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时间,2210年9月1日——可是,这里不是地球。
我终于有了人的意识。
这里异常的寂静,这是哪里?像是置身于原始森林一样,隐隐听到潺潺的水声。全身感觉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在叮咬,身体却僵硬得像是一个干尸动弹不得。我无意识的想张嘴喊叫,可是忽然发觉嘴里竟然含着一根硬硬的管子,不知道是什么液体往喉咙里咕咚咕咚的灌,我后悔醒来了,下意识的紧紧闭上眼睛想继续沉睡下去,可是偶尔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我哪还能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我嘴里含着的那根管子慢慢的从嘴里移出,还有那千万只蚂蚁似乎也在慢慢挪开我的身体,顿时,身体里的血液像滚烫的开水一样,令我充满了活力,我是不是得救了?我奋力的从床上立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的灯光有些昏暗,隐隐看到一些白色的形体同我一样在舒展着身体。
突然,房间里的一个扩音器传出一声刺耳的杂乱声,隐隐感觉是有人在对话。片刻之后,扩音器里传来一段正式的说话声,“恭喜你们再次来到土卫六!我是克劳斯特船长,非常荣幸的告诉你们,你们是完美的第二代克隆人!你们是从众多的人类中挑选出来的精英,你们要为自己能不断延续着自己的生命而感到光荣!”
克隆?光荣?我不自觉的举起一只手挠动着头发,嘴里不停的轻声重复着这几个词。似乎我的举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感觉有一只手偷偷的指向了我,这时,扩音器里隐隐传出一段对话。
“船长你看那个克隆人,举止有点奇怪,我怎么感觉不像是一个呱呱出生一无所知的婴儿啊,他好像能思考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人的记忆也有可能会被克隆?”
“这个还不好确定,毕竟还没有实验数据能够证明。”
“那就不用管了,记得告诉珍妮弗,尽量不要让他们再有感情了,以后就向他们传达努力成为下一代克隆人是他们的荣誉,也是他们的使命就行了。”
“是!”
一位自称叫螺蛳的教官带领着我们30个人走出了这个房间,径直走向一个宿舍模样的大房间。房间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形机器人,机器的身体人的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我一副白痴的模样傻傻地看着她,有点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像是在找寻一个人。“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管家珍妮弗!”,好甜的声音啊,此刻就像是春天里的一股清风吹散了我们僵硬的情绪。我第一个带头,乐呵呵的回了一句,“你好!”,接着,其余的人都不约而同的一齐也这么回了一句,看来,这个女机器人的魅力着实不小啊。我注意到了珍妮弗的眼珠子停止了转动,像是找到了答案,可还是面无表情的领着我们进了房间。
我们就像是一个个机器人一样,每天的生活,不是听从螺蛳教官的训练安排,就是听从珍妮弗的吃饭、睡觉的指示,完全没有留给我们去学习的时间。看着人高马大的身材,可我们却什么都不懂,在这该死的土卫六上,每一次与其亲密接触都像是过鬼门关一样,大多数人天真得像个小孩子,不知道危险的存在,有几次都是舍弃机器人去救人,可能是克劳斯特船长考虑到代价有些昂贵,所以之后才让珍妮弗给我们上一些基本常识的课程。
渐渐的,我们懂得的知识越来越多,大脑不自然的就开始沸腾起来,虽然慢慢的在超出珍妮弗的管控范围,但是不知道珍妮弗是不是出于人性的考虑,她并没有向上级反映。关于‘人性’这个词,还是珍妮弗偷偷跟我讲解的,珍妮弗偶尔对我特别的关照似乎引来了其他人的嫉妒,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现在我们这30个人都在赛跑,竞争一词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这一切都是由人类掌控的命运,听不得天由不得命,我们必须努力成为最优秀的克隆人才能有资格成为下一代克隆人继续活下去,自然这个过程中总会有人成为骄傲的胜利者,也会有人成为失败者遭到淘汰,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实,所以,有时候我也成为了他们特别关照的对象。
这一天,我们例行外出适应性训练。这该死的土卫六,依然还是这么低的温度,至今连机器人待的时间都不能超过2个小时,纵使我们进化出了一层厚厚的毛发,可还是感觉时间能将我们冻成一座丰碑。每一次外出的路程都在逐次递增,这一次我们要步行1公里,往返大约需要2个小时,这一天天气比较温顺,上空盘旋着一层橘红色的烟云,听珍妮弗讲解是由于上层气体中的甲烷因太阳辐射而发生反应产生的,空气中有少量升华后产生的水蒸气,我们的宇航服会采集这些水蒸气,然后电解成呼吸所需的氧气,所以我们可以携带比较小的氧气瓶,这样也减轻了不少载重量,徒步的距离也更远。
这一次徒步训练的同时,我们还有一个额外的任务,就是在距离1公里外的一座小岩山上采集一些岩石样本回来供研究使用。每次徒步训练螺蛳教官都不会跟随,在距离目标地点大概50米远处,我们停止了前进,考虑到采集岩石有一些危险性,有可能刮破宇航服,所以出发前螺蛳教官安排好了两个人选负责采集的,可是到了这里,他们却说要投票来重新选择,结果29票都选择了我,最后确定由我一个人去采集。我也无处鸣冤,只得服从。
这里有些连绵的小岩山,最高的大概2米左右,每个小岩山之间有些间隔,有的间隔很小,由于我们在土卫六上步行时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所以一不留神,很容易就会卡在这些小的间隔中。我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一座高一点的红色小岩山,取出凿石机切割着一块岩石,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由于此刻重心都在手臂上,最怕下起甲烷雨引起的阵风把我吹跑,严重的时候有可能就会卡在间隙中,或是被岩石刮破宇航服,甚至是被凿石机切破宇航服。之前出现过一次卡住的事故,幸亏是‘牺牲’了一个机器人挤开了两座大岩石而得救,所以这次他们才会特别‘关照’我。
人最怕的就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突然,很辛运的下起了甲烷雨,引起了小范围的气候变化,我正想停下手中的凿石机的一刹那,突然就刮出一阵强风将我吹得飘浮了起来,不料凿石机激光线切破了我手腕处的宇航服,顿时一股寒气像冰冷的毒蛇一样咬了进来,手腕立刻就失去了知觉,害怕的看着手腕慢慢变成一块坚硬的冰块,感觉血液在不断的升华。一刹那的事情,我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幸亏宇航服手臂部分和手腕部分是隔开保护,所以此时只是冻僵了手腕。当我发出求救信号的时候,为时已晚了,他们将我送回了飞船,可是,我的一只手却已经完全残废了。
我躺在病床上,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出去训练了,螺蛳教官并没有追查为什么那次任务是我受伤的原因,此时的我,感觉就是他们一粒可有可无的棋子,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完美的克隆人,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这几天,只有珍妮弗在照看着我,珍妮弗好像是了解到了一些实情,她用一只机器手抚摸着我那只像干尸一样的手腕,我已经毫无知觉,但是看得出珍妮弗一脸的愁容,她自己喃喃道,“还是我的错,倘若像第一代克隆人那样让他们毫不知情,也许他们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自私了。”
我完全猜想不到第一代克隆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心里明白,珍妮弗一定是熟悉我,我本来想问珍妮弗以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第二代克隆人会改变策略,为什么……可我也明白,即使我知道了这一切又能怎样呢?现在我就是一个废人,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能改变,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着船长最终的裁定。我假装不知道珍妮弗就在旁边,闭着眼睛,想听一听珍妮弗还会说些什么,可是珍妮弗却一声不响的走开了。
几天之后,受伤的手已不再疼痛,可是彻彻底底成为了一根皮包骨头的火柴棍。我可以下床走动了,碰巧珍妮弗又过来看望我。这一刻,珍妮弗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悲伤,美丽的小脸蛋明显憔悴了好多,嘴里像是含着一棵红辣椒一样紧锁着嘴巴,感觉一开口就会喷出一股火焰。
我焦急的问着珍妮弗,“是不是船长已经做了裁定?”
珍妮弗点了点头,终于松开了紧咬着的嘴唇,低沉着嗓音说,“嗯,我刚从李博士那里探听到的消息,他们准备切割掉你的这支手臂做研究,而后再将你永久处死。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人怎么会变得这么残忍,这难道就是他们口口声声说的,为了达到共同的目标,小的牺牲在所难免吗?”
“珍妮弗,你不要为我难过了,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训练的价值,我已经是废人一个,淘汰在所难免。”
“不行,不行,不行……”,珍妮弗的头360°的旋转着,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我还以为珍妮弗的程序失控了,可是珍妮弗又突然继续说道,“不行,你不能死,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吗?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地球遭受如此浩劫,是整个人类犯下的错误,不应该由你一个人去承担罪责,你明白吗?”
我听不懂珍妮弗像是失控后的言语,可是我现在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吗?我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不可能留在这里浪费着有限的氧气和食物,我还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吗?珍妮弗的头停止了旋转,一个期盼的眼神呆呆的盯着我,可我,呆呆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