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岁月一起走过的那些悠悠的日子(二)
露水多了,霜也降了,秋天的味儿更浓了……
小时候,农村秋天要放两个月的假。那时候的老师是家里的主劳力,学生也可以回家帮忙。
孩子可以两个月不碰书,家长也不会吵!如果谁贪学了才会挨吵。因为学习了,要耽误干活儿。我那时总会在放假的前几天赶着把作业写完。写作业时还会被母亲一遍一遍叫去干活儿;干完活儿,好不容易能坐下来学习了,又被叫去干另一件活儿。就这样见缝插针地写着作业。那时候,学习绝对只是副业,如果学习好了,要考学;考学,不仅不能替家里干活儿,还要花很多钱,很多人觉得划不来。
那时候我最羡慕的是小伙伴儿们能成群结队的去薅草,可热闹了。薅的草是用来喂羊的。我家不喂羊,所以我不用薅草。有时候特别想和她们一块儿凑热闹,就绞尽脑汁想办法说服母亲,当母亲刚有松口的意思时,我就飞也似的挎上篮子和她们一起跑了,像得了便宜似的。因为想在母亲面前证明我很勤劳,一般会拼命薅草,累的满头大汗。等把草背到家里,因为没羊可喂,草就丢在一边,一点儿用也没有。时间长了,晒干了,有风了,刮得院子里都是。小伙伴儿们还会去扎杨叶,也是用来喂羊的,母亲一般也不让我去,常常把我自制的扎杨叶的工具夺过来,狠狠地丢在墙角。那是极小的角落,犹如我的权利空间。小小的工具就在墙角静静的躺着,像一个瘦弱的女孩儿在试图窥透这个世界。
我常常被安排在家里做饭。但是做饭这活儿太憋闷,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连胡同里都静悄悄的。有时实在不想在家里做饭就要求到地里干活儿。到地里,我最常干的就是摘棉花。腰间系一个大包袱,把棉花一朵一朵的塞到包袱里,直到把包袱塞满。有时候从中午一直到太阳落山,包袱还是干瘪着,还是那么瘦。因为有包袱拽着,会腰酸背痛,迈着的步子越来越重,觉得棉花地总是很长,棉花也很重。
干腻了摘棉花,就要求去地里掰玉米。玉米杆儿总是很高,叶子总是很剌脸,加上流着汗水,好痛。掰玉米,手还疼。不想掰就往车上送,一篮一篮装满,再挎到平板车上。车两头有荆把挡着,装满一车再一步一步拉到场上或者院子里晒干。
白天干活,晚上也不闲着。秋天的月亮,总是很明,不用电灯。吃过晚饭全家都围着去剥没有去皮的玉米。一熬就熬到打哈欠。想睡,还要硬撑着。我总是家里最没有毅力的那一个,为此,常常遭到姐姐们的“嘲笑”。也总是父亲护着我:想睡就睡吧,还小呢。直到后来都参加工作了,父亲还觉得我是小孩子,父亲一直都这样觉得我小。
晚上除了剥玉米皮,还可以摔花生,把花生和秧分开,这是一个很慢的过程。晚上摔花生,白天是要再检查一遍的,要不上面总会留一些花生,忙了一年再不收了,会很可惜的。摔花生这活儿最脏,一摔就会尘土飞扬,满头满脸都是土。那时候没有口罩,即使有也舍不得买。晚上的月亮总是很明,不过也很冷。往往会有露水,透心儿凉,沁入骨髓的凉。因为怕脏,总是穿最烂的衣服。那时候的衣服似乎没有保暖功能,忙了一个晚上,手脚冰凉,睡到被窝儿里好久还缓不过神来。或许是不好好干,没有产生足够的热量。记忆中秋天的夜晚,月光如水,我如同在清水的世界里梦游。
摔花生的声音会传很远,这家的那家的遥相呼应,仿佛在这样的夜晚里有个照应。听着别处的声响,会干的更有劲儿!母亲这时也总会说:听,人家还都没睡呢,天还早着呢。一边摔一边说话,活儿就干了一大半。母亲特别喜欢晚上干活儿,说晚上不用吃饭,心净,出活。那时候我常纳闷儿:母亲怎么就不渴睡呀……现在自己也到了母亲当初的年龄,似乎一切都明白了。有时半夜醒来,望着窗外的月光也总是睡不着,看着看着,思绪就沿着月光,不知不觉飘移到了曾经的记忆中……
两个月的劳动假期,除了劳动还是劳动,单调。心里最期盼的莫过于过中秋了。大人们是无暇顾及中秋的,他们都在忙着收获,小孩子因为有大人拽着,也来不及细细品味。月饼就成了那时候最美的记忆。站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下,算是赏月了。人们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我觉得十四的月亮就已经够圆了,是心里满足终于等来了中秋吧。十六的月亮是最圆,又圆又大,又明又亮,但月亮上总有些地方是深色的。那时候总是在想,那就是广寒宫吧,是嫦娥的家吧。夜空的那种冷,沁人心脾,寒到骨子里。有时候会想,月亮离我们这么远,我们感觉到的还是冷,嫦娥住在月亮里,该会更冷吧?每每想到嫦娥冷时,往往是我一个人发呆之时,应该是自己太寂寞了,才觉得嫦娥也孤独吧。
天越来越冷了,早起到地里拾落下的花生是得穿棉袄了。大半个秋天过去了,满地的玉米不见了,还有矮矮的花生也没了。霜降过后,就只剩下一片黄土地了。起得早去地里,总能看见一层薄霜均匀的撒在土地上,如同煎饼上的一层盐,迎着初升的太阳,晶莹可人,特想吃一口。即使再灵动的巧妇,也做不出这样诱人的薄饼。那时常站在地里偷懒,脑子却不闲着,想着那曾经满地的碧绿的玉米,饱饱的大豆,盛开的棉花,涨红脸的高粱……现在都被勤劳的人们收了,收到家里,就如同收到金角银角大王的玉净瓶里,人们的勤劳真是威力无穷啊。
地里的庄稼收到家里了,小麦种到地里了。地里的人们也渐渐少了,胡同的人也不多,天冷了,大家都躲到家里,不用再下地里劳作了。外面开始有了呼啸的北风,刮光了树上的叶子,刮来了北方的寒冷。人们都穿上厚厚的衣裳,准备过冬了。冬天来了,还总是那么漫长,漫长的如同走在狭长的胡同里,人们就躲在这个胡同里,开始了冬天能干的活。白天坐在走廊上,边晒太阳边慢慢的干活,还不耽误聊天;晚上点上油灯,像黄豆一样大小的灯头儿,不干细活,够亮的。有时候觉得熬油,干的活儿不够油钱,就会早早的睡觉,第二天早起。现在想起那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真是悠闲。冬天可以搓玉米,把玉米棒变成玉米籽,再送到磨坊去拉成糁。还可以剥花生,把又大又饱满的挑出来作种子,剥好了,明年春天再种,等到了秋天再收获更多的花生。
一个冬天手也总歇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