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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桃小侠
很久很久以后,江越延回到了学校,从琴房的柜子中找到了他的第一把吉他。吉他已经落了灰,他抱着它使劲抖了抖,突然从音孔里中摇出了埋藏一串在音箱深处的褪了色的幸运星折纸。他不太熟练地将它们一只只打开,再细致地一一摊平,终于看见了那蔓延了一整个青春的告白:
“江越延,喜欢你这么倒霉的事儿,为什么偏偏给我碰到了?”
十六岁的花季,离十七岁那年的雨季还有着整整一年的时光可以浪费,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像是正热烈绽放的鲜花,蓬勃而灿烂地生长着。
而十七岁之所以被称为雨季,是因为当有人在你的心中种下了一朵花,你可能要花上整个青春的雨水去灌溉它,直到它成为青春时光里,那不败的余悸。
鹿小蔓一直觉得,但凡名字里带“小”这个字儿的人,都像搁哪儿都能活的小草一般生命力顽强,更别提“蔓草”了,别说生命值满分,那简直是“春风吹又生”,想活多久就活多久。当然这里的生命力顽强,追究起来并不是夸奖,而是“平凡”的一种新奇的解释。
从小到大,她明白自己永远做不了最优秀的那个,却总是跟各种名次来个亲密无间的擦边球:幼儿园里的绘画展览,她的作品总是被老师拿来凑墙角的空白;小学里的作文比赛,她也总是作为三等奖的最后一名被语文老师慧眼识珠;到了中考这会儿,她更是冲破竞争者点起的熊熊烈火,登上了二十九中这只诺亚方舟。
当然,她对命运这样的安排甘之如饴,日子照常过,她好脾气的老爸也依然会三天两头拎着家门口那皮烤得尤为馋人的烤鸭回来,把不大的饭桌占上四分之一。
这样的平凡带着某一种难以言说的奢侈,让她前十五年平凡的人生过得格外顺风顺水。
鹿小蔓遇到江越延的那一天,她刚刚从数学老师的办公室里挨了一顿批出来,作为一共四十个人的班级里第三十一名,她第一次开始觉得未来变得迷茫。
“前面的同学,让一让嘞!”正当鹿小蔓晃神时间,一个绑着轮滑鞋的高个儿男孩就这么直直地向她冲了过来。
“叫你别走大理石路,哎呦……”随着一声巨响,跟在身后的眼镜男猛地一把捂住了他的眼镜。
鹿小蔓慢慢地睁开眼睛,就见一张放大了好几倍的无奈的笑脸,一脸担忧地问她:“同学,你还好吧?”说这话的时候,鹿小蔓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正被一只温热的手托着。
“我,我没事儿,”她猛地推了他一把,站起身来找刚刚还抓在手中的数学卷子,想想又有些尴尬,又加了一句:“谢谢你,刚刚没让我摔成脑震荡。”
江越延从地上这个角度向上看这个脸颊悄悄泛着红晕的女孩儿的脸,一时觉得很有意思,便打趣道:“既然你说谢谢我,那就快拉我一把,我脚底打滑站不起来,你要再让我这么躺着,可就一直欣赏你的双下巴啦。”
鹿小蔓听到“双下巴”这个词儿立马条件反射似的抓住了江越延的双手,一把将这个一米八的大男孩儿拉了起来。
这俩人大眼瞪小眼的功夫,刚刚跟在后面的眼镜男一脸怜悯地望了望鹿小蔓,然后对着江越延认真地说道:
“你这一摔,人家小姑娘的卷子给风吹湖里去了。”
把卷子从湖里捞出来以后,江越延因为愧疚,就趁着中午难得的休息时间,带着这位因为他社团活动不幸遭殃地学妹来到了他的秘密基地,天台。
“学长,你们高二是不是压力特别大,所以你天天都上天台?”鹿小蔓看着身边的男孩,他有着干净的短发,不大的眼睛笑起来眼睛里像盛着星星,鼻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发着光。
“压力这事儿还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们班上就二十几个人,”江越延看着鹿小蔓诧异的眼神,接着说道:“没什么奇怪的,我在艺术班,也就是家长老师眼中的不学无术那一派的。”
“那……那你,真的不学无术么?”
“学习吗,只是生活中的一小部分,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过反正,说了你也不会懂的。放学了来趟学校琴房,给你看个东西,”江越延摸了摸干了一大半的试卷,从地上捡起来掸了掸灰,“回去在窗台上再晒一下就差不多了,如果不想迟到的话现在跑还来得及。”
“江越延……学长!遇到你我怎么这么倒霉呀!”看着狼狈狂奔的鹿小蔓,江越延才发现自己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那个放学,江越延弹了一首五月天的《知足》,他摸着吉他的琴弦,认真地对鹿小蔓诉说了自己的理想。
鹿小蔓看着他弹吉他时认真的模样,突然想起来一句以前在小说里看到的话:这个世界属于有天赋的人,也属于认真的人,更属于那些在有天赋的领域认真钻研的人。
那一瞬间,她明白了天赋是什么,也明白了认真是什么。
他说吉他是他最珍贵的礼物,五月天是他最喜欢的乐队,编曲是他最爱的事业,轮滑是他最自由的兴趣。多少年后,鹿小蔓也还清晰得记得,这些所有喜欢上他的理由。
“你这么喜欢他,当年为什么没告白?”关系好的同事这样直白地问。
“当年的他是最好的他,现在的他又是那么耀眼的他,能跟他相遇我就知足的了。”说完鹿小蔓绑好了轮滑鞋,嗖得滑了出去。
高一下学期,鹿小蔓加入了江越延所在的轮滑社,每天下午也会去江越延的琴房呆上一个小时,两个人也逐渐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鹿小蔓,等我考到了北京,你也来吧,我继续弹吉他给你听,你还愿意?”
鹿小蔓看着他,特别想问那句憋在心里的话:“如果我不去,你会难过么?”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憋功实在太好,话到嘴边还是成了:“好啊,我愿意。”
江越延的眼睛又弯成了两条缝,像个无忧的少年。
那个时候,我们都真的以为,时间是用不完的。
那个时候,我们都会觉得,一切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后来,江越延真的考去了北京,却没有等到两个人的北京。他和她,从此天南地北。接到高考成绩单的鹿小蔓淡淡地叹了口气:我跟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江越延最后没有跟鹿小蔓说的是,他想说的话,都写在歌里。而所有的歌,都是情歌。
因为飞机晚点,偌大的机场里零零散散地聚集着被滞留的乘客。二十七岁的鹿小蔓塞着耳机听着最爱的五月天,穿着条半长不长的裙子,虽然有打底袜防备着,她还是不敢整个人侧躺在椅子上睡过去,只能抱着背包跟惺忪的睡眼在梦里相爱相杀。
自从上次无意间发现了鹿小蔓年少时对他许下的告白,江越延闭关三天三夜,创作出了一首名为《蔓延》的新歌。新单曲发行后,公司官网上的评论一瞬间炸开了锅,各类通告邀约更是接踵而至。大家都十分地好奇,这样一首由江越延本人作词作曲,又满含了心事的歌,究竟是为谁而作的?
鹿小蔓被一阵闹嚷嚷的尖叫吵醒,因为后仰的角度姿势过了位儿,她非常不幸得扭了脖子。
为了表达对这不幸的愤恨,她壮烈地翻了个白眼儿,然后歪着脑袋来到了一群人围着的机场电视前。被唤醒的歪脖子女孩儿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盯到眼角毫无防备地掉了泪。
电视中里地主持人挂着职业的微笑,一边小心翼翼一边暗含期待地问道:“我们都知道啊,《蔓延》这首歌最近非常火,尤其是高潮那句‘你的霉运,是被你喜欢的我的幸运’不知道感动了多少听众,可以在这里跟我们分享一下这首歌背后的故事么?这里的‘你’是有特指什么人么?”
江越延瞥了一眼经济公司给他的提词答案,在经纪人热切的注视下,对着直播说出了他内心的官方答案:“鹿小蔓,你说喜欢你这么倒霉的事儿,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