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婶的核桃园(一)

河南行最后一站是小婶的位于南阳市内乡县大长岭的核桃园。

大长岭山高水长,极其偏远,从洛阳到南阳,坐了七个半小时的高铁,南阳到内乡还有80多公里,没有公共交通,小婶有事不能来南阳接我们,只能坐南阳到内乡的拼车,司机先从南阳机场接了个女孩,再接上我俩,又转出高铁站等了半小时,再转回去接了另一个到站的男人,4个座位坐满了才风驰电掣般往内乡开。小车转来转去,司机与最后上车的那个人声嘶力竭地喊电话,指挥他下站后上二楼,焦灼地缓行,等待,让我感觉恍惚回到了10几年前坐城际小公共,一圈圈地兜圈子,拣客人的年代。

到内乡高速路口,小婶在那儿等我们。内乡到大长岭还有十几公里。坐上小婶的车,驶出内乡,就是墨黑的夜,两条雪白的车灯在暗夜里白茫茫的,强烈又微弱。从车窗看出去,夜空如一口无垠的大锅扣在头顶,我兴奋地跟佳音说,快看窗外,这才是真正的黑夜。可惜那天阴天,不然会有无数的伸手就能够着的星星。

中国真正的优美胜地都偏远、人迹罕至,山高水远的大长岭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8年前,小婶在老家本地的同事介绍下,在这里租了近一万亩山地,买来核桃苗种值核桃,经过一年年漫长的投入与等待,核桃树从手指粗的小苗如今已长成了几十公分粗的大树,结果量也逐年可观。

车穿过寂无一人的小村庄,停到院子里,我刚推开门要下车,三条浅棕色的狗就围过来,对着我和佳音狂吠,被小婶喝斥了几声,狐疑地对住我们嗅了几下,才乖乖地前呼后拥把我们送进屋里。

已是晚上8点多钟,在院子里摆上碗筷,听着百万只知了的暴鸣,旁边卧着三条狗,一只猫,我们吃了林叔做的美味晚餐,黄瓜,豆角,土豆,莲藕,花生都是自己种的,味道很鲜美浓郁。

次日睡到8点多,起来却是下雨,没法儿去核桃园,也没法儿去玫瑰园。中间雨小了,我就先把院子逡巡了一遍,左边一大趟石榴树,每棵都结着大大小小的石榴,太阳晒着的通红如火,藏在叶子里的深黄浅黄,想起之前卖石榴小贩说的”阴面石榴阳面桃“,揣想如果我选一个吃,要吃黄的,不要吃那通红漂亮的。石榴树走到头,竟是一小片荷花,大而圆的碧叶兜着一颗或几颗滴溜溜的水珍珠,几枝清绿的莲蓬,两枝荷花,一枝半残,一枝开得正好,浅浅的粉色,清新的花瓣纹理,娇黄的蕊。

旁边滴翠的树上缠着牵牛花茎,几朵紫色的牵牛花在雨中十分鲜亮好看。

再往前就是没有硬化的路面了,我转回院子,看右边小婶种的花,好多盆太阳花,俗称死不了,又称草牡丹,开着各色重瓣花;一盆不知名的花,还有一盆看着象是地瓜,新叶紫红,老叶鲜绿,一大篷叶子,我一直到回家也忘问是不是了。

屋后则是一片菜园,有黄瓜,辣椒,豆角,花生等,都已呈萧条之色。没有比菜蔬更能感知季节变化的了,感觉上虽还是炎夏,可一过立秋,蔬菜们就都不再勤快结果了,叶子也开始衰黄。

雨又大起来。可是田园生活永远不会枯燥无味。小婶在那儿工作,林叔在那儿编着蝈蝈笼子,佳音写作业,我则去研究小婶的那些产品。玫瑰花已所剩不多,暗红色小朵紧凑型的是大马士革玫瑰,大朵的花型豪放的是平荫玫瑰,小婶嫌它花型太大不甚美观,就只取了花瓣。玫瑰花纯露倒还有不少,装在不同的瓶子里,小婶说她买来各种瓶子试装,最后选出最适用最漂亮的,有时会忙到半夜。玫瑰花酱还只有几瓶,红艳艳的花酱看起来似乎比果酱更好看好吃。

核桃油有儿童核桃油和家庭装核桃油,据小婶说现在已成了内乡的明星产品,过年过节内乡政府送礼发福利,都会选这些核桃油,为此,小婶还特意设计了豪华包装,一只大礼盒,装四小瓶核桃油。核桃油是没被认识的优质食用油,口味清爽,不象花生油,菜籽油一样香腻,所含各种营养物质丰富,又因为价格稍贵,炒菜拌食时自然不象使用其他油一样大手大脚,结果是既吃了对身体有益的油脂,又减少了浪费,两得。

有人来买青核桃,说要500斤。其实现在已过了吃青核桃的最佳时节了,核桃都已经发硬了。那人说他老板要用青核桃来送礼,现在,送礼也越来越别致了,跟当年给皇帝上贡一样,要搜寻一些奇巧的东西才行。抽空,我们剥一些煮好的青核桃吃,果仁洁白脆嫩鲜甜,果然和老核桃滋味大相径庭。

小婶说起来今年春天采摘玫瑰花,说玫瑰只开一天,要想做好的花茶就要在盛开当天摘下来,于是争秋夺麦一样,天天要在地里摘啊摘,手被躲在花心里的蜜蜂蛰过不下两三次,疼痛难忍,又红又肿,本来我说明年春天要来帮小婶摘花的,一听这个,心里不由得打了鼓,在白马寺那马蜂蛰的一记,至今想起来心有余悸。

林叔编的蝈蝈笼进入尾声了,我不时地过去看一会儿进展,每次都被他的手艺惊到。去年他编了上百个蝈蝈笼和发簪,悉数被朋友和客户抢走,喜极爱极。他寡言少语,不紧不慢地整理篾条,调整空隙,控制松紧,过个半小时去看,就会到下一个工序。他因陋就简,自制模具工装,做蝈蝈笼时,一个圆形酒盒子里装了近满的沙土,33根或35根竹篾均匀插满一圈,编完第一步骤初步成型后从盒子里拔出来,我佩服地说:这个工具还可以重复再利用哈。他淡淡一笑,这个不麻烦,用完就扔了。嗯,说不定他下次能有更好的办法呢。随着之后对他的了解,我一点也不怀疑他能做到。

问林叔,是以前就爱好竹编呢,还是去年来大长岭后开始学的呢,说去年来以后现学的。偏远的山林不比热闹红尘,难免寂寞,一定要有事与之抗衡,白天工作不觉得,一个个漫漫长夜,或阴天下雨,需要一个事情来纾解。他偶然发现了竹编的几张图片,觉得自己有兴趣而且能做成,就开始琢磨,试编,筛选材料,最后就成了。竹子都从网上购买,不要南竹,因为生长期短,脆而易折;要选价格高的毛竹,粗壮坚韧好成型。竹子买来,劈成一根根竹篾,浸泡,洗刷,晾晒,打磨,房间里常是竹尘飞扬,据他说这些工作最耗时也最脏累,真正编起来反而是又快又享受的。

小婶介绍说,林叔的工作阅历十分丰富,早年在银行工作,后来干工厂,四十多岁后又自学建筑,到能设计房屋,画图纸的水平。去年被请到这里管理核桃园,对林业一无所知的他,天天看书到深夜,把无端死去的核桃树病因找到,带领工人给核桃刮根疗毒,用药治真菌病菌,之前生病的一些核桃树大多被他看好了,施肥、剪枝也是研究透了,手把手教工人,在他的管理下,今年的核桃树都很健康。

生活、工作的终极目的其实就是想办法解决遇到的各种问题,这一点林叔是最好的诠释者。

那些一遇问题即心情变坏,诅咒骂娘,听之任之,消极解决的作派是很多人的惯技,因为相比于思考,那些作法要简单多了,因此很多人成为了loser而不是生活的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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