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三个男孩

【文章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微信公众号作者:怪奇惊选集,文责自负】

何小安十七岁还在读着初三,那年夏日的教室里非常闷热,窗外池塘边的荔枝树都被晒蔫过去,聒噪的蝉在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蚕食着树木最后的生机。

讲台前的数学老师也吵个不停,这是个精瘦的男人,四十来岁,戴着金丝眼镜,捻着粉笔头在黑板上写满了缭乱的方程式。

何小安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去学一个xy怎么解,这他妈的也不能赚钱。

数学老师转回身,丢掉粉笔头,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接着开始朝着学生们讲解方程式,漫天的口水,狂喷而出。

天花板布满灰尘的老旧电风扇,吱呀地摇头吹着,配合着数学老师的口水,何小安觉得这个夏天似乎也没有那么热了,只是有着淡淡的腥臭味。

他明白数学老师这是又上火了,舌苔非常重。

在听着这各种嘈杂声音之下,何小安昏昏欲睡,在倒头那一刻,数学老师扔了一颗粉笔头过来,正好砸中了他的鼻头。

周围的同学随即哄笑起来,何小安脸上怒红,再也忍不住,抓起桌上的漫画书砸了回去。

啪地一声,书砸碎了那讲台上的保温杯,水跟茶叶洒了一地。

数学老师气得浑身发颤,一把摘下眼镜,指着他怒喝道:“何小安,你给我马上出去!通知你爸妈过来!”

何小安咬了咬牙,双手握紧了拳头,狠狠地踢翻书桌,径直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顿时静了下去,所有同学都在注视着何小安,他觉得自己酷极了。

而那一刻他也做好了决定,要辍学去赚钱,出人头地之后必将把学校给铲平了。

2

校门口的小卖铺是一间小铁皮屋,一块木板搭在门口,写着坤叔便利店,老板正躺在竹椅子上吹风扇,电视机播放着《倚天屠龙记》。

何小安从围墙翻了出来,进小卖铺买了一包红金龙香烟,他撕开塑料纸,抖了一根咬在嘴里点燃,眯着眼仰头看了看太阳,日光耀眼,脸上滚烫得很,浑身粘着一层汗。

他觉得抽烟很酷,读书一点也不酷。

对面是一家桌球室,如果没猜错的话,潘黑鸣这个时间肯定在里头打球。

潘黑鸣住在隔壁村,初二就直接不读书了,这一年里都是经常来这里打打台球,或到街上的游戏厅里打97拳王。何小安跟潘黑鸣曾对着月亮滴血结拜为兄弟,他们都觉得对方跟自己很像,都是厌倦了那无聊枯燥的读书生活。

桌球室里烟雾缭绕,吊顶的绿皮风扇哗哗地转着,有好几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伙抓着球杆抽烟,其中有一个拿着汽水的胖子何小安认出来了,是隔壁班的。

那小胖子灌了一口冰汽水,嘴里叼着烟,对着其他几人得意道:“今天下午上的英语课,我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时,那英语婆都不敢吱声。”

说完他努着嘴吐了一口烟,对着其他人笑了起来。

何小安很看不惯这小胖子的嘴脸,便轻声呸了一口,小胖子却是瞧见了这轻蔑的举动,用球杆指着何小安,叫道:“喂,你在那装啥呢?”

“谁在装了?”何小安转身看着小胖。

小胖上前推了一把何小安:“还敢不认?你刚才就是对着我呸了一口!”

此时刚把一杆球打进洞里的潘黑鸣听到动静,回身看到何小安跟别人吵起来,就扔掉球杆,急忙上前拍了拍胖子,劝说道:“唉,干啥了,干啥了,大热天的,脾气别那么火爆了,给我个面子呗。”

小胖看了看周围几个人,觉得脸上很没面子,对着潘黑鸣狠狠呸了几口,骂道:“你又装什么?”

何小安骂了一句妈的,也猛地推了一把小胖:“死胖子你干啥呢?”

小胖直接摔倒在地,他恼羞成怒爬起来,扬起下巴,冲着何小安叫道:“我认识你,何小安,你爸不就是那个给人补鞋的吗,还给我爸擦过鞋呢!”

周围几个小伙笑了几声,何小安眼睛似乎都红了,就想冲上前挥拳,没想到潘黑鸣直接朝着小胖裤裆狠狠踢了一脚。

小胖惨嚎了一声,捂着裤裆在地上翻滚。

何小安愣了愣,这时潘黑鸣就拉着他道:“跑啊,你搁这等他叫人呢?”

“哦哦。”何小安回头狠狠踹了两脚小胖,再一转身,跟着潘黑鸣跑出了桌球室。

3

潘黑鸣开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载着何小安,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公路狂飙起来。摩托的外壳早已经掉漆,跑起来快要散落掉一样,哐哐地响。

他们经过一群刚放学的女学生前,故意捏着刹车,拧大油门,轰隆隆地响着,然后一下猛地加速飞出去,那一刻他们觉得帅极了,只留下一群脑袋冒着黑烟的女孩。

经过一条桥时,夕阳光正洒在河面上,金光闪闪,一个老头牵着牛慢悠悠地走过。看到这个画面,何小安内心忽然平静了不少,他问:“对了,你老爸不是不让你开车么?”

潘黑鸣放缓了车速,说:“你老爸还让你好好读书呢,你会去好好读么?”

话音刚落,突然潘黑鸣叫了一声操,紧着噗地一声闷响,摩托车一个急刹,何小安只感觉身体猛地一倾,整个人飞了出去。

他摔飞到了草地上,手臂擦破了一大块皮,忍痛抬头一看,摩托被甩到桥栏上,车轮还在转动,那个牵牛的老头被撞到了桥下的化粪池里,整个脑袋垂倒插进粘稠恶臭的粪水里,两条枯瘦的老腿仰天晃动。

此时倒在一边的潘黑鸣也爬起了身,他捂着流血的头叫道:“糟了糟了,刚才撞人了。”

何小安拉上潘黑鸣往桥下跑去,慌张道:“赶紧救人!”

两人忍着臭味,一人抓着老头的一条腿,把老头从粪水里拔了出来,抬到一边,那一刻漫天甩飞了稠黄的粪水。

老头似乎昏迷了过去,何小安踢了踢老头,还是没有动静,潘黑鸣就说:“我操,该不会死了吧,你赶紧给他做人工呼吸啊。”

何小安望见老头满脸稀烂的粪便,皱眉说:“这一嘴的屎,他妈的怎么做,有本事你来。”

潘黑鸣鼻子动了动,摆手道:“人工呼吸我记得这是初三的生物课,我去年初二都没上学了,不会啊,赶紧的啊,死了人我们俩要蹲牢房的。”

何小安忍着鸡皮疙瘩蹲了下去,捏开老头的嘴,又捏住老头的鼻子,闭着眼把嘴凑了上去,但嘴唇碰到老头胡子的那一刻,何小安就受不了了,直接狂吐了出来,白色的污秽物哗哗地全吐进了老头的嘴里。

老头当即就是猛地一个起身,喷了一大口东西出来,捂着胸口咳嗽,大口地急喘气,又不停地吐口水,等缓过神来,他就晃晃悠悠地下到河边洗了脸。

何小安跟潘黑鸣也脱了衣服,光着身子跳进河里洗掉臭味。

老头朝着这两小子不停砸石头,大骂起来:“你两个兔崽子上来,你们爸妈是谁,赔老子医药费!”

河水冲得何小安手臂伤口有些发疼,他看着河岸的老头喊道:“你这不是没事吗?”

老头气得浑身发抖,他抓起石头想继续扔过去,但一不小心力起猛了,打了个趄趔,仰身倒进了化粪池里。

4

派出所里,何小安跟潘黑鸣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对面是所长李成国,抽着烟盯着这两个毛头小子。

李成国问何小安:“你小子现在也逃课了?”

何小安摇摇头:“我已经不读了。”

“不读?不读你要干嘛?”

“我要去赚钱?”

李成国笑了一声,说:“赚钱,你能干嘛?”

“我可以找个好的厂打工。”

“你第一想法就是进一个好的厂打工?然后呢,赚钱之后你打算干嘛?”

“买一台手机,然后染一个好看的头发,买好的烟。”

何小安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村子强哥新年回家的场景,染着红头发,穿上了新衣服,逢人就派一根软装双喜烟。

强哥跟何小安介绍外面大城市的繁华,说好厂的标准,第一就是可以包吃住,有加班费,一般的厂基本工资很低,要赚钱都是靠加班费。第二是不用上夜班,上夜班对身体不好。第三是流水线速度慢一些,没那么严格,偶尔能偷懒,每天的成就就是看自己能偷懒多久,这样能赚很大的便宜。

当时何小安还看到强哥从裤兜里摸出了最新的诺基亚滑盖手机,红白设计,里面有很多游戏,不用到游戏厅里也能玩上一天,还是免费的。

那会何小安眼睛就一直盯着那台手机,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进一个好的厂里赚钱买手机。

此时李成国用笔敲了敲桌子,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何小安思绪抽了回来,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成国转而问潘黑鸣:“你呢,我记得上次抓的半夜飙车党里也有你吧?现在还是死性不改,你爸当时可是拍着胸口说不会把车给你开的。”

潘黑鸣唉了一声,讪笑说:“不是警官,上次我只是去看他们飙车,我可没有开啊,这次是,是我偷了钥匙开出来的,而且也没有飙车,就是不小心而已。”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去看一群人飙车是吧。”

潘黑鸣说道:“警官你不懂,我的梦想就是做一名赛车手,那样太酷啦。”

李成国干笑了一声,摇摇头,想了想,就决定把那辆摩托给扣了下来,说:“这样,你这摩托就先留在这里了,能不能骑回去,看你们俩的表现,做了什么好事,再来跟我说拿回去。”

何小安跟潘黑鸣面面相觑,还想说什么,但李成国已经起身离开。

那晚,何小安跟潘黑鸣的爸妈赶来了派出所,都赔了那老头两百块,然后对各自孩子破口大骂,扬起了竹鞭子。

5

何小安跟潘黑鸣从游戏厅出来,穿过腥臭的菜市场,一排排老太婆戴着草帽,蹲坐在地上卖青菜。在市场里头,吊着围裙的赤裸男人正叼着烟,熟练地给一条鱼刮鳞片,旁边是卖鸡肉的摊档,两个穿着白背心的老头在调侃剁鸡肉的老板娘,周围全是细碎的血沫飞溅。

他们两人进去吃了一碗牛腩粉,开始盘算怎么把那台摩托车拿回来。

李成国要他们去做好事,偷鸡摸狗的事倒是干得多了,可做好事是什么?扶老头过马路?何小安觉得不行,这里的老头个个生龙活虎,他在今年的数学考试题里,曾算出老头每分钟能走四百八十公里。

两人思考了很久,仍旧不知道能干什么好事,眼看要到傍晚了,身上都是粘腻的汗,便再次走到了那条桥上,准备下去河里洗澡。

此时斜阳还金灿灿地压在河面上,鱼儿在迎着河流往上游,水底的石头光影浮动。

何小安急不可耐地脱掉了背心,潘黑鸣却拉住他,指着桥头说那边有个人好像想跳桥。

何小安转头看过去,果然有个穿着短袖的人爬上了栏杆,看样子是个年龄跟自己的相仿的男生。

“他妈的,这做好事的机会不就来了吗?”何小安说道。

潘黑鸣眼睛一亮,说:“对喔,你先拖着他。”

继而他跑到草地把绑着牛的绳子解掉,一边往回跑一边忙把绳子套了圈。

那边何小安已经开始劝那个跳桥的男生,只听男生一直在哭,眼泪鼻涕齐流,说:“不要管我,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爱我。”

话完那男生直接跃桥跳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潘黑鸣猛地把绳子一甩,那个圈刚好套住了男生的脖子,稳稳把男生吊住。

那男生被吊挂在桥下,瞬间翻了翻白眼,四肢开始疯狂挣扎抽搐,何小安跑过去慌忙一起把那男生拉了上来。

他们把男生平躺到桥面上,男生长着一张白净的鹅蛋脸,这皮肤不像本地村子里的人。

潘黑鸣不停大力地拍男生的脸,喊道:“兄弟,你可不能死,我的摩托车能不能拿回来,就靠你了。”

一直扇了十几分钟,男生的脸开始发红发肿,这才缓缓睁开眼,然后弓起身子,咳嗽几声,何小安和潘黑鸣总算松了口气。

男生看了看这两人,忽然呜地一声嚎哭了出来:“你们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好了。”

潘黑鸣安慰道:“兄弟,你就算自己不要命,也得想想你的爸妈,你的兄弟姐妹啊,人不能这么自私,只为自己而活。”

那男生哭得更大声:“我是个孤儿,没有什么亲人。”

潘黑鸣跟何小安相互看了看,就说:“兄弟你叫啥名,几岁了,不介意的话,咱们两可以跟你结拜为兄弟。”

“我,我今年刚好十八了,叫齐文青。”

潘黑鸣说行,便跑回家拿了碗跟小刀过来,下到河边盛了三碗水上来,用刀子把食指割破,往每碗水里挤了一滴血。

接着何小安也割破食指,把血滴进三碗水里。

潘黑鸣叫了一声文青哥,把齐文青的食指也割破,滴血进去。

他们每人各举着一碗血水,跪了下去,对着夕阳起誓喊话结拜。

“我,潘黑鸣。”

“我,何小安。”

“我,我齐文青。”

三人齐声喊道:“今日结拜为兄弟,三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声音落下,天际的残阳如血,染红了大半个天空,三人同时将那一碗血水仰头饮尽,然后把碗狠狠摔碎在路面上。

何小安抬手,把嘴边的水抹掉,说:“对了文青哥,你到底因为啥想不开要跳桥?”

齐文青唉了一声,眼眶又红了,说:“我女朋友跟我分手了,我还得了艾滋病,还活着干嘛。”

何小安跟潘黑鸣点点头,觉得齐文青确实可怜,但随即两人脸色就变了,大骂操你妈,跪在地上抠喉咙。

他们开始哇哇狂吐,吐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他们似乎听到远处一个老头的叫嚷声:“哎呀,哪个遭天杀的啊,把我的牛给放跑了!”

6

据说齐文青失恋那一天,呆在工厂宿舍里哭了一夜,怎么劝都劝不住,同宿舍的人被吵得实在受不了,索性把齐文青绑了起来,用臭袜子塞住,抬到走廊上。

几个工友终于可以安心睡着过去,等到他们第二天清早起来给齐文青松绑时,发现他仍旧在流泪,上半身已经湿透。

他们叫齐文青赶紧洗漱过去流水线干活,齐文青却只是不住地低头哭,抽咽着说不去了,女朋友都跑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上班还有什么意义。

其中一个人就说:“不去就不去,扣全勤的又不是我。”

齐文青闻言就抽了抽鼻子,进了宿舍穿上工服,一路哭着去了工厂车间。

他的工作是流水线上电路板测试,传送带缓缓移动着一排排的电路板,然后需要逐个通电测试是否正常。

干活的这一天,齐文青倒是没怎么哭了,倒不是工作让他忘却了失恋的伤痛,而是他的嘴巴开始发痒,实在没有心思去哭。

下班的晚上,他去小诊所看了医生,医生说他嘴巴得了脚气,给他嘴角抹了药膏,开了一瓶内服的药。

齐文青问这个药怎么吃,医生摆手说这个药你吃不吃都无所谓,给钱就行。

齐文青叹了一口气,心说怎么所有人都在欺负我。

他回到宿舍,倒出药片,看到圆形白药片,很像那晚跟前女友阿珍一起看的那个月亮,那晚两人坐在板凳紧紧抱着,月亮之下,疯狂热吻。

想着想着齐文青就开始哭,抽着肩膀说为什么阿珍要离开自己,要跟了一个土老板,那不是爱情啊。

旁边床上捂着耳朵的工友骂了一句,起身一巴掌把齐文青拍晕过去,然后扔到床上,盖上被子。等到第二天早上上班时,把齐文青拍醒,叫他准备过去干活。

齐文青眼睛已经没有了光,神情呆滞,恍恍惚惚地穿上工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车间的。

他并没有什么胃口吃早餐,站在流水线上有气无力地把电路板放到插口上,然后机械地按下开关,如此反复。

忽然他看到电路线上有一个圆的锡点,这很像那晚他跟阿珍一起看的月亮,接着又想起热吻的画面,便触景生情,抽泣了起来。

齐文青越哭越大声,所有跟阿珍经历的点滴都在脑海回放,一起在路边摊档吃炒粉,一起拍五毛一张的大头照,一起开二十元的宾馆。

然而此刻阿珍却是躺在那个土老板塞满膏油的肥肚子上,说着各种情话。

齐文青想到此处,哭得更大声了,眼泪流淌得满脸都是。

车间组长戴着手套闻声过来叫骂:“齐文青,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其他流水的几个长毛小子都转头看过来,笑嘻嘻地说:“人家青哥失恋啦!”

组长指着那几个人骂:“有你们什么事,干活最慢的就是你们几个,整天慢吞吞的,半天都搞不完一条线,赶紧干活!”

几个长毛耸耸肩膀不再说话,车间组长再怒斥了几声齐文青,这才停了哭声。

见这些人都在正常干活,组长才回了办公室,可刚坐下抽了半根烟,他就又听到了齐文青近乎嚎啕的哭声,心里骂了一句就探头透过窗户玻璃去看。

他看到齐文青那条流水线的人忽然动作加快了不少,那一排人的双肩因为快速拧着螺丝而疯狂抖动,就连那几个平常慢悠悠的长毛都双手快速地拧动着。

“妈的,怎么回事,这群吊毛该不会是在用MP3听什么舞曲DJ吧?”

正想出去看个究竟,有个大妈女工就跑来敲门报告喊道:“死啦组长,死啦!唉哟!”

车间组长捻灭烟头,打开门不耐烦道:“你他妈才死了,整天扯着大嗓门一惊一乍的。”

“哎哟,不是!”大妈女工拍着大腿,“那个齐文青啊,在那哭,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眼泪,嗒嗒地都滴到那个电路上,短路啦,整排人都触电啦,可怜他们都快被电冒烟咯!”

“操,那赶紧关电啊!”组长瞪着眼推开大妈,往电闸冲了过去。

7

齐文青出院那一天,被工厂辞退了。

同时被辞退的还有一个长毛,原因是这人经常偷懒,还骚扰周围流水线上的女工。

两人看似同病相怜,在一个馆子一起吃了一顿云吞。

长毛把汤底都喝光,说:“这一顿你请我的话,我教你怎么渡过失恋期,保证你不会伤心了。”

齐文青摇摇头,还是把单买了,说:“算了,除非有什么失去记忆的药,不然我都绝对不会走出这段感情的,你不会懂我有多爱她,我这一生心里都不会容得下其他女人了。”

说着齐文青便又哭了起来,长毛抽上一根烟,把齐文青拉出了饭店,穿过一条街,到了一间关着一半铁闸门的发廊前。

长毛拉着齐文青弯着腰进了发廊,有几个穿着各式短裙的女人就站了起来,问:“先生要什么服务?”

长毛指了一个黑色包臀裙的女人,又指了红色短裙的女人给齐文青,一起上了二楼的两间狭窄的房间。

房里是粉红色的灯光,只有一张单人床,跟一个小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盏台灯。

齐文青看着女人短裙下的腿,心跳加速,下腹隐隐约约有些发热。

这女人年纪大概四十左右,柳眉杏眼,皮肤保养得很好,非常白皙。她坐在床上,解开了胸前一颗扣子,皮肤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过来坐着吧,第一次?”女人说。

齐文青脸有些红,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女人旁边,她的香水味很浓,是玫瑰花香。

闻着闻着齐文青就感觉浑身发烫,直接扑到了女人的身上。

两分钟后,齐文青浑身无力地趴在女人身上喘气,那一刻他好像感受不到什么失恋伤心。

女人起身穿好衣服,说:“欢迎下次再来,你可以叫我红姐。”

齐文青软绵绵地趴在床上,愣愣地看着红姐出了门,床上还残留着她的香水味。

到了晚上的时候,长毛带着齐文青去了一间大排档喝酒,点了一箱冰冻燕京啤酒,两碟炒米粉,还有一盘特辣烤韭菜。

长毛咬开一瓶酒,仰头就喝了几口,冰爽由喉咙瞬间窜到肚子,他嘿嘿地笑着说:“怎么样,没再想你那阿珍了吧。”

“现在好像还是会想。”

“你是想那个红姐,还是阿珍?”

齐文青面如土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喝酒。

过了一会他忽然轻声问道:“你经常去那里吗?会不会上瘾。”

长毛摆手:“不会,我天天去也没见我上瘾。”

齐文青这才放下心,继续夹菜喝酒,两人把那一箱酒喝完,都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清晨,那店老板也是个好心人,并没收桌赶这两人走。

天色已经微亮,长毛起身走到大排档店门口,抓起水管洗了一把脸,说自己要去车站买票回一趟老家。

齐文青趴在桌子上,全是倒下的空酒瓶,他抬头看着长毛,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自己都没有家,以后要去哪里呢?

想想他这一个孤儿,只有前女友阿珍是他的情感归宿。

那天在长毛离开之后,齐文青在喧闹的大街游荡了很久,周围都是笑声,一直闲逛到夜晚的时候,他再次走进了那个发廊。

他想阿珍了,便拉着红姐上了房间。

两分钟后,他趴在红姐身上喘气,这次红姐没有穿上衣服,而是点上一根烟,说:“小东西,瘾还挺大。”

不知道为什么齐文青觉得自己对红姐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让他特别依恋。

他爬起身盯着红姐的眼睛,忽然莫名说了一句我爱你。

红姐笑了出来,暗红的指甲敲了敲烟,说:“你这句话,不下百个男人跟我说了吧,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还会脸红,然后上当,现在我听这句话只会感到恶心。”

齐文青哭了出来,趴在红姐身上,红姐愣了一会,摸了摸他的头,问:“怎么了你?”

“你说得对,确实恶心,以前阿珍还说要非我不嫁.....”

红姐唉了一声,明白这愣头青是失恋了。

她安慰齐文青说:“热恋时候说的话,你听听也就罢了,那都是冲昏头脑讲出来的谎话,你要记住,你们谈恋爱所说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都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假到什么程度呢?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这话是真的,以前姐也谈过不少,那些男人啊,个个都会说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呢,但现实呢,十个有九个还没见着刀山火海就跑了,还有一个是把我推进刀山火海的,事后他们还会假惺惺地对你说,我那时候对你是真心的,说得每一句都是真的,什么屁的山盟海誓,他们仍旧觉得没有骗你。”

齐文青似乎心里没那么难受,此时房门被敲了敲,一个女人声音传来:“红姐,有其他人来找你囖。”

红姐应了一声,对齐文青说:“好了,时间到了,你走吧,有空可以跟你出去吃个饭。”

“哦哦,好。”齐文青起了身,穿好衣服,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红姐,手紧紧捏着门把手,慢慢把门关了上去。

从那一天以后,齐文青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找红姐,直到有一次发廊老板娘说红姐病了,不做了,还要不要其他女人。

齐文青没有说话,只是垂头转身走了出去,然后瘫坐在门口旁边,他忽然觉得下体隐隐有些不舒服起来。

8

听完齐文青的经历,何小安跟潘黑鸣仍旧在慌张地吐着口水,同时觉得下面也瘙痒起来,想要伸手进去挠。

何小安看着齐文青,问:“你是真的有了艾滋?”

“是的,检查过了。”齐文青神情暗伤,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确诊书。

“妈的,你不知道艾滋会通过血液传染的么,还搞什么滴血结拜啊,真的要把我们两给害死了。”何小安骂道。

齐文青脸色一紧,才反应过来,望着两人急得要哭:“我,我脑子都还是发懵的,忘了这些,怎么办,你们怎么办?”

“你个哭包,哭是没用的,你钱呢,搞点给我两去医院检查一下。”潘黑鸣感觉喉咙被扣伤,隐隐发痛。

齐文青低头摸了摸身,沮丧说:“没了,都给红姐了。”

潘黑鸣坐在地上呸了几口:“哭包你真是死在女人身上了。”

“怎么办,没钱去医院啊。”何小安伸手进裤兜里,只有几个五角的硬币。

潘黑鸣站起了身,他咬上一根烟:“先去把我摩托拿回来,我摩托重要些。”

说着潘黑鸣就把齐文青拎了起来,齐文青脖子似乎已经扭伤,稍微动一下就发疼。

在刚才被吊起来的瞬间,他眼前是一片白光,脑子闪过在孤儿院生活的无数个画面,大概死亡就是这么一个过程,他有些不明白,为何不曾浮现阿珍的画面呢?明明自己最看重的就是阿珍。

“走吧,去警局。”何小安拍了拍齐文青的肩膀。

“去警局干什么?你们要报警抓我吗?”

“是的,你涉黄了,我们是正道的光。”

9

山林里围上了一圈警戒线,李成国戴着白手套,神情凝重地蹲在一具尸体前,他的身后站着几个警员,脸上的肌肉都微微发颤,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女警员转身跑出警戒线外,撑着一棵树吐了出来。

那具尸体实在太过于恶心,从衣服来看是一个男青年,应该已经腐烂了七八天,气温太过炎热,再加上尸体应该被前几天的暴雨浸泡过,膨胀了起来,皮肤已经变成了绿色,脂肪体液流出,有无数的幼蛆在尸体全身爬动,脸上也已经全部腐烂,两个眼球明显是被挖走了。

尸体第一发现人是护林员何伯,下午他带着一条狗巡逻时闻到了一股恶臭,就皱着眉头循着味道过去,远远看到了一具绿色的尸体,裸露在一个很浅的黄泥坑里。

这时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低腰拨开警戒线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尸体,眉头蹙起,说:“又是挖走双眼,这是第四具了,县里头给的压力很大。”

李成国拍了拍双手,站起身道:“前面三个有查出来身份了么?”

“有,都是当地的一些小混混,这三人没什么交联,应该都是相互不认识的。”

“杀的都是一些混混,难道是仇视这些小痞子?”

男人摸了摸下巴,说:“还有一点,不太完全确认是否有关联,就是前面三个青年都是飙车党,参加过一些自发组织的摩托比赛。”

李成国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尸体:“那这一个,查一下是不是也是飙车党,如果是的话,我们可以来个引蛇出洞。”

“后天给结果你。”男人抽上烟,“先给我找个馆子吃饭吧,饿一天了。”

李成国想了想,说:“我跟你去吃炸蚕蛹吧。”

“谢谢你,你自个吃去吧。”男人看了一眼尸体上爬满的蛆,扭头便离开。

10

天色昏暗,警察局大门前贴着一张通缉令,照片是一个长发斜刘海的男人,眼神迷离,大概三十多岁,上面写着这是一个杀人犯。

里面大厅亮着白晃晃的灯,三个少年走进去,看到一个女警正在桌前打电话,上面放着一叠文件。

潘黑鸣叫了一声:“国叔,我们做好事啦,可以还我摩托啦。”

女警站了起来,朝他们三人打了个嘘的手势,这会李成国打着哈欠就走了出来,挂着严重的黑眼圈,看样子是熬了几个通宵。

见是三个小鬼,李成国并不多想理会,转身就想回办公室继续补觉,他实在担心自己猝死过去。

潘黑鸣赶紧跑了上去,笑道:“国叔,我们救了一个人,做了好事,那个摩托,可不可以给回来了。”

“救了谁?”

潘黑鸣指了指身后的齐文青,说:“就他,这个小白脸,之前想要跳桥,我们两兄弟急中生智救了他,还跟他结拜了兄弟,他是个孤儿。”

李成国眯着眼望过去,看到是一个身形瘦弱,脸色惨白的少年正在抽泣。

旁边的何小安捏了捏齐文青的屁股,低声道:“我说你又哭啥?搞得我们欺负你一样。”

齐文青低着头,强压着眼泪:“那个警察姐姐好像我前女友阿珍,我想起来好多好多事情...”

李成国看了看潘黑鸣,说:“你两小子是不是强迫人家过来的,我告诉你们,不要惹事,不然抓你们进少管所。”

“不是,我们没骗你啊,真的是救了他,不信你问他。”潘黑鸣回头叫了一声齐文青,“文青哥,你快说呀。”

齐文青脑子还想着跟前女友接吻的事,一下哭了出来:“是的,他们救了我...”

潘黑鸣心中暗骂,这个哭包真是不靠谱,看来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李成国叹了口气:“赶紧放了人家,我睡一会,等下还得出警呢,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你负责。”

说完李成国就回身往办公室走了回去,他已经感到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感觉。

潘黑鸣喊住了他:“等一等,那这个你不信的话,你指定一件好事让我们去做吧,不然你老耍赖。”

李成国站住了脚步,想了想就道:“你那村尾有个独居老人你知道么,多去陪老人聊聊天,煮个饭,少点吊儿郎当的就行了。”

“行,明天就干!”潘黑鸣忽然站了个军姿。

“对了。”李成国回头看了看这三人,“最近镇子不太平,你们少点出门。”

话完他便走进办公室里坐下,披上衣服,趴在办公桌上又睡了过去。

外面大厅里的吊顶白炽灯有几只飞蛾在围着灯泡不停撞着,三个少年看了看李成国关上的门,转身走了出去。

11

小镇子的夜晚还是挺热闹的,街道两边摆了不少的烧烤摊,都是搭的一个铁架,下面的炭烧得通红,然后再放上两张小木桌子,灯光则是直接拉出来一条长长电线,插上黄色的灯泡,绕在旁边的竹架子上。

蚊虫在灯泡附近飞来飞去,赤裸上身的老板,脖子搭着毛巾,热得汗流浃背,往烤韭菜刷花生油,撒上孜然粉。

在这些冒着孜然热气的摊档附近,还有不少残疾人坐在地上乞讨,也有旁边放着个老式大音响卖唱的。

潘黑鸣跟何小安去垃圾桶捡来了一张破轮椅,让齐文青坐了上去,再给他脖子挂了一个纸皮牌子,上面写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兄弟重病,筹钱治病——我们很重兄弟情义。

两人就这么推着齐文青,轮椅车的两个轮子已经松动,摇摇晃晃的,他们一直沿街走着,看到人群就凑过去。

没办法,找不到钱去医院,只能委屈齐文青了。

但这么推着齐文青走了半个小时,仍旧讨不到一分钱,潘黑鸣跟何小安身上已经全是汗。

于是他们把齐文青脖子上的纸皮翻了面,重新写上字:兄弟重病,是中国人就捐钱。

他们推着齐文青,在街上逆着人流而走,看到人就把齐文青推过去,然后敲一敲那个纸牌子,示意那人,是中国人就捐钱。

只可惜这些父老乡亲也并不吃这一套,厌恶地看了一眼就绕道离开。如此兜兜转转走了一个多小时,只讨了几毛钱,潘黑鸣跟何小安T恤已经湿透,蹲在边上喘气,轮椅上的齐文青歪着脑袋睡了过去,估计是之前哭得太累了。

何小安抹掉脸上的腻汗,说:“不行啊,这样搞不到什么钱,为什么其他乞丐能要到满满一盘子的钱呢?”

“难道不够惨?这些乞丐都是断手断脚。”说着潘黑鸣就转头看了一眼齐文青的双腿。

“你想要打断青哥的双腿?”何小安问道。

“不,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潘黑鸣眼睛盯向了不远处乞丐盘子上的钱。

那乞丐是个光头,脸上全是黑泥,两条小腿都被截肢,正跪在地上,旁边烧烤摊的油烟从他脑袋顶上飘过。

何小安疑惑问:“什么办法?”

“看到没。”潘黑鸣指了指那个乞丐,“那是一个断了腿的乞丐,跑不动的,明白吗?”

何小安愣了愣:“你意思是,抢了他的钱?这,这不太好吧?”

“你想病死么?”

“那倒不想。”

“那就对了,一个乞丐而已,他明天再跪一天,钱不就回来了?我们拿了钱直接跑,他顶多在原地叫几声而已,又追不了人,没事的。”

潘黑鸣站起身,从口袋拿出硬币,走在乞丐的盘子前,俯身假装放下的那一刻,瞬间就把盘子里的钱币全掏走了。

乞丐愣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宽大的短裤里忽然就伸出了小腿,腾地站了起来大骂。

潘黑鸣手里抓着钱,一边跑一边惊声叫道:“我草,小安快跑!”

何小安反应很快,一个蹬步,推开人群,跟着潘黑鸣就飞奔起来,周围人群都惊讶地退到了边上,喧哗不止。

“那乞丐装的,怎么办,追上来了。”何小安一边狂跑一边喊。

潘黑鸣一边跑一边张着嘴喘气,说:“没事的,就算被追到了,我们二打一,他也干不过我们。”

话音刚落,周围有好几个乞丐纷纷站起身,也对着两人冲了过去,前面也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拦着,看身板像是一个青年。

何小安意识到这条街的乞丐都是一伙的,叫骂:“你他妈一个能打十个吗?”

“打一个就行!”

面对前面拦路的乞丐青年,潘黑鸣脚步没有一丝懈力,反而速度加快,对着那乞丐青年的胯裆就是一脚,那乞丐一下就跪倒地,嘴巴张得老大,疼到痉挛。

何小安则扯过一个烧烤炉子,往后身后追来的一群乞丐甩了过去,烧得发红的木炭撒了一地,火星沫子飞弹,打前头的几个乞丐被烧得跳脚,哀嚎大叫。

趁着这个空当,何小安跟潘黑鸣咬牙,埋头往前狂跑,奔出街道,一直跑到了那条桥上,两人相望一眼,爬上桥栏,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昏暗冰凉的河面炸起一阵水花,何小安跟潘黑鸣立马游到桥墩处躲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何小安在水面吐了一口水,抹抹脸问:“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12

烧烤摊子的辣椒味很重,飘了过来,齐文青在轮椅上打了一个喷嚏。

他醒了过来,抬手揉了揉鼻子,睁开眼,看到一群乞丐正凶狠地盯着自己。

13

在第二天的清晨,露水还没散去,天空迷迷蒙蒙的,阳光在雾气中透射开来。

何小安跟潘黑鸣在田野的水渠里发现了齐文青,他被绑在了轮椅上,脖子被打歪过去,也有可能是他被扔下水渠时,折伤了脖子。

何小安跟潘黑鸣把齐文青抬上来时,他的脖子已经无法恢复正位,只能歪向左边,角度差不多四十五度。

而且齐文青人很消瘦,脖子很长,如此歪着脖子便显得他有几分诡异。

“去...去哪?”齐文青坐在轮椅上虚弱地问。

“去做好事。”何小安跟潘黑鸣继续推着齐文青,走在田野大道上,迎面是金黄的阳光,雾气渐渐消散,地上投出三个人的身影,很像是两个人在推着一只歪脖子的大鹅。

穿过一片田野,再走完一条小路,三人看到了一间瓦房小院子,青砖黑瓦,屋子前面是红砖砌起来的围墙,还栽种了一棵琵琶树。

“这里就是那个独居老人的家了。”潘黑鸣看了看门口。

老人正在喂鸡,模样估摸在六十多,看到这个三个少年说要来陪自己,便想摆手拒绝,但潘黑鸣说是所长李成国安排的,心里有一丝忌惮,也就让三人进了家门。

刚好今天是老头六十五岁大寿,何小安跟潘黑鸣就立马跑到厨房开始洗锅烧水,而齐文青则坐在轮椅上择菜,然后放进水盆里清洗。

半个小时后,老人坐在饭桌前,何小安捧着一大盆热乎乎的挂面上来,再点上几根白蜡烛,给老人盛了一大碗。

齐文青看着老人,忽然哭啼起来,何小安推了推他,问:“人家大寿你哭什么?”

“那一年阿珍生日时,我也是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我还给她煎了个蛋......”齐文青继续哭嚎。

“哎哟,您不用管这个哭包。”潘黑鸣双手合十,对老人恭贺说道:“来,挂面您趁热吃,祝您生日快乐,长生不死,儿孙满堂。”

老人看着挂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铁青着脸说:“我老婆跟儿子都在一场车祸中没了,你让我哪里来儿孙满堂?还有,我那陪了我十几年的牛也不知道给谁放跑了,跑到大路上被货车给撞死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说着老人眼眶就有些发红,显然是想起了过往,几人都沉默了下去。

良久,何小安咳嗽了一声,安慰道:“您不要伤心,要不,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听听?”

屋内更加的沉默,老人面如土色地看一眼何小安,直接扔下筷子,回了房。

饭桌上,潘黑鸣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到老人在房间里闷声哭了起来,大概哭了差不多半小时,老人的哭声就消停了,变成了微微的鼾声,看来是已经睡过去。

等到老人醒过来时,看到外面天色竟然已经昏暗,或许是早上在田里劳作太累了。

他从房里走出来,拉亮屋子门前的灯,忽然发现笼子里养了两年半的母鸡被宰了,饭桌上残留了一堆鸡骨头,剩一只鸡屁股插在冷掉的那碗挂面上。

家里唯一的旧摩托也不见了,老人捂着胸口,感觉已经喘不过气,转身就看到桌上还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敬爱的老头您好,原谅我们的不辞而别,桌上给您留了鸡肉跟挂面,您要趁热吃,摩托跟钱我们先借您,我们要骑着摩托去县医院检查艾滋了,来天我们发达了,必定双倍奉还您,滴水之恩,涌水相报。

老人看着那张纸,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发颤,抖着手把家里的碗筷全扔掉,接着从抽屉拿出救心丸,仰头灌了下去。

14

今天的傍晚,乌云压了下来,潘黑鸣开着摩托车,后面载着齐文青跟何小安。

他们快开出镇子时,小雨就落下来了,云层越来越黑,片刻后雨点变得硕大,砸在地面上,溅起泥尘。

潘黑鸣把摩托车开到一个废弃米仓里,全身都已经湿透,何小安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开始甩掉头发的水滴。

米仓有差不多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除了门口有些天色的暗光照进来,里头是一片漆黑。

这时齐文青忽然小声地说了一句话:“我耳朵不舒服。”

“怎么了?”何小安问。

“有好多水,有些听不清东西了。”

何小安忽然明白过来,齐文青刚一路都是歪脖子侧着脑袋的,雨水全落进他耳道里面了。

思考了一会,何小安跟潘黑鸣让齐文青趴在地上,让进水的那耳朵紧贴地面,打算把水给倒拍出来。

而这时黑暗中却是踏出来一只满是污垢的脚,把齐文青的脑袋死死踩住。

何小安跟潘黑鸣都被吓了一跳,两人急忙退开身子,抬头一看,就发现米仓里站着一堆的人影。

此时米仓里的几盏灯被打开,周围都光亮起来,何小安跟潘黑鸣看清了这是一群乞丐,其中领头的是一个留着齐肩蓬头发的乞丐,大概四十岁左右,踩在齐文青脑袋的脚更加用力了几分。

“你知道我吧,我叫周丧,就是你们三人抢钱?”

何小安跟潘黑鸣都有些惊慌失措,而被踩在地上的齐文青说话了,他挪了挪脑袋,努力想要从周丧的脚下挣脱出来:“狗蛋,你好,我,我不知道什么抢钱,我们没有抢钱。”

周丧眉头一皱,狠狠地踩了踩齐文青的脑袋:“什么狗蛋,我叫周丧,我叫周丧你听清楚了没有!”

一个老乞丐从走上前来,说道:“丧爷,不必为这小子动怒,生气对自己身体反而不好。”

接着那老乞丐看了看齐文青,双手抱胸说道:“我猜测这小子应该是广东人,他是口音说不准,而非听不清,广东人说知道知道,都是鸡道鸡道。”

说着那乞丐就朗声笑了起来,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笑。

周丧转身走来,猛地把老乞丐拍翻在地,骂道:“很好笑么,你觉得自己很幽默么?”

老乞丐一下就被打懵了,躺在地上捂着脑袋,一脸茫然地看向周丧。

旁边的一个小乞丐把老乞丐拖起来,扶到一边,小声道:“你是新来的吧,丧爷他就是广东人。”

“把这三个人绑起来!”周丧喊道。

周围的一些乞丐就从一些木箱子里拿出了麻绳,齐文青慌忙爬起,躲到潘黑鸣跟何小安身后,乞丐们开始把三人围起来。

潘黑鸣从裤兜掏出了小刀,叫道:“你们不要过来!”

周丧笑了一声:“我这这么多人,你一把小破刀能砍几个?”

“你们别过来啊,过来我就要割人了啊!”潘黑鸣握刀的手有些颤抖。

这些乞丐继续靠近,潘黑鸣抓过齐文青的手掌,猛地划出了一刀红口子,血紧接着就渗流而出。

四周的乞丐都愣住了,周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他妈神经病么?”

潘黑鸣看着周围的乞丐:“他有艾滋病,血,血能传染你们知道吧,你们要是过来,大家一起得艾滋,都死去吧!”

周丧愣了愣,说:“你他妈吓唬谁呢?”

“没骗你,他有确诊书,小安你拿给出来。”

何小安忙地从齐文青裤兜里掏出了那张确诊书,扔了过去。

周丧捡起来看了几分钟,紧接着就后退了几步,说:“你们有谁认识字?”

“我。”那个老乞丐又站了出来,“我以前是大学生。”

老乞丐拿过医院确认书看了一会就说这人确实是患了艾滋,潘黑鸣立马就又割了一刀齐文青的手,把血液喷射出来,开始往前逼退这些乞丐。

“不怕死的就来吧,大家一起死!”潘黑鸣叫道。

齐文青疼得发抖,说:“黑鸣,这很疼。”

“忍一忍,很快就好。”潘黑鸣又割了几刀齐文青的手臂,有几道血雾喷出,估计是割到动脉了。

何小安捏着齐文青手臂的伤口,一边把血液甩向周围的乞丐,一边往米仓门口撤,乞丐都纷纷后退跳开。

靠着齐文青喷射的血液,三人退出了米仓,潘黑鸣猛地跳上摩托启动,紧接着何小安忙地把齐文青抱上后座位,摩托瞬间轰地一声在大雨中飞驰。

周丧站在米仓门口,看着三个少年消失在滂沱大雨中,嘴巴喃喃说道:“那个何小安,我可是认识你爸妈,你逃不了。”

15

房间里,齐文青躺在地板上,血仍旧是止不住。

何小安脱下湿漉漉的T恤,捂住齐文青手臂的血口,血染透了那团衣服。

“你家里没有什么纱布之类的止血的吗?”何小安紧张叫道。

“哪有这些玩意,你等等我。”潘黑鸣跑到一楼,慌忙地翻找各个抽屉。

几分钟后,潘黑鸣冲进了房间,喘着急气说道:“找到了,找到了,让我来,你快去药店买点消毒的。”

何小安直接光着身子就往楼下冲,骑上摩托冒着大雨往镇子里的药店赶,十几公里的路程,来回他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

他浑身湿漉漉,拎着几瓶双氧水上来,看到潘黑鸣已经把齐文青的血止住了,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何小安一下坐到齐文青旁边,整个人都有些瘫软,说道:“青哥,没事了,血止住了。”

齐文青身体微微发抖,虚弱地说道:“是..是吗?我怎么感觉有东西在不停吸我的血。”

何小安看向他的脸,发现整张脸已经发白,再一碰手臂,冰凉无比。

“这不对劲啊。”何小安叫道。

他扭头一看,便看到周围是拆开的几包姨妈巾。

16

公路两旁是影影绰绰的树林,昏暗无比,只有旁边一盏路灯发出阴晦的黄光,照亮了公路的一小块区域,灯罩下是一团团的虫子绕着光乱飞。

一个斜刘海的长发男人坐在路灯下抽烟,烟雾缓缓升腾,在灯光的照映下,雾气像在笼罩着这个男人的身体。

在男人的背后,停着一辆摩托车,排气管还发烫。

他吐了一口烟,感觉脑袋有些晕,或许是刚才喝了几瓶啤酒的原因。

继续抽了几口,他便把身子靠到路灯杆子上,打算睡一会。可刚合眼没几分钟,不远处的就传来刺耳的轰鸣声。

是摩托车巨大的轰鸣声音,排气管明显改装过了,非常浑厚有力。

男人扭头看过去,黑暗的公路上有一排车头灯光穿射而来,大概有七八个青年在拧着摩托车驶来,全都在大笑呼喊。

领头的两个青年站了起来驾驶摩托车,单手扣开一罐啤酒喝了几口,啪地一声扔到公路上,对着夜空狂笑叫喊。

他们开着摩托经过男人身边时,其中有个人直接把半罐啤酒砸到了男人的身上,一群人哈哈大笑,对着男人比了个中指,吹起口哨扬长而去。

男人看了看这群毛头小子的背影,不过十七八岁,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扔掉那半罐啤酒,缓缓起身,骑上了自己的摩托,开上公路,往那群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夜风呼呼地响着,男人压低身子,脚下调档,拧了拧油,把速度提到了一百,眼睛眯了起来,在昏暗空荡的公路狂飙。

大概开了十几分钟,男人就看到了那群青年的车尾灯,他们车速慢了不少,并排开着,嬉笑着朝对方扔烟头。

男人也降低了车速,低下身子,摸出了棒球棍,紧接着一阵加速,瞬间开到了那群人身后,对着其中一人的后脑勺砸了过去,转手又对另一个人脑袋横砸而去。

两人惨叫,瞬间倒地,血随之在头上流出。失控的摩托车撞向剩余并排的几人,估计是喝了酒的原因,几人一下没控制好车,惊慌摇摆了几下,也纷纷摔到在地。

男人看着倒地的一群毛头小子,停下了摩托车。

他拖着棒球棍慢慢走过去,狠狠地给每人的脑袋都敲上一棒,血炸了出来,几人都捂着脑袋蜷缩在公路上,倒下的几辆摩托车灯光还亮着,照着公路一片血,格外鲜红。

男人还记得扔啤酒到自己身上的是一个穿着紧身红色短袖的人,便扭头看了看脚下这群人,揪出了一个穿红色衣服的青年。

这个青年还有意识,脑袋的血仍不停地流出,男人问他:“就是你把啤酒砸我身上的么?”

青年浑身发抖,他看了一眼男人,喘着气,摇头:“不,不是我,是,是那个穿红色衣服那个。”

说着青年就忙指了指地上的一个人。

“你不就是穿红衣服的么?”

青年咽了咽唾沫,抹掉脸上的血:“不是,我,我穿的白的,身上的是血染红了。”

“哦,搞错了,不好意思。”

男人把青年扔到一边,把那个红衣小子拖了出来,往旁边的树林里走去。

红衣的青年似乎快昏迷了过去,眼皮缓慢眨动。男人抽点上一根烟,解开皮带,对着红衣青年的脸撒了一泡尿。

没一会,红衣青年稍微清醒了一些,后脑勺的疼痛使得他龇牙咧嘴。

“你爸妈没教你做人要有礼貌么?”男人蹲下身子问他。

红衣青年睁大眼,昏暗中看不清男人的脸,但似乎想起了什么,忙地打算起身。

男人按住了红衣青年,说:“你要干嘛,问你话呢?”

红衣青年有些想哭,他抖声音说道:“哥,我错了,我,我向你道歉,我喝了点酒不懂事,你放过我吧。”

“那你好好听我话,躺下,乖。”男人轻声温柔地说道。

红衣青年惊恐地看着男人,但身体还是躺了下去,男人就掏出了刀子,开始割开红衣青年的衣服。

从衣尾开始,一直往上割开了一道口子,红衣青年死死地看着刀子在自己身上游动,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动弹。

男人把衣服扯了下来,折叠好,慢慢抹掉红衣青年脸上的尿液。

不知道为何,红衣青年浑身都发软,没了抵抗的力气。

“哥,你,你这是要干什么?”红衣青年颤抖着说了一句。

“拿点东西,你忍忍。”

话完,男人把刀子狠狠插进了红衣青年的眼睛,一阵巨大的哀嚎声之下,惊飞了树林里的几只鸟,扑腾飞向夜空。

男人把红衣青年的两个眼球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玻璃罐里,然后把尖刀的血也抹干净。

“又多了一个了。”男人看了看玻璃罐

里的眼球,站起身,脚下的青年一动不动,死透了过去。

他走出树林,回到那条公路上,非常安静,那群毛头小子早已没了踪影。

夜风吹来,男人呼了一口气,骑上摩托,点了一根烟。刚才蹲太久有些发累,觉得自己似乎老了。

17

下午的街头,只有稀疏的人影在走动,云层缓缓遮盖了太阳,树木跟街边小店的影子也淡了下去。

周丧身后站着几个乞丐,全都看向一个坐在小木凳子上的补鞋匠。

“那人就是何小安他爸了,叫何仲民,一个臭擦鞋的。”其中一个乞丐说道。

周丧转回头,抬手抽了一巴掌那乞丐,低声骂道:“你不知道老子最讨厌别人说臭这个字么?”

那乞丐捂着脸,低下头没敢再说话。周丧一扬手,一群人直接向那个补鞋匠何仲民走了过去。

何仲民正在埋头缝补一双皮革鞋子,他手指全是茧,包着止血贴,把连着线的锥子穿过皮鞋,接着用牙齿咬断。

“喂,我这鞋能补不?”周丧把人字拖鞋踩在凳子上。

何仲民抬头看了一眼这群乞丐,知道是来闹事了,小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收摊了。”

“怎么?看不起穿人字拖的么?”

“那也不是,你这鞋不也没烂吗。”

周丧笑了笑:“是没有烂,但是脏了,你能不能舔干净些?”

后面的乞丐一阵哄笑,何仲民面如土色,并没有理会这些人,自顾自起身开始收拾摊档,把鞋子放进箱子里。

见何仲民没有理睬,周丧感觉有些挂不住面子,啧了一声,心中恼火,哗啦一声,抬脚把鞋箱推翻,接着又狠狠把木凳踢飞到几米开外。

周丧瞪着何仲民叫道:“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吗!”

“慢着,丧爷,你脚疼不疼,好像受伤了。”人群里的那老乞丐站了出来着急说道。

周丧低头瞄了一下,发现刚把自己的大脚趾甲踢裂了,血涌了出来,黏黏腻腻的。

“你滚一边去,这点小伤算什么?”周丧骂了一句,脸色有些发白,那条腿微微发抖。

何仲民没有出声,默默低下身子把踢飞的鞋子一只只捡了回来,重新放回木箱合起来。这时周丧叫道:“你们把他这些鞋子全他妈扔河里去了!我告诉你,你得谢谢你儿子去!”

几个乞丐全冲了上来,再次把鞋箱子踹翻开,把那些鞋子全扔飞了,一时间四周都是散落的鞋。

何仲民吼了一声,抓起木凳子就对着这些乞丐砸了过去,周丧一下拉住何仲民的手,猛地挥拳,把何仲民打翻在地。

何仲民爬起身,冲过去揽住周丧腰,想要把他摔翻在地,但周丧身材太壮实,完全推不动,于是狠狠抬脚,死死踩住周丧那只受伤的脚趾头。

周丧疼得大叫,一脚踹飞何仲民,抬着腿连连后退,周围的几个乞丐见状全往何仲民身上扑了上去。

看着被压在地上的何仲民,周丧恼怒咬牙骂了一句娘,抓起地上的锥子,走了过去。

18

镇上医院的病床上,躺着脸色苍白的齐文青,身边坐着何小安跟潘黑鸣,这是一间单独的特殊病房,非常狭窄。

潘黑鸣一直盯着外面走廊的护士,啧啧说道:“这腿真好看。”

此时一位女护士推门而入,大概二十七八的模样,拿出药液准备给齐文青手臂注射。潘黑鸣看了一眼女护士,向她搭话:“美女姐姐,我问你个事,就是我这哥们,经常会看到些东西就会想起他前女友,然后哭爹喊妈的,我又没谈过恋爱,你这么漂亮,肯定谈过恋爱了,失恋之后真的会这样吗?”

“会。”女护士弹了弹针筒,射出药液,“比如我,看到这个针头,就会想起我前男友。”

潘黑鸣大笑,一旁的何小安忽然说感到很不舒服,便起身要出去外面透透气。

“透气?你小子该不会是出去看小护士吧?还是刚才护士姐姐的话刺痛到你的自尊心了?”潘黑鸣道。

何小安摇头:“懒得跟你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隐隐感到不安。”

“开个玩笑,你出去吧,我在这看着青哥就行。”

“行。”

何小安拉开病房门,出到走廊开始往裤兜里摸烟。他走到医院门口便把烟放进嘴里,点燃抽了几口,望见自己老妈秀娟背着老爸何仲民焦急赶来。

“妈?”何小安愣了一下,吐掉香烟,跑了上去。

跑近了何小安才看到老爸何仲民的一条腿全是血,裤子裂开了一条大缝,里面的伤口翻着白花花的肉,骨头都快露出来了。

何小安脑子嗡嗡地响,老妈秀娟就急声哭了出来:“哎呀,快来帮忙,你爸腿断了。”

“这...这怎么了?”何小安急忙脱下衣服将老爸伤口简单包住,伸手一把接过老爸,背到自己身后,往医院里冲,血还是滴了一路。

秀娟跟着小跑,心疼说道:“哎呦,你爸被一群乞丐打了。”

何小安停下脚步,怔了怔,秀娟抹着眼泪继续说:“他们故意来赶你爸,不让他在那摆摊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的性子,一下就跟那群乞丐打起来了,也不知道哪个遭天杀的用锥子捅进了他的大腿,要是你爸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

进到医院里时,秀娟仍旧在带着哭腔说着,何小安只感觉耳边这声音越来越小,脑子里全是那乞丐周丧的那张脸在笑,同时血液不停往头顶涌,那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何小安牙齿咬得咯吱响。

19

李成国拉亮台灯,翻开看着桌上的一沓照片,上面拍的是被挖去双眼的男尸,喉咙被划了一刀,脸上两个血窟窿极其惊骇。

一个便服男人抽着烟走进办公室,扔了一本档案过来,说:“不用看了,一样的死法,那个人我大概查到了。”

李成国打开档案袋,那是一个男人的案底记录,曾经这个人跑来派出所闹过事,拿着一捆自制炸药冲进来,紧接着就点燃了引子,估计当时这人买的是劣质火药,爆炸的威力比鞭炮还小,当即就被几个民警擒下,关了两年。

便服男人说道:“能在这个地方当这么久的连环杀手,一方面说明这个凶手自大猖狂,另一方面说明他深知你们的无能,我翻了近十年的罪犯记录,这个人是最符合我的推想的。”

李成国咳了一声,看着档案上的照片脸色微微一变:“你嘴巴不要老是这么欠,但是这个人跟之前目击证人描述的长相一点都不像啊,你有看到我们发的通缉令吗?”

“你信易容术么?”男人反问道。

“整容?”

“不用在脸上动刀子,这个人,出狱之后,跟了一个街头老艺人混,学了不少江湖术,而那个老艺人就是靠易装手艺出名的,所以这个人估计也学到了不少,把自己易装成其他样子,这并不难。”

李成国皱眉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想办法把他引出来了,还有这个人专挑一些青年下手,你有查到什么原由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恨这些孩子。”

“不知道,你还是把他抓到直接问他吧,我没那么大能耐能推导他的心理。”

“行,辛苦白盲你了,宵夜算我的。”李成国点了一根烟过去。

白盲接过烟,问道:“别带我吃那什么炸蚕蛹就行,我不吃虫子,另外你下一步咋计划?”

李成国想了想:“把悬赏提到三万,另外找个不良少年引他出来。”

“你真打算引蛇出洞?我告诉你,你可得为人家孩子做好人身安全保护,那个男人没你想得那么蠢,他绝对比你以往所有抓的杀人犯都要聪明。”

李成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盲:“我感觉你这张小白脸还挺年轻,像十七八岁的。”

20

何小安坐在家里发呆,他在思考如何筹到十万元,医生说他爸的腿已经感染了,并且开始往上半身蔓延,除了截肢之外,后续的治疗费用也非常高昂。

老妈秀娟已经把家里的东西基本都变卖了,但也只有不到一万元,天还未亮她便从菜地摘了一担子青菜到市场去卖。

看着屋子外死寂一样的树木,何小安起了身,踩着单车过去四姑的家。日光炎热,一路过去没有一丝风,连树上的蝉都没了声。

过了一条小桥,何小安望见了四姑的家,那是一栋三层的小楼房。他浑身都是粘腻的汗,把单车停到门口,犹豫了一会,喊了一句四姑。

不多时,他姑丈拿着水烟出来,愣了愣,脸色就冷了,问:“你怎么跑来这了?你姑不在家,回去吧,我待会还有事出去呢。”

何小安低着头:“我想借点钱,我爸在医院要好多钱。”

“你确定是借钱?像你这样的人,借出去跟打水漂没什么差别。”

何小安抬头看着他:“我什么样的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还?”

姑丈摇头哼了一声:“一个读书没及格过,整天偷鸡摸狗的人,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就是个瘟神一样的人吗,谁家看到你不得避开些?”

“你们这些人就会用成绩来狗眼看人低!读书能代表什么吗?”

姑丈脾气也是腾地上来了,骂道:“狗眼看人低?你问问你自己,除了偷鸡摸狗还会干什么?我们就是这样啊,成绩好那就是一个好孩子,现在这个社会都这样,我倒要看看你长大还能有什么出息!”

何小安呸了一口,扭头踩着单车飞一般离开了这里,不知道是不是日晒的原因,他觉得脸上的火辣辣的。

他咬着牙,踩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穿过小路,溅飞溪水,再次望见那条小桥时,车轮却是撞上一块石头,整个人飞了出去。

何小安摔飞在一片沙地上,两条手臂破了一大块皮,血跟泥沙黏糊在一起,旁边的单车轮还在哒哒地转着。

他蹲坐在地上,没有感觉到疼痛,眼眶却是发红,浑身颤抖。

21

潘黑鸣再次来到派出所,打算要回自己的摩托车。

他走进大厅里,看到李成国正在吃盒饭,就笑说道:“李叔,我那个好事做了,摩托车可以还我了吗?”

李成国放下盒饭,指着他说道:“你来得正好,那个才伯来投诉你了,把人家摩托跟钱都偷走了,你这算哪门子好事?你赶紧把东西还人家。”

旁边沙发上坐着白盲,他正在吃方便面,嗦了几口就抬头看着潘黑鸣,说:“你小子很适合当卧底,有兴趣跟我一起干么?一起抓大坏蛋,那个摩托我帮你拿出来,再给你五千块。”

潘黑鸣啧了一声:“我知道,肯定是关于那个连环杀人犯的事对吧,我才不干这活,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丢了命。”

李成国就说:“你别听这人胡说,但钱跟摩托车你马上给人家才伯还回去。”

潘黑鸣讪笑了一下,说:“知道,知道,现在就去。”

说着他立马转身跑出了派出所,李成国看着潘黑鸣一下没了影,唉了一声,叹气说道:“这些孩子,真让人头疼。”

潘黑鸣小跑回了家,骑上那老人的摩托,开去了一家饭店,他听说何小安在这里上班了。

饭店是一家大排档,这会正值傍晚时分,门口外坐了几桌光膀子吃饭的人。

潘黑鸣下了车,打算进去找何小安,却望见饭店老板正在指骂何小安。

“你个饭桶,真是跟个木头一样,有客人来你他娘的主动上去招待啊,什么都要我提醒吗?看见桌子脏就去擦,地上有垃圾就去扫,别每次都要老子去叫你,真是踢一步走一步的废物!”

老板骂完又猛地用手推了推何小安的头,继续骂道:“再这样老子工资都不给你结了,笨的要死了,还不赶紧去外面给客人倒水!”

何小安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没有说话,捂着脑子回后厨拿水壶。

望见这一幕,潘黑鸣心里暗骂了一句黑心老板,没再进去找何小安,而是默默退了出去,骑上摩托开到附近的小卖铺边上,他买了两瓶冻汽水,横坐在摩托车上喝了起来。

一直到天色逐渐暗下时,潘黑鸣望见那老板提着一大袋垃圾从厨房后门走出来,正往不远处的一列垃圾箱走过去。

潘黑鸣扔掉汽水瓶,跳下摩托车,在小卖铺里抓了只麻包袋,扭头左右望了望附近,往垃圾箱那边小跑了过去。

饭店老板咬着烟头,拉开垃圾箱把那袋垃圾扔了进去,刚准备回头,眼前忽然一黑,一个麻袋就猛地迎面罩了下来。

潘黑鸣一个起跳,用手肘狠狠敲在饭店老板的脑袋上,紧接着又是一个顶膝上去,饭店老板疼得哇哇大叫,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呸!”潘黑鸣狠狠踢了几脚他的屁股,抓起旁边的垃圾箱,一下盖了上去,对着垃圾箱又是几脚踢过去。

潘黑鸣喘了喘气,这时何小安从后厨出来,看见了这一幕,惊讶叫道:“黑鸣你干嘛啊?”

潘黑鸣扭头一看,抬手打了个嘘,但此时地上的饭店老板已经推开了身上的垃圾箱,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

他抹掉脸上的剩菜残羹,看到何小安跟潘黑鸣站着,就指着两人气喘吁吁地说:“何小安,你他妈找帮手来搞老子是吧?等着!”

饭店老板就低头打算找点称手的工具,但四下并没有木棍之类的东西,最后骂着抓起垃圾往两人身上砸。

潘黑鸣回身对着饭店老板就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垃圾堆里,转身迅速抓起何小安就跑了起来。

两人一直冲到那小卖铺里,潘黑鸣开动摩托车,载着何小安一路飞驰。

“怎么样?给你报仇了!”潘黑鸣拧了拧油说。

何小安沉默了一会,说:“前面停一下吧。”

“怎么了?”潘黑鸣感觉出了何小安情绪有点不对。

他把摩托车开到河边停了下来,何小安下了车就说道:“你不该那么做。”

“什么叫不该那么做?那老板那样对你,你何必在那受那窝囊气?”

“你不懂,我要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住院了。”

“要多少,我找我爸拿啊!”

“十万。”

听到这个数字,潘黑鸣没有说话,他看了看何小安:“十,十万?要这么多吗?”

“所以你知道刚才是害了我,我唯一赚钱的活没了,拜托你以后真的做事不要太冲了。”

“什么叫冲,我那是义气帮你,大不了找别的活好了!”

何小安忽然猛地盯着潘黑鸣,大声道:“义你妈啊,操!找什么活啊,我他妈什么都不会,只会跟着你偷鸡摸狗,你说这破地方能找什么活!我爸还躺在医院里,没钱他会死的啊!他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去惹那帮乞丐!”

说完何小安抓起地上的石头猛地砸向河里,河面砸出一大片水花,何小安冲着河水怒喊:“我操!我操!我他妈就是个废物,什么也不会干!”

骂着骂着何小安眼眶就红了,他扑到地上抽着身子哭了起来。

潘黑鸣没有说话,看了一眼何小安的身影,喉咙里像是有什么在哽着。

天黑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河水缓缓流淌的声音。

22

月亮高悬,镇子逐渐安静,偶尔能听到狗吠的声音。

潘黑鸣一声不吭地来到了派出所门前,借着暗淡的灯光,他呆呆地看着墙上贴的那张通缉令,足足盯了十分钟有余,嘴巴喃了一句:“三万,还差七万。”

他把通缉令撕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裤兜里,重新骑上了摩托车。

一路穿过小镇,摩托发出巨大的响声,潘黑鸣感觉这老头的摩托车已经快要报废了,速度越来越慢,他怀疑这摩托车的使用时间跟那老头的年纪一样大了。

他把车开到了一间修理铺,把身上所有的钱换了一个发动机,以及改装了排气管,修理铺的老板建议他把车身也换了,说这破摩托都感觉要散架了。

潘黑鸣摇头说不用了,已经没有钱了,如果还有机会,以后要换个新摩托。

修理铺老板看着这个少年开摩托离开,莫名觉得有些奇怪,拍了拍手转身回了店铺里。

在半个小时后,潘黑鸣开着摩托再次来到了那个废弃米仓大门前,他打开远光灯,往里头照了进去,捏着刹车空档原地轰油门,轰鸣声吵醒了里面的一群乞丐。

周丧眯着眼睛一拐一瘸地走出来,身后跟着揉眼睛的一群乞丐。

望见潘黑鸣胆敢独自羊入虎口,周丧当即就精神起来,一扬手,招呼身后的乞丐将潘黑鸣围了起来。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啊,怎么又跑来这了,直接给我打!”周丧叫道。

“等下!我有东西给你看!”潘黑鸣往裤兜里掏那张通缉令。

周丧眯着眼睛说道:“怎么,还想拿什么破艾滋证明书来吓唬人吗?给我打!”

潘黑鸣立马摊开通缉令,对着周丧说:“慢着,三万块你要不要赚?”

四周围的乞丐愣了一下,周丧就问:“啥意思?”

“这个杀人犯,悬赏去到了三万,他专挑一些不良少年飙车党下手,而我就是这样的飙车党,我可以引他出来,然后一起把他抓了,以你丧爷这么了得的身手,还有这么多兄弟,抓他那不是很简单的事,我只要五千块就行。”

周丧摸了摸下巴:“以我的身手,我一个人或许都能搞定了,但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鲁迅说过,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三万块唉,你们乞讨多少年都不一定有这个数,而且你丧爷为这个镇子铲除了一个连环杀人犯,名望都起来了,大家以后都巴不得给你送钱了。”

周丧想了想,叫道:“那个什么大学生呢?出来!”

这时那位老乞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说道:“在呢,丧爷。”

“你看看这通缉令是不是真的,鲁迅又是什么人。”

老乞丐微微颔首,笑道:“鲁迅可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生于1881年,终于1936年,是浙江绍兴人,身高......”

“去你妈的!”周丧猛地一巴掌把老乞丐拍倒在地,“讲的什么玩意,罗里吧嗦的。”

周丧走到潘黑鸣身前,说道:“行,我就答应你,你打算怎么做?”

潘黑鸣眼睛盯向远处的一条公路,说:“之前那里就是死了一个人,我认识的一个车友,这个镇子就这么大,我相信我能够用摩托车把他引出来,这几晚你们就准备好东西,埋伏在那条公路附近就行。”

“行,要是抓不到他,你就死定了!”周丧一扬手,转身带着那群乞丐回了仓库。

潘黑鸣盯着周丧的身影,眼神闪过一丝阴冷。

23

秀娟坐在田埂上,倚在几棵竹子下乘凉,脸被晒得通红,全是汗珠,拿着草帽给自己扇凉。她刚割完了一块地的稻谷,想着卖出的话还能换几百块。

但一想医院里的丈夫,她鼻子就酸了起来,十万块的费用,怎么能负担得起呢?

她抽了抽鼻子,抬头就看到何小安带着午饭过来,其实也就是稀饭,跟几块咸萝卜。

“今年稻谷的价格又跌了,看来得多种几亩地才能赚得到钱。”秀娟一边喝着稀饭,一边向何小安抱怨。

何小安没有出声,他老妈秀娟抹了抹眼泪,继续说着:“而且你爸现在又这样,你又给饭店辞掉了,要不,我让姑给你找个厂,安排个活?”

“不用,我自己想办法。”何小安又想起姑丈那副嘴脸。

“你能想出什么办法,妈是没读过书,没本事,只能出干点田地了,妈其实还是想你好好读书,以后能找份体面的活,现在怕是要让你继续走我们这条辛苦路了......”

何小安听得心中烦躁,他爬上田埂吹风,刚坐下忽然就看到那天陪过生日的老头才伯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喜庆的红衬衣,脸上显得有几分喜悦。

何小安担心这老头会找自己要回钱以及那辆摩托,便急忙翻身趴到田埂另一边躲了起来。

秀娟看到才伯经过这,就打招呼说道:“才伯,今天好像很开心,是有什么喜事吗?”

才伯笑呵呵地说:“拿钱去收牛啦,牛贩子有新牛,而且还肯便宜卖我,五百块就行了,一般他们可都是卖一千多的。”

“这么便宜?您可别被骗了。”秀娟疑惑说道。

才伯摸了摸裤兜口袋:“唉,骗啥骗,那牛我看过,生龙活虎的,难道还能是假牛不成?待会我牵过来给你瞧瞧,我又有牛了哈哈哈。”

对于才伯这一代人而言,买牛跟娶媳妇是同等的喜庆大事。

秀娟闻言苦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喝自己的稀饭,何小安也翻身跳下田来,看着老头一脸喜气地走远。

等秀娟吃完稀饭,开始继续割稻谷,何小安也拿起镰刀帮忙。干了不到一小时,忽然两人就听到才伯的嚎叫声。

两人扭头看过去,一头黑牛正疯狂追着才伯跑,才伯踉跄回头,惊慌地喊着救命,那头黑牛脑袋一低,猛地一冲,把才伯顶飞到了半空。

何小安急忙跑上去拖走才伯时,听到他奄奄一息的声音:“牛,这...是头疯牛,看到红色就发狂......”

24

深夜的公路,幽暗冷寂,潘黑鸣开着摩托车,在这条公路上来回狂飙,这样的事情,他已经连续干了三天,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启动摩托。

而在公路两旁的林子里,埋伏着那群乞丐,他们一直在都等着一个连环杀人犯出现。

潘黑鸣停下摩托,熄了火,蹲在公路边上抽了一根烟。他开始回想三天前在病床前跟齐文青谈心,说起这次不顾危险来作诱饵,引一个连环杀手出现的事情,齐文青躺在病床上,意识并未清醒,一动不动。

接着潘黑鸣又说,如果自己有什么不测,家里床底的鞋盒里还藏着很多黄色光碟,希望齐文青要帮忙烧毁掉,齐文青当时似乎就动了一下。

“看来这青哥也是个重色轻友的人。”想到这里,潘黑鸣吐了一口烟。

这时一束猛光照了过来,潘黑鸣眯眼转头一望,瞬间被一辆摩托撞飞,他摔到公路沟里,胸口炸开了一样,缓过神抬头,看到一个人影提着棒球棍缓缓走来。

潘黑鸣咬着舌头,装作昏迷一动不动,等到人影靠近那一刻,瞬间翻身,扔了一把沙石过去。

人影下意识闪了身,潘黑鸣猛地冲出公路,大喊:“你们人呢?出来!三万块来了!”

话音未落,公路边上冲出一群乞丐,周丧立马让这些乞丐把那个人影围了起来。

潘黑鸣跌跌撞撞地退到人群边上,周丧举起手电照向那个人影,看到是一个消瘦的长发男人,心里有几分鄙夷,无法理解就这样一个瘦子,怎么可能杀得了这么多人。

“喂,你就是那个杀人犯?”周丧看着他问了一句。

长发男人没有说话,却是把棒球棍扔掉了,一圈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周丧骂了一句废物,提起木棍,砸了过去。

没想到长发男人一个闪身,瞬间就贴到周丧身后,周丧脸上冷汗下来,意识到这个人的身手比跑江湖的都要灵活。

接着长发男人抬手揪住他头发,抬脚一踹,把周丧狠狠砸翻在地。

周围的乞丐扬着木棍全冲了上去,长发男人矮身滚在人群里,躲开乱棍,双手翻出短刀,猛地刺出四刀,刀刀刺进乞丐的膝盖里。

四个乞丐惨叫翻倒,长发男人一个跃身,骑到一个乞丐的背后,抬手短刀捅进对方喉咙,乞丐瞬间喷射出血,周围的人下被震住,紧接四散而逃。

周丧慌忙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却被潘黑鸣抱住了腿,翻到在地,转身大骂一脚踹开,此时那个长发男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长发男人蹲下身盯着周丧,听着他的心跳越发剧烈。

周丧咽了咽唾沫,脸的肌肉在发抖,刚想开口求情,长发男人的刀子就插进了他的眼睛里。

血溅到了潘黑鸣的脸上,潘黑鸣惊了一下,接而忽然开始狂笑了起来:“小安,我给你爸报仇了!”

长发男人擦掉刀上的血,转头看了看潘黑鸣,说:“帮我办个事。”

25

镇子下起了小雨,迷迷蒙蒙的一片。

白盲戴上了假发,穿着紧身牛仔裤,骑着摩托不停地在街上对着妇女吹口哨。

在白盲的猜想里,那个连环杀人犯当年一定是被一些骑鬼火摩托的小青年抢了女朋友,才会对这些小混混痛下杀手。

所以白盲骑着摩托不停撩逗着街上的妇女,刺激那个连环杀手出现,他已经被骂了四天的流氓。

在一条巷子里,白盲又看到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走了进去,便拧响了摩托追上去,他把摩托开到女孩的身后,下车笑了一声说道:“美女,赏脸一起去吃个沙县小吃吗?”

女孩没有回头,只是低下头,脚步加快,紧张小跑起来。

白盲继续奸诈地笑着,打算追上去,此时他的耳麦传来赵成国的声音:“发现一个可疑目标,有个男人带着棒球棍跟着你进去了。”

白盲猛地一扭头,一个男人已经挥棍砸了过来,白盲侧身躲过,脸上掠过一阵风。

“来抓人了!”白盲大叫。

附近埋伏的几个便衣警察全涌了过来,男人意识到不对劲,转身把棒球棍砸向那个女孩的脑袋。

白盲跃身扑倒女孩,躲过甩棒,再扭头一看时,那个男人已经翻墙跑了,几个便衣也跟着翻墙追了上去。

“你没事吧?”白盲问了一句。

“没事,谢谢你呢,你们是要找我吗。”女孩说话声却是一把低沉的男声。

白盲心里一沉,愣了愣,看到女孩撩开头发,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冲他笑了笑。

26

何小安去医院看老爸时,碰到了齐文青拖着吊瓶走出来,他急忙上去扶着齐文青,问道:“青哥,你怎么跑出来了?”

齐文青喘气,断断续续把潘黑鸣的事情说了出来,何小安脸色变了变,脑子里当即想到了在派出所看到的那张通缉令。

“他肯定已经出事了,不行我要去找他。”

“等等我,我也去。”齐文青拔掉吊瓶,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出到医院门口,有一个剪着寸头的男人迎面走了过来,他扭头四周打量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们要找谁,不想他死的话,就跟我来。”

“潘黑鸣?”何小安急问道。

寸头男人只是笑了一声,骑上了旁边的摩托,何小安想了想,跟齐文青对视一眼,也上了男人的车。

男人载着两人穿过一条公路,上了一座小山林,那里有一间爬满草的木屋。

“进去吧。”寸头男人下了车,扯住自己的脸皮,脱下了一个人皮头套。

何小安跟齐文青看到这是个长发斜刘海的男人,惊讶于这个脸皮戴得竟然没半点违和感。

在走到木屋门前,齐文青忽然哎呀一声,说忘了一件事。

长发男人回头冷冷地看着齐文青,一旁的何小安被吓了一跳,小声问道:“什么事?”

齐文青拍了拍脑袋:“潘黑鸣床底有很多黄色录像带!”

27

白盲慢慢清醒过来,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被麻绳绑着吊在了房梁上,旁边还有吊着昏迷中的潘黑鸣。

这里似乎是一间五十来平方米的木屋,白盲看到身下是一张脱了皮的沙发,还有一台黑白电视,四周围堆满了杂物。

门在这时被推开,一个长发男人带着何小安跟齐文青走了进来。

何小安抬头看到潘黑鸣被吊在上面,急忙大喊:“黑鸣!”

长发男人拿出一个行李袋,拉开链,里面有一沓身份证,他翻出扔了出来,接着掏出一捆麻绳扔给齐文青,说道:“你,把他绑起来。”

齐文青低头看了看绳子,又看了看何小安,摇了摇头。

长发男人拿出刀子就说:“你不绑,那上面的那人就得死。”

何小安看了一眼长发男人,说:“青哥,没事,你把我绑上吧。”

齐文青捡起绳子,开始一圈圈地绕在何小安身上,死死扯紧,渐渐的,何小安脸色发紫,骂道:“你他妈的,倒也不用绑得这么紧。”

长发男人翻出短刀,抬手甩出,割断了吊着潘黑鸣的绳子,潘黑鸣猛地摔砸在地板上,长发男人拉开一罐啤酒泼在他脸上。

潘黑鸣咳了几声醒来,抬脸看到何小安跟齐文青,惊讶叫道:“我操,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长发男人扔出来一沓钱币,说:“你来帮我办个事,我要组织一场全镇最大的摩托飙车比赛,时间在明晚,这是定金,赢的那个人奖金十万块,我相信你有能力把所有飙车少年都邀请参加的了这个比赛,只要办成了,我就会全把你们放了。”

潘黑鸣听到这番话,脑子懵了一下,心说这是个神经病吧?

长发男人割掉潘黑鸣身上的绳子,继续说道:“你只有二十小时不到了,如果你没能办成,或者去找了那帮警察,那么,这个人就立马死。”

话完长发男人猛地一个后踢,直接把何小安的鼻梁踢断,何小安鼻血当即喷了出来,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潘黑鸣冲着长发男人爬起,想要干一架,但长发男人抬脚又是将潘黑鸣踢翻在地,潘黑鸣嘴巴全是血,他意识到恐怕十个自己都打不过这个男人。

捂着胸口缓了好久,潘黑鸣慢慢爬了起来,捡起那沓钱,看了一眼何小安,说:“等我回来!”

在潘黑鸣转身走出门口那一刻,齐文青眼眶发红地喊住他了:“黑鸣!”

潘黑鸣回过身说:“放心吧,青哥,我能搞定的。”

“不是,你床底那些黄色录像带我还没帮你处理。”

28

清晨的阳光通过木屋的缝隙照了进来。

白盲脑子昏昏沉沉,被一阵方便面的味道香醒了,他低头一看,下面的小木桌上泡着他最爱的杨师傅香菜蛇肉方便面,沙发上坐着那个长发男人。

他叫了一声:“喂,老哥,给我也泡一桶呗,饿了一天了我。”

长发男人没有理他,起身去厨房拿啤酒,吊在上面的白盲就往方便面里吐了一口唾沫下去。

厨房里的长发男人走出来,喝了几口啤酒,就坐下沙发吃方便面。旁边的何小安跟齐文青看着长发男人喝了一口面汤,忍不住就干呕。

长发男人转头看着两人:“你们这是干什么?”

何小安咳了几声,慌忙解释道:“没,没有什么,只是我们闻不惯香菜的味道。”

长发男人继续吃面,上面的白盲就说道:“老哥,想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专杀那些小混混呢?”

“你们这些废物是没有查出我么?”长发男人抬头看了一眼白盲。

“没有查出啊。”

“十四年前的事你们怕是忘了。”

“忘个毛啊,十四年前我都还没入职。”

长毛男人没有再说话,继续低头吃着方便面。

白盲咽了咽唾沫,说:“我知道你以前买了劣质炸药去警局的事,但这跟你杀那些小混混有啥关系,是小混混卖给你的么,还是之前有小混混抢了你的女朋友?”

“你知道你很烦么?”

白盲啧了一声:“主要是你要我死,也要我死个明白啊,你说了我不就不打扰你吃面了。”

长发男人放下了叉子,想了想,摇摇头笑说道:“当年有一群小混混,开摩托撞死了我妈,但他们都是未成年,只是赔钱了事,你说搞笑么?你说你们有什么用呢,保护一群社会蛀虫。”

“那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这群小混混我也恨。”

长发男人冷笑了一声,在沙发底下拿出了两罐眼珠子,用福尔马林泡着。

“你就不用假惺惺的了,给你看看我这些年收藏的眼珠子,都是这个镇子上的小混混的,他们不配有眼睛,一开始他们就不该长眼睛。”

白盲对这些器官类的东西实在恶心,胃部立即翻涌,呕吐了出来,黄色的污秽物全掉在了长发男人的头上。

29

傍晚的夕阳落下时,潘黑鸣就骑着摩托回到了这间木屋,他推门进去,看到长发男人正在用毛巾擦着头发,上面房梁吊着的白盲被打得满脸是血。

长发男人擦掉头发的水珠,闻了闻,总感觉还是有一股臭味,这已经是他洗的第十三遍头发了。

“今晚十点,全镇子的车友都会来参加,赛道就是那晚的环山公路。”潘黑鸣对着长发男人说道。

长发男人扔掉毛巾,走到潘黑鸣身前,从他衣服里拿出了一粒微型录音器。

“喂,我可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我绝对没报警啊。”潘黑鸣急忙说道。

“不用担心,这是我放进去的。”长发男人按了一下录音器,开始听里面的内容。

录音器里基本都是潘黑鸣自顾自骂长发男龟孙子,以及跟地下摩托赛车组织主理人谈奖金分成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长发男人这才扔掉了录音器。

“我忽然想再跟你们玩个游戏,你们抽个人出来,也去参加这个比赛,赢了你们就全都可以走,还能拿十万的奖金。”

潘黑鸣大声说道:“不是,你不是说我组织起来你就放了我们吗?”

长发男人手里玩弄着短刀,说:“我临时改了改主意而已,而且,你们没有选择的条件。”

“那我去。”潘黑鸣往前走了一步。

“这样不好玩,换个人,就那个何小安。”

长发男回头看了一眼何小安,继续说:“何况,赢了还有十万奖金呢,你不是一直很想赚钱吗,机会就在这了。”

何小安被绑得严严实实,他抬头呼了一口气:“行,我来,希望你说到做到!”

长发男人起身给何小安松了绑,接着拿出了一个耳麦,让他戴上去。

“戴着耳麦去比赛,我到时有些话想跟你聊聊,记住,耍什么小聪明的话,你的这些朋友都会死哦,去吧。”长发男人笑了起来。

何小安出了木屋,骑上了那辆才伯的破旧摩托车,不过这摩托被潘黑鸣改装过后,跑起来明显有力了许多。

在木屋里的长发男拎起了棒球棍,将潘黑鸣敲晕了过去,让齐文青绑上,接着捅了捅白盲,说道:“你,让你那些好同事们今晚过来看比赛,见证一下冠军的诞生。”

30

夜晚九点多时,这条公路就已经围满了人,一群青年全都亮着摩托车头灯,把公路照得一片通明。

主持这次比赛的公证人叫阿泰,年纪也不过是二十出头,不过已经组织过三十多场地下飙车赛了。

比赛的规则很简单,起点到终点,一共八点五公里,谁最快冲到终点谁就赢,比赛过程不设任何规则,有点暴力摩托的味道。

参赛人数一共有二十人,何小安坐着摩托车上,拧了拧油,手心出了冷汗,他这台摩托车实在太老旧了,跟旁边这些人的比起来,逊色太多。

这时何小安的耳麦传来那个长发男的声音:“准备开始了是吗,加油哦,如果你没能赢得这次比赛,你这些朋友都会死哦,嘿嘿,我在终点等你。”

“什么?”何小安一怔,“喂,你之前没说,你别乱来!”

耳麦那头已经没有了声音,比赛要开始了。

边上一个青年拉响了礼花,所有人在摩托车上压低了身子,拧动油门,低沉的轰鸣声响开,二十辆摩托车如炮弹一样弹射出去。

何小安眯着眼,耳边是夜风呼呼的声音,并排的几个对手扭头开始挑衅何小安,对他哟哟地叫喊:“小子,你这破摩托要烂掉啦哈哈哈,还敢开。”

说着几人瞬间提速,轰地一声,把何小安甩到了后面,车尾摇摆不定,用S形走位狂飙着。

何小安压低了身子,把档位调到了五档,把油门拧尽,风把他的T恤吹得紧紧贴在身上,脸上的五官也被吹得扭曲。

这摩托虽破烂,但被潘黑鸣换了发动机之后,速度竟然丝毫不落其他对手的新摩托,没几分钟何小安就追上了其他人。

一个戴着头盔的人看到何小安赶了上来,突然就摸出木棍砸了过来,何小安大惊,瞬间缩下身子,木棍从他头上飞过。

摩托晃了晃,差点失控撞上山坡,何小安立马降低了摩托速度才稳住,他骂了一句,一边继续提速,一边脱掉鞋子,直接甩向前面那人的车轮。

哐当一声,那人连着摩托翻到在地,擦出一片火花,何小安侧压摩托,几乎贴地极速躲过,后面几个人躲闪不及,全撞倒翻下山沟里。

何小安继续脱掉另一只鞋,甩进前边疾速行驶的对手车轮里,瞬间又失控跌倒两人,他猛地往左压车身,躲开之后,加速狂飙。

“对不住了,我必须要赢。”何小安心里说道,摩托车在公路狂飞起来。

经过一个弯道时,何小安直接全速压弯,一下越过众人,开在了最前头,他已经感觉到发动机烫了起来,屁股像有股火在烤着。

此时距离终点只有两公里不到,何小安咬牙拧油,眼睛紧盯前方,极速飞驰而去,车头灯穿破黑夜,耳边只有疾风的声音。

但这会耳麦再次响了起来,是那个长发男人再次说话了:“对了,忘了跟你说,我在终点放了一根钢丝,如果你不是第一名,你这些朋友都会死哦。”

何小安脸色大变,心狂跳不已,脑子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后面几辆摩托车已经快追了上来,他没有刹车减速,却是怒喊大骂,把油门拧死。

摩托车继续轰鸣前冲,车身越来越烫,何小安瞪着眼吼得越发大声,夜风灌进他的喉咙,整个人有了一种升天的失重感。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摩托车排气管烫得炸飞,两个车轮也弹飞,车架哐当一声落地,何小安感觉猛地一坠,死死压着车架子滑行,摩擦出一大片火花。

两根横在公路上空的钢丝,瞬间紧贴何小安的头皮擦过,割掉了一撮头发,被夜风掠飞。

车架子继续快速滑行,越过终点线十几米才停下,何小安的脚掌全是鲜血流出,公路留下两道长长的血带。

在终点线处,那个泰哥被捅死了,长发男人绑着潘黑鸣等众人,他眼神阴沉地看着何小安,显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何小安坐在车架子上脸色苍白,喘着粗气,猛然回过神,顾不得疼痛,转身往终点线处狂跑,招手对着那些疾速驰来的摩托车大喊:“操!停啊!你们!有钢丝!”

刚跌跌撞撞地跑到终点线处,一排冒着刺眼车光的摩托已经冲了过来,随着轰地一声,几个人头瞬间落地,鲜血溅飞到何小安的脸上。

何小安跟潘黑鸣等人脸色发怵,全惊得一动不动,整条公路鸦雀无声,只有弥漫在夜空的血腥味。

白盲闭上眼,低声说道:“真是个极品变态。”

话音未落,又有几辆摩托飞过,被钢丝割掉了头颅,何小安慌忙踉跄着跑去解掉钢丝,长发男人则看着满地的人头笑了起来。

他的内心似乎从未如此轻松,一个个地杀这些混混太麻烦了,还是一群群地杀比较壮观。

“我赢了,你要放了他们!”何小安疯跑过来,对着长发男人大喊。

“可以啊,你们来打死我,你们三个一起来。”长发男人把潘黑鸣跟齐文青都解掉了绳子。

何小安直接咬牙冲了上去,长发男一个矮身,瞬间揪住何小安衣领,把他拽飞四脚朝天摔倒在地,对着何小安猛踹乱踢。

“妈的!”潘黑鸣一个飞扑袭来,死死抱住长发男。

齐文青慌乱中捡起一根树枝,颤抖地敲了敲长发男的脑袋,长发男一脚把齐文青踹飞几米,并借力反身压倒潘黑鸣。

齐文青摔在地上,牙齿几乎全都磕碎了,满嘴是是血,疼得完全不能动弹。

对面的潘黑鸣依旧死死抱紧长发男,两人缠在地上滚了两圈,长发男一个后仰头,用脑袋狠狠撞向潘黑鸣鼻子,鼻梁被撞断,大量的鼻血炸了出来,巨大的疼痛感让潘黑鸣眼前一黑,双手终是无力地放开。

此时长发男如疯了一般,红了眼,一脚踩断了潘黑鸣的脚腕,潘黑鸣疼得弓着身子嚎叫。

何小安大吼一声,一个翻身而起,跳到长发男身后,狠狠咬住了他脖子。

一阵炸痛让长发男狂怒,他扬手揪住何小安的头发,一个过肩摔把他甩翻砸在地上,又将何小安高高举起,对着自己的膝盖直接猛地一砸,就听到何小安的脊椎骨发出一声折断的声音,整个人身体如虾米一样曲软了下去。

长发男喘着气,把何小安扔在地上,就看到齐文青不知道哪里捡来了一把小刀,他浑身发抖,哭着举刀走了过来。

“怎么,你个废材还敢上来,不是我说,你们虽然坏,但还挺讲义气。”

齐文青颤抖着哭泣,却是把刀子往自己手臂划了一刀:“我,我有艾滋,你放了他们,不然我就传染给你,一起死。”

长发男笑了起来,他走到齐文青的面前,直接捏住齐文青手臂伤口,把血全喷在自己身上,冷声说道:“来,你传染吧,把你身上的血全喷我身上,看你有多少血。”

随即长发男又把齐文青手臂割多了几个伤口,几道血雾都喷到了自己身上,染红了全身。

齐文青脸色发白,气息非常虚弱,长发男开始大笑,可没一会齐文青忽然也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长发男看着他。

齐文青没有说话,伸手死死抓住长发男的手臂,同时背后传来一阵疾速而来的马蹄声。长发男脸色一变,回头去看的瞬间,一头黑牛已经冲了过来,瞬间把长发男撞飞,牛角刺穿了他的腰窝。

那头黑牛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眼睛发红,对着长发男沾满鲜红血液的身体狂顶狂撞,直到长发男没了动静,腹部流出了一肚子的肠。

黑牛走远了,齐文青也跪倒在地,他缓缓爬到长发男人那里,想要看看死透了没有。

齐文青脑袋发晕,他伸手去探长发男人的鼻息,突然躺着的长发男人猛地睁开眼,抓住齐文青肩膀,一下从裤子翻出短刀,刺向齐文青的喉咙。

刀尖碰到喉咙那一瞬,一声枪响炸开,子弹贯穿长发男人的脖子,手中的短刀瞬间掉了下来。

李成国带着一行人冲了过来,长发男尚且还有一丝气息,他看着这些警察,满是鲜血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你们不敢杀的,我今天全杀了,嘿嘿......”

31

一个月后。

躺在病床上的齐文青已经越来越虚弱,身体极其枯瘦,医生说他活不过一周了。

何小安跟潘黑鸣凑钱去棺材铺为齐文青量身订做了一副棺材,因为凑出来的钱太少且齐文青身瘦脖子歪的原因,那棺材做出来的样子很像一根大号的高尔夫球棒。

齐文青看到何小安他们送来的棺材,只是摇摇头,觉得死后躺进去怕是会感到窒息,便说想火葬,到时把骨灰撒到海里。

何小安跟潘黑鸣按照他的意愿照做了,在齐文青死去的那一天,医院安排了火葬,只有何小安跟潘黑鸣跟着过去了,他们没有哭,安安静静的。

在次日,潘黑鸣跟何小安就骑着摩托把齐文青的骨灰带到了海边,撒了出去。海上落霞满天,一群群的海鸥往天际隐去。

据说,在后来每一年清明节的时候,潘黑鸣跟何小安总会把齐文青前女友的照片打印出来,给齐文青烧过去。

他们总在怀念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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