态。在身为物役、心为物累的世界,扁平压抑的我们与方便面厂的脱水蔬菜并无两样,都渴望一个更加自由辽阔丰润的世界。
五年前,我和朋友挤上一列向北的破败拥堵的绿皮车,火车穿越北中国的无限辽远,车窗外兴安岭林海苍莽的群山延伸到天边无穷的青色雾霭中。傍晚,夕阳西下,我坐在一个破旧的蒙古包前,望着呼伦贝尔草原广阔无垠的天空,还有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河流。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三年前,丹东鸭绿江畔的小摊边,我和小泉买了两瓶鸭绿江啤酒和一盘炒贝后,几近身无分文的我们坐在江边小口啜饮,对岸的朝鲜消失在史前的洪荒中,全然的黑夜降临,浩瀚的星空下是沉浸在梦中的人们。那一刻,上苍无限,所有的悲伤与祝福都被黑夜藏起,连同孤独与忧伤,大地与河流。
凯鲁亚克的《在路上》是好多“行者”的圣经。南方周末的一篇文章,结尾曾套用《在路上》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人:‘我们不能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却依然对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永怀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