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琪

【序】

繁华的城市,人们行走、擦肩、相遇、别过,浓妆艳抹或素面朝天,不过是挂在脸上的面具,保护自己,稳妥生活。甚至,只是为了默默地爱一个人。

与一千个不相干的人擦肩,飘过的都是影子,没有颜色,只有黑白;没有面庞,只有轮廓;没有个体,只有数目。

与千万人相遇,遇到就此别过,与你相遇,爬山涉水,惴惴不安,攒着勇气,积着力量,追逐奔跑,生出爱的超能力,往前冲。


【第一章 初见】

01

她是莫琪,莫名其妙的莫,琪花瑶草的琪,珍异的美玉。

她身材高挑,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及腰,天生的自来卷,莫琪并不刻意拉直卷发,任由它们袅袅婷婷慵懒地摇曳在主人腰间。

莫琪跟很多漂亮女人一样,从初中开始,就谈了无数恋爱。她生性浪漫娇媚,聪慧多情。

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开了她们母女,莫琪跟独身母亲一起生活,一样酷爱艺术,母女俩皆是勾人心魄、暗香袭人的娇艳牡丹。

莫琪在29岁时离婚,幼女2岁,如今,她和7岁的女儿、独身母亲生活在一起。

前夫分给她不菲的抚养费,当然,她母亲是艺术品收藏领域眼光独到的买手,身家不菲,她跟母亲一样多金而寂寞。上天给了她无数段长长短短的爱情,在经历短暂的婚姻之后,莫琪回归单身。

这些年来,心如死水,那些照耀在水面的涟漪始终无法搅乱她的心。然而,沉寂不是无望,只是在积攒一个故事,寂寞不是无趣,只是在等待一个人。

故事开始的时候,没有来得及选择一个合适的美好季节,忽然之间扯开序幕,直接拉主角入场,甚至没有导演的ACTION,匆匆上演。

相遇,躲闪。你目光如箭,极速抵达,仓惶逃逸。莫琪,感觉命不多时,将要死在爱里。

爱的深度有时候令人害怕,只能逃,带着冰冷没有表情的面具,热血沸腾地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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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这是一个令人生厌的人。不谦逊,不和蔼,但是英俊。微扬的脑袋,慢条斯理的嘴巴向上翻着,像一只瘫软的鱿鱼挂在嘴上,说些不咸不淡鱼群的语言。因为业务合并,各部门之间龃龉,莫琪的部门空降下来一位领导。

这位领导摆出一副领导者的模样,斜仰在大半拉座椅上,不屑周遭,吞云吐雾。

莫琪心生厌烦。她年少的时候迷恋抽烟的男生,成年后,她讨厌一切抽烟的男性。你也不例外。虽然你是领导,但你又是谁的领导。不过是来下沉挂职的GXH。单刀直入,切换至吩咐任务的场景,吩咐者与被吩咐者都陌生冷淡,场面尬冷。

莫琪,感觉自尊心受了伤害,骄傲如她,规规矩矩地远远坐着。他们之间隔着不流通的空气,压抑陌生里生出一份讨厌还有一份忌惮。这种新鲜刺激的感觉,不免让人心生讶异,伴着一阵复杂奇怪的暗喜。

如果女下属客气到拘谨,眼神呆滞漂移,不是女下属心有忌惮,就是男上司别有用心。

03

一个清晨,刚落座的莫琪收到紧急通知,跟空降领导紧急开会,诸多领导同行,莫琪心想“我只需要做个摆设就好。”高考前夕,大病一场的莫琪与最心仪的大学失之交臂,业务上的精进强过常人。

她总有办法掩饰内心,飞快的笔速记录的恰是骚动不安的心。会议很短,交代任务非常简单重要,马上可以夺门而逃。

空降高总递过眼神,示意她稍等一下,分针悄悄地赶路,他不太熟练敲起每一个需要修改的文字。漫长的凝神屏住呼吸后,那几个被修改的文字,稳稳地跳跃出来,当最后一个回车键删除的时候,莫琪一行可以回去了。

空降上司姓高,他站起身来,跟姓氏一样阴冷高大,他小心地端起笔记本,一丝不苟地整理好鼠标线,塞到莫琪手里,像一个训练有素的老手,呵护温暖,动作礼貌。

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贴身秘书叫住他,“您去哪里?”

“我送送她们。”高总微笑着说。

“这是一项极具挑战的市场模式,没有经验可套用可遵循,眼前一抹黑,试着往前走吧。”高总附了几句话。莫琪像风一样飘出门外,没有一句需要跟高总表达的客套和礼貌。

她对人极冷,尤其对于这类危险的男上司。

他待她不一样,所以她对他也不必像其他女下属般承欢讨喜。

“接下来是场硬仗,准备好了吗?”项目负责人开着玩笑,试图放松莫琪的压力,她认真地点头应答,只是,脑海里他替她整理鼠标线的细节一遍遍地回放。

是的,一根纠缠在一起的鼠标线,扯了扯莫琪的心。

对于一个离异多年的单身女人来说,心动意味着她要背叛与她相依为命多年的女儿。这个温暖的小棉袄,是莫琪清冷日子里唯一的温暖。

莫琪不想背叛女儿,背叛这个无数黑夜温馨陪伴她的唯一亲人,她此时唯一的选择是减少接触。莫琪只是最普通的负责人之一。她与高总之间的层级隔了好几层,无论事情大小以及紧急程度都轮不到她去汇报,只需收到工作任务执行下发即可。

04

深秋的傍晚,滨海大道上,这座建于上世纪风情独特的小洋楼,布局紧凑,巴洛克风格突出,高高的豪华吊顶四角均有精细的花卉浮雕,镶嵌在吊顶中央的施华洛水晶灯,给大厅的每个角落染上华丽典雅的色调,虽说样式繁复,但是,莫琪看着影影绰绰的暖色灯光映在色彩斑斓的琉璃花砖上,愉悦无比。

这座小洋楼被市政府专门划拨给单位,它唯一的缺陷是缺少公共休息区域。办公区隔着老旧的电梯间,转身就是咖啡间,莫琪精力不济的时候,会来这里点一杯奶多泡多的卡布奇诺,高总偶尔光临,负责打咖啡的小姑娘,欣喜雀跃,礼貌的声音近乎失真,莫琪,端着她的杯子,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嘲笑,袅袅婷婷地飘走。

高总的目光也只能追到电梯间,皱着眉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将烟雾吐向远方……

【第二章 原点】

一颗太阳,不过苍穹的一个原点,东升和西落,两种姿态。有人只爱初升,有人只爱落幕,只是原点周而复始,并无新奇。

01

不记得从哪天开始,有双眼睛追着莫琪,越过山山水水,越过纷繁杂乱,越过不相干男女,投到莫琪身上,秘密而短暂注视。

莫琪灵敏,常常领先一步扫过人群,定位到那个身影,淡淡掠过,继续谈笑风生;或者,感到人群中飘向莫琪的注视目光,在回望时对方及时溜掉。

四目相逢,心按着节奏跳动,瞬间散向别处。像两个重合过后的射线,快速交汇,逃向相反方向,虽然始终记得原点,逃的越远,记的越牢。

一心想着陆到安全岛,脑海可以无拘无束浮现那个清晰高大的身影。

少年时,他一定皮肤健康,五官端正,帅气挺拔,就算有败笔的漏风嘴,也不影响女人好感。那片不太好看的嘴巴,说起话来艰难、拗口、费时,跟这张嘴巴接触的时候恐怕会笑场。

02

莫琪想到多情、多才、美貌的母亲,被众多男人帮助保护以及不怀好意爱慕过。

被很多男人爱的女人,多半不会跟其中任何一人白头,母亲今年53岁,依然风韵犹存,为她倾倒的男人,数量上基本没有变化,不同的是那些男人从青丝逐渐白头。

莫琪身材颀长,大气性感,虽然她常红唇媚眼,但审美良好,总能让她从艳俗跳脱出来。

虽然,常在美酒、美食、美景衬托下,展露完美状态,但是越喧嚣越寂寞,酒足饭饱后,莫琪总要回家,每每看到幼小的女儿,光滑的额头、骄傲的嘴唇、清澈的眼睛,心里就疼痛难挨,她成了母亲,女儿成了她。

莫琪着装的品味远超这幢洋楼里花红柳绿的成群粉黛。在她们努力地突出胸脯和屁股的时候,在她们费力地拉低衣服领口或抬高裙子高度的时候,莫琪常常傍蓝披黑,胸前隐约透着星点肌肤,遮掩永远比裸露更性感。

一件看似普通却价格不菲的宽松毛衣挂在莫琪身上,随着莫琪惯有的疾风行走,毛衣下摆蹭着线条姣好的臀部,灵动美丽。这种宽松慵懒效果,比累人的紧身衣性感百倍。

隐现的女人味通过细节加持屡试不爽,正如她的为人,嗲嗲的说话,甜甜的微笑,一匹不可小觑的战马,遇到合适的荒原也会驰骋。

03

圣诞节,莫琪百无聊赖,开始摆拍,圣诞大餐、精美的圣诞树、妈妈和女儿的圣诞礼物、刚做好的圣诞风指甲及美丽脸庞,打算凑一个九宫格,还差三张图。

她挂上新入的kelly吊坠,玫瑰金的超细链子扯着镶满钻的小箱子,上面印着H字母,闪闪发光,箱子淡淡地泛着冷光。

莫琪随手拿起另一款finesse Q字母造型的白金钻戒,套在修长的手指上,这款像钥匙一样的首饰,搭配着箱子造型的吊坠,似乎更冷了。

H的设计师捧着女人的心,始终乐此不疲地用箱子和钥匙俘获她们。箱子和钥匙搭在一起,更寂寞,莫琪竟全然不知,常乐此不疲。

九宫格配图的信息刚刚发表,第一个点赞的红色图标闪现,是谜婳——莫琪的闺蜜。

闺蜜爱写诗,爱写抒情小文,跟初恋轰轰烈烈的恋爱情诗,曾经一度被莫琪吐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打字过去,“忙吗?”

“很忙,亲爱的。”

莫琪使着小性子道,“不理你。”

“亲爱的,好好的,我老公外调了,家里家外全撂我一人儿身上,不要生气。”

“OK。”

闺蜜不漂亮,一点都不漂亮,但是她很有才华,很温暖。

她的才华和温暖,足以掩饰掉她的所有缺点,她没有白皙细腻的皮肤,没有凹凸有致的身材,没有曼妙玲珑的面庞,甚至没有一排整齐的牙齿。

但是,她很幸运,她遇到了心中挚爱的白马王子,苦追很多年,修成正果,走进没有婚礼的婚姻殿堂。

至今,莫琪不知道闺蜜到底结婚了没有,领证与否,因为莫琪从未见过谜婳的老公,她说他们不需要婚礼。她跟莫琪这些年,隔着几千公里,多年未见,但是随时拿起手机。

“喂,在干嘛?想我没?”莫琪寂寞的时候总是骚扰闺蜜。

“没有。”

“讨厌,不聊了。”莫琪惯常回复。

“哈哈,拜拜。”闺蜜也不怕莫琪生气。

谜婳大学毕业后,上班不到一个月,讨厌朝九晚五的作息和受人安排的无聊模式,辞职,摆摊,经过十年磨砺,她拥有了自己的团队、工厂和原创品牌。一个写诗的女人,挎着梦想,跻身互联网浪潮催生的新中产行列。

曾经一起追梦的女人,渐渐走上不同的路,只是这两条路越来越远,难以相遇也难以并肩。她们在一个原点出发,驶向不同远方。

莫琪美院毕业后,靠着优于常人的审美趣味和专业素养,负责整个华北地区品牌视觉的宣传推广。干练知性,对手下照顾呵护并且严格要求。她既无追求事业的野心勃勃,也无管人的霸道欲求,实在懒得投入大量时间精力浪费在不必要的人事琐碎上,只有一个初心,把事情做好。

04

滨海大道低垂的杨柳在寒风中渐渐褪去黄绿,留下光秃秃的细长枝条,像一头茂密的女人长发,等着严冬洗礼。

海河波澜壮阔,寒潮来袭,靠岸的地方竟然生出薄冰,颤颤巍巍,支离破碎。

莫琪沿着海边,慢慢走,慢慢走,并不觉得冷,她怎会知道,所有的情节皆已启程,所有的结局业已形成,等着莫琪的无知未来,已如期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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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俗套】

七点,明媚清晨,窗外有鸟儿叽叽喳喳地欢叫,太阳早已高高升起,一条一条被百叶窗分割的阳光映在墙壁上,整齐地排着队,像艺术家新作的装置画……

01

莫琪被眼前的美景打动,起身奔向盥洗室,因为总要见到那个人,她比往常增加了打扮时间。

十点,晨会在一个狭小的会议室进行,比起往常,莫琪可以选择坐在对角,今天不行,莫琪可以选择的只有跟高总一米不到的座位,莫琪的双膝拘束并排放着,不敢丝毫随意,虽然不太舒服,但是却没办法挪远一点。

会议上前半部分总结前期工作,接下来给出下一阶段工作重点,业务上的自信和魄力,莫琪一直有底气,大学时期主攻视觉传达,涉及市场开拓和公关,莫琪的优势与生俱来,感情的不尽人意事业上还算风调雨顺。

她一直埋头整理纪要,偶尔抬头,碰到那双注视自己的眼睛,佯装心无旁骛地迎上去,3秒不到草草落幕,垂下眼睑。

那是温柔的目光,充满关切和善,像冬天里的暖阳,映到瞳孔里,洒到心里。一个男人的眼神,熟络的信号,女人都懂。从小学二年级算起,这个女人细数喜欢的男人没有过百也是半百了,她和母亲皆是各色男人的历练场。

高总的眼神穿透了莫琪的瞳孔,穿越窸窣的脑回路抵达心间。莫琪不记得如何离开那间会议室,她只记得那个目光,如阴暗潮湿的暗房照进一束清冽的阳光。

02

新推出的产品即将发布推向市场,在正式上线前,照例借助学术权威和官方资源站台造势,所有会务筹划准备妥当,诸多高层和专家参加的论坛如期进行。

那一天,会场静谧庄重,会场弥漫群青冷色调,巨幅宣传语被精心控制绚丽夺目,跟弱化的背景拉开空间,张弛有度,高级感十足。会务公司在莫琪惯有的审美风格要求下,零误差完美呈现,并特意安排穿插灵动的灯控追光,让冷色调的会场划过一丝通透明媚。

家喻户晓的主持人端庄大方,在她如沐春风般的介绍辞中,逐一请出业界精英和行业领导。倒数第二位上台的高总,竟然西装革履,走进镁光灯下的镜头,一改平日的慵懒休闲风格,整洁笔挺,那一根一根整齐有致的发丝,让莫琪感受到,这是一个细节制胜的男人。

论坛盛会在主持人娴熟地控场下,有条不紊进行,产品即将成为业界新标杆秀品。站了近5个小时的莫琪感觉一阵疲乏。从彩排到嘉宾入场再到会议尾声,莫琪一直没吃没喝,为防止意外,一直全神贯注盯住她负责的每一个环节。

03

喧闹的高光时刻,数百个长枪短炮一齐定格完美,按照既定安排,第二天整个华北区的新闻通稿将统一由各大媒体争相报道。

再次相遇,安静悠长的会场走廊,夕阳透过落地窗,洒在猩红地毯上,两侧蜿蜒的卷草纹互相缠绕,曼妙的枝条和花叶热烈美好,迎面走来的高总,挺拔严肃,莫琪一定还没有来得及看到对方的时候,已经被对方领先注视过了。

莫琪引着嘉宾进贵宾室休息,与他擦肩而过,照例没有打招呼,就这样走向相反方向,一会儿答谢宴上还要再见的。

男上司和女下属,无悬念,亦无起伏。故事中惯常主角的俗套已经开始了,不管多么俗套,还是开始了。

人人无法免俗的社会角色中,不动声色顺理成章成为没有理由的理由。

04

答谢宴的地点设在这家会议中心的顶层豪华包间,莫琪作为工作人员,引导这些学术大咖和领军人物按既定安排的名单次序落座。

学术大咖拥有统一闪闪发光的额头和脑袋,挂着头衔的官员统一着装一尘不染的衬衣夹克,这两类人交错坐在一起,脸庞透着光,眼睛透着光,不知道是华丽的灯光反射,还被前呼后拥的恭敬包裹,特意塑造出的高光效果。

莫琪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划过一丝常人察觉不到的不屑。莫琪的优越感与生俱来,往上翻几辈,这个将军后代似乎不喜欢集体迎合的假笑。

“小莫,别站着,落座!”某社长口气铿锵,“领导,我们一会儿有工作餐。”莫琪笑盈盈答道。“工作餐不妨碍,坐下喝口水站了半天了。”社长和另一位总编满脸堆笑。

“坐下吧。”轮廓清晰、一尘不染的玻璃镜框,整洁的发丝,纯粹干净温暖的眼神,高总指着旁边的空座示意,莫琪一脸窘迫,眼神不容置疑。

逼仄到难以呼吸,心砰砰狂跳,感觉全桌的人都能听到这个藏不住的声音,近乎晕厥。但是,天生的表演才能让刚才还戏虐他人假笑的莫琪,回到正常的工作里来,她也要笑,一本正经地假笑。

答谢宴的饮食,莫琪明白就是摆设,她的工作是认真地听在座的每一位贵宾说话,不抵触不急躁地假笑,然而,此刻她心花怒放的压抑着的狂喜,竟让自己面红耳赤。

高总招待着贵宾们,并不使唤莫琪,并能忙里偷闲把服务生送到跟前的白瓷小炖盅移给莫琪。

莫琪轻轻打开瓷盅的盖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丝线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她拿起调羹细细地搅了几下,然后盛在瓷碗里,默默推给高总面前。

她毫不声张,动作细微,丝丝入扣,那一条条晶莹剔透的细丝绕过喧嚣浮躁,绕过高谈阔论,绕过逢迎假笑,志在必得昂扬奋进,奔向高总的心,像只粘软灵活的八爪鱼触手,伸向那颗滚烫的心,等着俘虏兴奋温暖,等着俘获压抑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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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靠近】

“阳光笼罩世界,会暗;雨水画出彩虹,会干;冰雪洁白大地,会脏;狂风吹动树叶,会累。”

每一个黑不见底的暗沼其实都留有一束刺眼的光,给溺亡的人留一口氧,施予援手。

越脆弱越坚韧,伤口久经淬炼,疤痕摞着疤痕生成无痛的组织,笑着说,来吧,哪怕眼里含着泪。

01

职场的和煦或狂暴,都会结束。莫琪总要回家, 还有一个月不到就是女儿桃子7岁生日,这个生命力旺盛的小狮子,跟她一样高挑美丽、皮肤黝黑,古怪精灵,不常挂有笑容。

桃子,一岁八个月,从一米多高的餐椅跌落,磕在锋利的柜角,距离眼角一毫米不到的地方,鲜血汩汩,桃子面庞惊恐,撕心裂肺哭嚎。

同样撕心裂肺的还有莫琪,丈夫出轨,跟她最初判断的一样,他不是只爱她,他还爱很多女人,娶莫琪进家,不过因为她怀了孩子,双方家世相当,如果一定要说莫琪输的地方,只是没有父亲。

莫琪习惯生活给她的一切伤痛,对于疼,她习惯了。她是个不可能拥有幸福的女人,从女孩时就是。

跟早年独身的母亲一样,她坦然接受,仅仅三个月,和平分手,分割好房产、车子、存款还有孩子。孩子归她,丈夫额外付一笔抚养费,回归辽阔山林。

只不过一年,莫琪就习惯了家里只有母女的日子。只有,在周末,女儿跟前夫视频的时候,莫琪才想起自己曾经短暂拥有过一个三口之家,体贴的丈夫,可爱的女儿,美丽的自己。

02

会议上,霸气的女上司开场致辞,聪明果敢激越强势,在莫琪看来,男人世界里的权力争斗,基本没有女人什么事情,跟强势的男人相比,女人的强势顶多平分秋色,如果女人动用男人没有的温柔细致,才是加快男人败北的关键。

强势女人的加速奔跑,莫琪,并不渴望,服从执行,她很擅长。

在优秀的男人面前,自信的女人不但懂得示弱,还会退让、成全。

莫琪跟高总经过答谢晚宴的完美配合,心领神会地默契,千头万绪的工作中偶尔交汇注视的目光,莫琪莞尔,甘之如饴。

一天的会议,讨论了一轮又一轮,扯皮推诿,互相踢球,大家都在思考如何把球踢出去,转了无数圈,球依然在转,人心的提防攻击心力交瘁。高总拍案而起,剑眉笔挺,眼神犀利,剪了线团疙瘩,各人各领一截,穿成珠子,哪颗珠子落下来,纳入考核,后果自负。文件上的批示,笔力苍劲,洋洋洒洒。女人盲目,不辨是非,爱你时,做什么都是卫冕,不爱你时,做什么都是徒劳。

所以,当一个女人弃你而去,一定不要追。

高总整个会议都没有看莫琪一眼,她挪出那幢洋楼,走在清冷的海边,空落落的阴郁阵阵袭来。

从这次会议之后,莫琪日日精心搭配完美装束,已连续七天没有见到高总,他在忙什么呢?他身边一定围着一群人,签字、开会、决策、约谈。

近期,莫琪再没有收到任何一个要参加的会议,她不禁焦虑失重也哑然失笑。

走出单位,休假申请已得到批示,她跟母亲说太累了,要离开滨海大道,不要看见滨海的一切人和事。

人的本能在表演面具下,不动声色地暗自骚动。有时候落寞和狂喜几乎同一时间交错重合。

就像第一场大雪来临前,阴冷灰暗充满希冀的天空。对雪有期盼就要接受它来临前的萧瑟苦冷。

03

安达曼海岸线旖旎迷人,一望无际的白色柔软沙滩,成群的白人躺在阳光下,戴着墨镜看天,莫琪泡在度假村的露天泳池,听着吧台异域旋律,一圈又一圈在绿水里没完没了。

天空飘起小雨,凉丝丝的,雨点由小变大,越来越密,齐刷刷落进绿色泳池,溅起无数的水纹儿,豆大的雨滴落在莫琪的脸上,她从水里出来,三三两两高大的白人依次出水,漂亮的身体线条和宽阔肩膀,莫琪一边欣赏一边用力蹬着水面,卸掉水的力量,沉重地上岸,拂掉脸上的水珠,披上一块紫灰浴巾,将泳镜推过头顶,劲直向房间方向走去。

“莫琪……莫琪……”

“嗯?”

一个熟悉的声音跟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乎同是抵达莫琪,是他。

高总一改往日质地精良的整洁服饰,他穿着黑色紧身泳裤,头发滴滴答答地流水,胸口堆着薄薄卷曲的毛发,脖间搭着白色毛巾,莫琪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

“高总。”莫琪的声音几乎不被听到。

剧烈跳动的心脏要奔出身体,她尽量平静地裹紧浴巾,将颤抖的手指藏进浴巾,紧紧地抓着。

“不要叫高总。”他跨步过来,“很能游啊。”莫琪张嘴,吐不出一个字。

莫琪埋下素颜的脸庞,发丝滴答着水珠,高总随即拿起脖间的毛巾就要给莫琪擦头发,身体抗拒着身体,近到能听见彼此心跳,莫琪并着修长的双腿,退后,又退后。

“走!”高总拽起莫琪的手,夹着人字拖,大步流星,深深浅浅踏着湿滑的碎石路面,挤过茂密的棕榈叶子,朝尖顶白色洋房的方向走去。

莫琪挣着被紧紧拉着的手,灰色天空,蔓延疯长的绿植,郁郁葱葱,一齐爬向莫琪的心,惊恐奇痒……

“你有没有扔过一枚硬币选择正反面?你有没有看见手上那条单纯的命运线?”莫琪脑海里浮现出两句歌词,此刻,手里没有硬币,此刻,手被紧紧握着,也看不见那条命运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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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就范】

密密麻麻的雨点争先恐后掉下来,从几千米的高空追赶他们手牵手的狂奔,他们穿过纠缠的紫荆藤蔓和笔挺的乔木阔叶,穿过铺着硌脚圆形石头的通幽小径,深深浅浅急急忙忙赴一场诀别的遇见……

01

小径两侧站着半人高的蓝花草,警醒地盯着他们的容颜,莫琪满脸绯红,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她的手被一双宽厚修长的大手用力拽着,手心愈发湿滑,她听到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她听见高总的喘息万马奔腾。

门开了,高总像风一般闪进房间,这是一个大套间,金黄色的胭脂木发着幽光,扑鼻而来的香氛令凝固的空气微微放松下来,散着香甜味道,最令人脸红心跳的是斜前方几米的透明落地窗旁堆着一个超大白色浴缸。

莫琪抽走湿润的手心,扭头转身。

“留下来,好吗?”

高总一手握着门把手试图挡住要关闭的房门,一手揽过莫琪的细腰,他鼓足勇气近乎恳求的声音像在喃喃自语,莫琪吞吞吐吐,“我不能进来。”

“可你已经进来了。”高总似乎有些气恼,他的手识趣地落下,眼睛里蒙着一层灰暗的失望,“回去吧,冲一澡,别着凉了。”高总伫立在那里,等着莫琪离开。

“我......”莫琪张着干涩的嘴巴,高速运转,企图找到最美丽的拒绝词,却吐不出一个字。她迟疑着怀疑,抵触着抗拒,滋生蔓延着巨大磁力。

“就待一会儿!”高总眼睛涌起炽热的柔情,燃起焦灼的烈火,要把莫琪引燃。

虽然,她身上嘀嗒着泳池未擦干的水珠,湿漉漉的发梢,像一条条纤弱的海草 ,但是她通体发烫,喘不过气来,几乎失声,她就站在那里,把自己交给未知的已知,把自己交给已知的未知。

02

高总温热柔软的手捧着这张小巧的瓜子脸,像捧着一个光滑却随时会跌落地面的瓷娃娃,他小心翼翼地盯着这双眼眸,充满哀伤噙着泪水的眼睛,晶莹剔透令人窒息。

他的心像被一个浸着泪的锋利刀片一下又一下地划割,这种疼让他神智不清,急需一支杜冷丁,他痛苦难忍地扯下莫琪身上的紫灰浴巾。

刚才还在绿水中自由游弋的飞鱼,还是被人间捕获,连身露背的泳衣只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四肢,雪白的肌肤裸在潮湿的空气里,高总紧紧拥着滚烫的一动不动的莫琪,犹如抱着一尊维纳斯石膏像,美得令人心醉,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一毫回应的石膏像。

他心痛地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顺着小臂轻轻地触着她每一寸紧缩颤抖的肌肤。

温热的唇一点点试探,一动不动的莫琪只是滚烫地躺在那里,犹如一尊不会说话不会扭动腰肢的维纳斯女神像,任由这个男人一寸一尺地探秘和开启。

她紧闭着眼睛,等待一场巨大的自我牺牲,为了那个四处追寻无处躲藏的眼神,为了那个温柔如火执着探求的热望,为了屡次放弃重燃信心的攻掠。

03

雨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挤进落地白纱,窗外的芭蕉叶绿的发亮,清脆透亮的鸟鸣,像一曲清心的旋律叫醒梦中的情人。

莫琪忽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来,裹起裸着的前胸,轻轻地像一只粘了腥的猫着急溜走。熟睡的男人睁开眼睛的同时一把抓住要逃跑的莫琪,裹身的白色浴袍抖落在地上,莫琪被压在身下,她只好再次闭上眼睛。

“好了,睁开眼,不欺负你。”

高总笑盈盈地刮着莫琪的鼻子,“起来收拾一下,我带你上山用餐。”

莫琪瞄着高总修长白皙的手,它轻轻拿着一块抹了干酪和果酱的吐司递过来,左手无名指修长光滑,只是略瘦于其他手指,那隐现的细窄圈痕,莫琪还是看到了。

吐司里散发着莓果的芬芳,干酪的咸腻还是占据了整个味蕾。

04

莫琪接到闺蜜的电话“亲爱的,我明天到滨海,你有时间吗?”

“你终于要来了?来干什么?”“几点到,我去接机!”莫琪接着问。

“我来看你,不用你这个马大哈接机,我老公外调到了滨海,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天呐,你神一般存在的王子终于能示人了?”莫琪打趣她。

“莫琪,我不喜欢你奚落他,你不了解他,他真的很好。”谜婳焦急地解释。

“好好好,你了解就好,对你好就好。”莫琪笑着安慰闺蜜。

真是美丽的一天,闺蜜谜婳竟然要来滨海,她们已有七年未见,从安达曼海域度假回来的莫琪,阴郁的日子终于有了一点阳光,虽然,稀疏、游移、神秘,莫琪想要抓住,可很难,索性放手这点本不该拥有的阳光,随它去吧,有总比没有好吧?

莫琪触着零星,做着少女的春梦,演着不问前世今生的情爱大剧,遥远的太阳给孤冷暗黑投来光,是施舍抑或是恩惠?没人知道,或许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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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挚爱】

有些人相恋是一场注定的恩赐,有些人相遇是一次偶然的救赎。

谁是谁的终点?很难有答案。不过是时间列车旅途孤寂,安排同行的路人,到站了下车,挥手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01

莫琪和谜婳,相识于20岁的年纪,在同一个淋浴喷头下洗过澡,在同一张硬板床上睡过觉。

她们是一起追梦的同路人,是最要好的闺蜜,年轻的时光里,她们每个月都要见一次,她来一次她的城市,她去一次她的城市,火车摇摇晃晃颠簸着青春的大笑和眼泪。

在风里,在雾里,在阳光里,每一次拥抱笑着相见,每一次牵手抹着眼泪离开,莫琪和谜婳的每一次告别都难解难分。

生活的车轮不断向前滚动,她们终于成为女人,带着满腔勇气去遇见爱,为每一个平凡的日子赴汤蹈火。

莫琪早早开始梳妆打扮,对于见谜婳,比见任何一个男人都要费尽心力,她是她的贵重密友,是朋友名册中艳压群芳的头魁,虽然谜婳极其普通,她们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见过,这一次她几乎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去虔诚赴她的约。

岁月是最有权力的雕刻家,它随心所欲地雕琢多姿的女人和女人的多彩。

02

这是滨海格调最好的西餐厅,老板娘是中日混血嫁给血统纯正的爱尔兰白人,莫琪喜欢这家餐厅,她相信闺蜜也一定会喜欢。闺蜜的王子也不会讨厌吧?

这位神秘的老王子据谜婳数次神飞色舞的描述:才华横溢、高冷深邃,思考的时候烟不离手,一直在思考一直在抽烟,莫琪嘲笑她为爱昏了头,选男人的点位爆冷。

莫琪只喜欢颜值,她被谜婳戏称“渣男收割机”,莫琪的每一个男人都英俊逼人、色胆包天,想到这里,莫琪酸涩承认,哑然失笑。

这家餐厅有着六米高的灰色吊顶,四周清冷的墙壁上,依次悬挂陈列:被缚的普罗米修斯、英俊的大卫、断臂的维纳斯、光明的阿波罗,洁白无瑕的石膏雕像静静地看着用餐的饮食男女,不动声色地展示着人神之间无法逾越的震撼。这种震撼是摄人心魄的洁净之美,让你觉得世间到处流淌着污秽的鄙俗。

莫琪早早来到预约座位,翻开菜单,一分钟不到她已经想好了要点的吃食:negroni sour开胃酒、烟熏三文鱼、牛排rib eye、松露鸡翅、红白一碟、帕玛尔生火腿和阿拉棒。

谜婳会加份例汤,至于谜婳的老王子,交给谜婳就好。

时间还早,莫琪看着大卫棱角分明的面庞,高挺的鼻子,深邃的大眼睛,性感的卷发,耳边传来爵士乐:

“Two loves have I

And they tear me apart

Two loves have I

Both are in my heart

One is a flower

And the other a flame

But they're not the same

Then again at times

My other love can make me a slave”

充满磁性的男中音Nat King Cole轻轻吟唱,莫琪闭着眼睛,押一口酸里带甜、甜里带涩的酒,徜徉在对高总的想念里。

03

这几天他一如既往的繁忙,几乎好几天都没有照面的时间,莫琪懂,他真的太忙了,不远千里赶来挂职,挑着一副挑不起的重担,经过考核期,获取一个名正言顺的晋级理由。然而,职场环境险象环生,对于这个空降的GXH,各方帮派早将一颗颗暗雷布在那里,等他落坑,等他触雷,最好粉身碎骨,早日离场。

这些经久历练的虎狼之师早把踏着尸骨奔跑的技能熟记于心,早已化作条件反射的本能。想必,高总一定日日殚精竭虑,左躲右闪小心翼翼才不至于被炸伤,最终的胜利是要全身而退,没有失误就可以回去领命升迁。

04

“琪!”谜婳像一阵风吹过来,一阵熟悉又清凉的气息,爽朗地大笑,莫琪立即站起身来跑过去,在霓虹射灯幢幢光影下,两个风格迥异的女人拥抱在一起,然后,相视一笑,“快坐下,那些高冷情调的小姐姐们都在笑我们。”莫琪有些不好意思。

“不管她们,她们懂什么?!”谜婳大声而且不屑地安慰莫琪。“我老公有点急事已经往这边赶了。”

“快看菜单,我先点了几样,你帮你家王子选一下。”莫琪把画册一样的菜单递给谜婳。

谜婳今天涂了口红,她跟莫琪一个肤黑一个肤白,一个稍肥一个纤瘦,一个素面朝天一个浓妆艳抹,一个声如爆豆一个温软如云。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有一头卷发,就连发卷的大小都一样。

她们是闺蜜,是生生世世要一起到老的闺蜜。

“这几天比较忙,好好吃饭。”莫琪看到强置顶的高总信息。

“好。”莫琪一边回信息一边端详谜婳。

她这些年一点变化都没有,熟悉到好像昨天还在一起用晚饭。只是说话声更高一点,身材更宽一些,一如既往地温暖如春。

莫琪看着她,很容易想起一起陪伴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忽而伸手握住了谜婳拿着菜单的手,谜婳笑了,哈哈大笑,“亲爱的,你还是像一个小孩。”边笑边轻轻拍着莫琪光滑的手背。

“我没老吧?”莫琪问。“当然没有,跟咱们初见的时候一样!哈哈哈哈哈。”谜婳又大笑,天寒地冻飞过来,来看分开已久的老公,来见分隔十年的闺蜜,滚烫热烈。

“什么呀,女儿都七岁了,她都到了裙子、鞋子一定要完美搭配才会出门的年龄,我怎么可能还跟十年前一样?”莫琪幽幽地感叹。

“亲爱的,这里,我们在这里!”谜婳站起来笑成一朵率真炙热的向日葵,闪耀着金黄的光芒,莫琪顺着她热切期盼的目光望着入口方向,她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一脸冷峻缓缓地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生活给予你的悲喜常常如影随形,你需要做的有限,能选择的不多,正如那句“当我内心欢喜,彼时我渴望淡淡的爱意,再有时,我愿意成为爱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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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和解】

城市夜晚的尾灯拖着长光,你昂头走在路上,城市大的心慌,经历了太多,最初的笑容渐渐淡忘。

时光给你的所有的脆弱都会使你坚强,人多数活在自我幻想里,按自己意愿选择坚持或许放弃。你是多面的,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没有什么比懂一个人那么困难,没有什么比爱一个人那么辛苦。

01

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移动,一步一步挪近,莫琪呆立在那里,比墙上悬挂的断臂维纳斯还要肃穆,四肢僵硬,五官分崩离析,脸上布满了暴风雪降落前的萧瑟凄冷。

“琪,这就是高达,我没说错吧?”谜婳骄傲地展示自己选男人的独到眼光,毫不保留地展示对高达的浓情蜜意。

莫琪的眼睛在高达走来的一分钟里,她变成了一位送别赴死的“爱人”,贪婪地看着他,一分钟,最后的一分钟,临刑前的最后一分钟,她控制不住的水雾遮蔽了“爱人”的面庞。

她再也无法看清那张面庞,是黑是白?是胖是瘦?是英俊还是丑陋?通通看不清。

“琪,琪,琪!”

谜婳一边帮高达拉好座椅,一边叫着莫琪,并不失时机地跟高达说:“这丫头就是这样,天天恍恍惚惚,常年心不在焉。”谜婳好意帮莫琪解释。

02

耳边的音乐,鲜亮的美食,高雅的雕像,还有生命中给予莫琪无限阳光的贵重密友——谜婳,上一分钟天上人间,下一分钟如梦初醒,那个身影,那个身影的眼神已经物归原主,跟她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高达与生俱来的冷峻面孔,在每一个谜婳捕捉不到的间隙,注视着莫琪。

那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庞,那是一双茫然失措的眼眸,她浓密的睫毛下密布着翻来覆去、无穷无尽的晶亮强光,刺得他不敢直视,又忍不住直视,寒冰剑刃晃着他的眼,扎着他的心。

他几乎失声失语,失去所有的感官能力,整个脑袋的魂魄似乎都抽离了出来,他夹菜,微笑,说话,吞咽,干杯,另一个自己准确无误地执行每一个符合常理的标准行为。

莫琪的双眸雾气缭绕,她的心失去了感觉,似乎所有的情爱,所有的悲喜,都被夺走了。她握着那杯摇摇欲坠的negroni sour,不知道是该送到嘴旁还是该放在盘旁,霓虹的射灯,交错变换着玫红的娇艳和群青的冷漠,这种光线很好地掩饰了一张欲哭无泪的脸庞。

03

高达看着桌前这个几乎要昏厥的维纳斯,像一个失去超能力的爱神,跌落俗世,承受着朝他投来的奚落、嘲笑、鄙夷以及不屑。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谜婳口中的闺蜜,漂亮性感的莫琪,阅男无数的莫琪,纸醉金迷的莫琪,虚荣脆弱的莫琪,婚姻失败的莫琪,大大咧咧的莫琪,跟眼前的断臂维纳斯竟然是一个人。

这个莫琪在一个月前落入自己的臂弯,她孤傲飘逸,她优秀上进,她心细如发,她拒人千里之外,他费尽心力逼自己、逼她风轻云淡地就犯……

想到这里,高达分裂了,他飘出脑袋的魂魄,跌跌撞撞逃跑,他游荡在每一张微笑或者不笑的各色男女之间,看着他们的表情,分辨不出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他找不出解释的话语,他没有丝毫悔恨愧疚的痛苦,他急急地找着来时的路。

04

谜婳,这个爱他入骨的女人是他孤冷人生的太阳,光芒四射,就像南太平洋终年温暖的海水,让他尽情释放和翻滚都不会触礁的广阔无垠的海洋。

他无奈地闭上眼睛,编辑了4个字“不要流泪”,点击发送。

被拒的红色叉号告诉他,以后所有的发送信息都会变成自言自语的拒收。

莫琪照例跟谜婳拥抱着分手,彻底的热泪盈眶。高达看着这两个风格迥异的女人,跟自己亲密无间的两个女人,他看到了通往地狱的台阶,悬挂在那里,只要踏上去,就会迅速坠入无底深渊。

谜婳在夜晚里,像一轮红日,挽着他的胳膊,跟莫琪挥手道别。莫琪蒙着雾气的双眼笑成弯弯的月牙,像靛蓝夜空中那轮细如镰刀的上弦月,冰冷明亮。

我好想能多陪你走一场,跟你讲讲前半生的风景,我也好想把你照亮,给你的生命留下一点光,但是,我只是你的风景,你的太阳那么红艳,你的太阳那么耀眼……

莫琪捂住脸,闭上眼睛,轻轻撕下为爱奔袭心力交瘁的面具,合着血和泪扔进了夜色。

她失魂落魄地跌进家门,妈妈的长卷发绑着墨绿丝绸发带,脸上敷着面膜,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女儿,男人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没有什么比财富和工作更值得投入热情和精力了。”面膜束着妈妈的嘴巴缓缓地吐出一句话。

“知道了,妈。”莫琪快速整理好表情“去看看桃子。”妈妈嘱咐了一句。

“好的,妈妈,晚安。”莫琪紧巴着楼梯扶手,生怕哪一步脚下落空,房间里女儿甜甜地睡着,她和衣而卧,轻轻揽过桃子温热的额头和柔软的肩膀,在黑暗里,她终于可以酣畅淋漓地流泪,“女儿,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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