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缘最正宗的卡洛斯菜在波妮家,这是土生土长的卡洛斯人给出的评价,不轻易显山露水的冰天王今天亲自下厨,为远道而来的同乡接风洗尘。请的人不多,米可利进屋时扫了一眼,除了科考队成员外就是在联盟看惯了的老面孔。他为远客们准备了见面礼,琉璃市特产珍珠磨制而成的面霜,足够精致又颇费心意,务必送到每位客人手中。从亚当师傅学来的待人接物,礼数周全得挑不出纰漏。
那道亮银身边伴着一抹淡金。米可利朝靠窗的两人伸出手,女子大概是怯生,见到他站姿都拘谨收着,四根葱白圆润的指尖在米可利献上的掌心浅浅一搭,接触很矜持,很客气,送达心意后又依偎上身边人的小臂,大家闺秀和西装革履的青年相配,一幅郎才女貌的模样。
据大吾介绍,他们两在卡洛斯认识已有一段时间,来到丰缘,也是起了久居此地的心思。他谈起相处种种,米可利只说好,不光好,还要加上点头以表赞许。大吾的话是棉里针,针尖只对准米可利——他坦然承受。米可利顺应着对方的机锋,一面不着痕迹地瞥过那只曾在掌心停留,此刻挽在青年臂弯中的手。
丰缘本地黑恶势力撞上生性自由浪漫的卡洛斯科考团,意气相投,迅速发酵成插科打诨的损友级别。他的座位正巧在大吾和女生对面,一抬头就能见着。米可利注意到女生实际上并不是害羞的类型,反而称得上自然熟。然而仿佛是察觉到了两名男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压,女生每次望向他,总是要悄悄把眼神偏过去,假装看向别处。她和芙蓉花月称兄道弟,面对具有威慑力的源治也调侃得到位,话题从人文气候到宝可梦到丰缘的神话传说,按照顺序扯到米可利这个局外人身上一点也不奇怪。
芙蓉提到琉璃市是个四面环山与世隔绝的海上城市,女生亮晶晶的视线便投射过来,问米可利先生是真的嘛。她面对米可利时总有些紧张。
“琉璃市的历史还要追溯到一千年前,那时,一颗小行星意外坠落在丰缘的大海中央,留下的坑道意外地适宜人类居住。”说到这他对女生弯起眼睛,“穿过海山周围梦幻般的海底世界,于海底洞穴内上潜,就能一睹琉璃市的真颜了。那里的海水,说是全世界最清澈的也不为过。”
女生被他的描述吸引住了:“只有潜水才能抵达的海上之城吗……要是能亲眼看一看就好了……”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遗憾,米可利细心补充:“学会飞翔技能的宝可梦也能够到达,在天空中还可以完整观测到陨石砸出的坑道全貌。”
“太好了,果然琉璃市无论历史还是景色都那么浪漫。”
“丰缘最著名的就是海景和流星雨了吧。”一旁的银发男人突然插进他们的话题。
女生心向往之:“什么时候能遇到一场流星雨呢。”
“嗯……这个季节恐怕不行,不过晴朗的夜晚,丰缘的星空也同样美丽。”大吾眨眨眼,“说起看星星,我家绿岭市就有一座火箭发射基地,有机会一定要来。”
到目前为止,谈话内容已经自然而然地从米可利转移到了大吾身上。看得出女子和大吾之间有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氛围,两人旁若无人地谈着天,就连作为主人的波妮也露出了慈爱的目光。
米可利今天话不算多。
他身为全国顶尖的协调训练家,身后坐拥庞大的粉丝团,应对各路社交场合本不在话下,此时摆出一张偶像艺术家的脸就足够吸睛了,奈何今晚本人不在状态,玩到一半找了个借口脱身。他去室外透气,与闹腾场面隔开。
大吾能做出打着交往幌子当面试探他底线这种事,不代表米可利也要以同种手法奉还。况且他也算不上多焦虑,只是有些厌倦。
米可利推开阳台的玻璃门,阳台上人影单薄,看清时愣了一秒。他保持着平常相处的心态,继续朝前走,在隔了半个身子距离的地方停下了。大吾远眺大海,没有看他。
依旧是米可利先开口:“你不必这样的。”
“什么?”简洁到近乎冷漠的两个字,由他说出却温温和和,这个人和冷搭不上边,总是留有余地。
没转头说明小少爷还在和他赌气,有余地则表示话题仍可继续。米可利本着朋友间忠言逆耳与保护女生/好友感情之责,说出了后面的话:“我觉得……如果不是出自真心,你不必故意将她拉进来表现。”
这句话直白得近乎狂妄。他俩之间有事,显而易见的。花月已暗中提醒了米可利好几次,连无辜牵扯进他们两中间的女生都感到异样,饭桌上那孩子一直对他躲躲闪闪。米可利开口前经过仔细思量,他的直白有迹可循,可是大吾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外。
“原来米可利是这样认为的吗,不是出自真心?可是我没有赌气,并非故意,也不像你说的玩玩而已。”
米可利紧盯着他,大吾也转头正视,平静的脸上显得严肃。
“挺不错,”他答得轻松,顺势而下,“我也想为你们的感情给出些建议。”
“有米可利指导再好不过了”青年的语调听起来有些言不由衷,“你觉得她怎么样?”
大吾这么问完全是朝伤口上撒盐。到底是年轻,以为什么都是伤的起,追的回,可以永久保鲜的。他一生中少尝败绩,因而热爱得势不可当。
偏偏遇上对面装聋。米可利面不改色,答,那印象可是相当之好,你俩绝配。
他看见大吾的眼神一瞬间暗淡了,想听到的绝不是这句话。
他们在只有彼此可见的地方隐秘地伤人,可面子上很和气,用的语气都和最好朋友间的相处模式一模一样。大吾没有看见窗台上掐得发白的指节,这时倘若他继续追问下去,很难说米可利最终是什么反应。可惜兹伏奇·大吾从不知狠话为何物,学不会咄咄逼人,也下不了狠心,所以在米可利心里只能成为玫瑰。还好他不会。米可利暗暗庆幸,他家玫瑰不似外表娇嫩,仍可以在心头扎出伤口,血流泊泊而当事人毫无自知。米可利呵护的就是这种锐度,他的爱不在乎自伤。
所以他永远有路可退,作为最特别的审美者在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米可利懂得养护,还要给雨露。他转开话题,今晚风大,怎么穿件单衣就出来了。
之前芙蓉他们玩闹时将杯子打翻在身上,大吾的外套和马甲都湿透了,被波妮拿去烘干。正是倒春寒的时节,夜间两三点冷雨下来,即使丰缘气候温暖,被海风一吹,衬衣也显得单薄。
得到关心的青年笑了笑:“果然,不论我做什么,在米可利眼里永远被当成孩子气。”
他这样说,老练如情场浪子的米可利一时也接不下话,曾经用来制止情感滋生的借口此刻被原封不动地退还回来,在风月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现在手足无措,简直像个笨拙的新手了。好在在这份无助扩散到为人察觉之前,阳台门再度打开。
大吾不再说什么,径直出门,和来人擦肩而过。
来的是花月。花月朝离去的背影望了一眼,很疑惑地问:“你们两个躲在阳台上干嘛。”
“聊联盟的事,屋里声音太大。”
“你今天一整晚都没什么兴致啊。”
“我胃疼。”米可利不想多解释。
花月随意聊了几句,看了会大海散散心后又回去了,带着脑门上四五张便签条,乍一看跟出土僵尸似的。回桌再战也没求来好运气,庄家轮过几回后,左右脸对称着各自又添了四张,当然还是比满脸纸条丝毫不在意形象的芙蓉好多了。他们俩经得起折腾,米可利靠在阳台上想,花月和芙蓉这种折腾法,还是朋友,还可亲近。像他和大吾,互相折腾得也够呛人了。
可是他又不能确定大吾的心意究竟到哪一步,米可利迟疑之处尚在于此。他和大吾说过那样的话,此刻再来追悔未免太不体面。
卡洛斯科考团的接待工作本该全权由联盟负责,不料某冠军半路截胡,在科考团里领了个导游的职务。很少见到这个人对一件事能表现出堪比挖石头的主动度。
芙蓉把手机怼米可利脸上:“认识这只宝可梦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火狐狸应该只在卡洛斯地区生活。”
“bingo~,最近丰缘出现了不少来自其他地区的宝可梦,不仅仅是卡洛斯,关都,神奥地区的都有。”
花月说:“近来丰缘气候转暖,等到寒气完全退散,大概很适宜宝可梦居住吧。”
“目前发现的种类都是个例,并且在丰缘的分布地点十分零散,暂时看不出什么规律。”
“个例吗……”米可利扶住下巴,“难怪科考团会来丰缘调查了。”
“的确,超过半数都是卡洛斯地区的孩子。不过也不一定是完全出于考察啦,有些人还没有旅游够呢……”说到这芙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花月指着她:“哇,你这家伙比我更适合当恶天王吧!”
“都是些什么……”面对芙蓉的八卦表情,米可利揉了揉额角。
“咦,米可利没有关注大吾他们的动向吗?”
“?”
芙蓉把手机里相当于官宣一样的合影翻出来递给米可利,没有错过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化。
“米可利,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陪波妮吃完四碗紫堇什锦面一样呢~”
这个女人懂不懂察言观色啊……
“不懂!绝对不懂!”花月帮腔。
“你没看见米可利胃病又发作了吗!”
谢谢你啊?
但米可利这段时间着实忙的没日没夜,他除了管理道馆外还要参加每周照例的祠堂礼仪,现在又多了新担子,首届面向全国地区的华丽大赛将在水静市举办,主办方希望米可利作为嘉宾出席比赛,开幕式的设计和策划都由他一手包办。
全国最富盛名的协调训练家之一,现任华丽大赛大师,米可利不打比赛许多年,粉丝热度依旧不减,年年都要怀念以他为代表的那个华丽大赛黄金时代。算什么黄金时代,他自嘲地摇摇头,想起姐姐家还在练习台步的小侄女,从小就为成为偶像而努力,这孩子日后会超过他,用不了很久。米可利无比期待那一天到来。
主办方带着“这个比赛很重要我们迫切需要您的帮助如果还不行我真的会跪下来求你”的气势拜托米可利,无奈只好接下这桩麻烦事。他被迫接受了太多次任性的请求,答应时竟然非常熟练。
整个开幕式的流程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从舞台布置到人员设施的安排,还剩下些细枝末节。为了方便调度,他这几天都是住在会场的。
和芙蓉的会面弄得他心烦意乱,伏案工作至夜,米可利锤了锤肩膀,起身去倒杯咖啡。
回工作室时,在前台招待处意外捕捉到一抹银色。
大吾正向前台服务人员询问着什么,对面小姐姐面露难色,欲再协商,一截手臂搭上了肩。
大吾回过头:“米可利!”
“御曹司也来会场,难不成你终于下定决心参加华丽大赛了吗?”
“那个目前不行的啦,华丽大赛我还欠些准备。”面对调侃这个人只会当真,连连摆手辩解,“是关于大赛信息的询问。”
前台招待解释道:“大吾先生想找会场的运营负责人。”
“用得着费这么大力气。”米可利有些诧异:“华丽大赛的事直接问我就够了吧。”
“看你最近都很忙的样子,我就没有联系你。”
大吾跟着米可利进了工作室,看见桌上厚厚一沓图纸,最上面放着一张只画了一半的服饰设计稿。作者本人倒不介意,请他落座后自己也随意坐下,不忘往他手里塞个马克杯。
大吾抿了口咖啡,大概是刚倒的,还有些烫。他问:“你怎么在会场办公?”
是这届全国地区的华丽大赛啦,开幕式需要策划,而且最困扰的是奖品设计。米可利用笔尾桥敲了敲纸面,看来在这个问题上受困许久。
他再怎么随意,在座椅上仍能挑选出一个最适合拍摄的姿势,穿着休闲而不失优雅的青年和对面西装三件套的人形成强烈反差,小少爷捧着马克杯规规矩矩坐着,显得尤其良家。这副形象太具有迷惑性,很难将他和得文少东家丰缘冠军等诸类头衔联系在一起。四处旅游挖石头本该和富二代玩车把妹一个性质,绝对要算成纨绔子弟的。
用纨绔子弟来形容却不大妥当,因为在他身上的重任又远非常人可理解。
而今天来找人的大吾竟然很正经。于是米可利转回正题,什么事情劳烦冠军先生大驾光临?
大吾开门见山说我想请你帮个忙,被米可利抢白甩手掌柜也会遇上麻烦事嘛。
“说来听听。”
“我想问一份……丰缘各市区华丽大赛的名单,从去年夏季开始,迄今为止的比赛成员名单,方便提供给我吗?”
“你要名单做什么?”
米可利对谁说话都和和气气,带着点调笑的语调(面对大吾尤其如此),话语却含锋芒。“华丽大赛和联盟分属两个完全独立的组织,打探这个,联盟的手未免管的太宽。”
得到否定的回答,大吾毫不意外:“我也认为不妥,所以这次能不能算作以我私人名……”
“好啦~,但是呢看在我们俩都是旧识的情分上,单发给你也没关系。毕竟御曹司难得求我帮忙呢。”
这个人又回到玩世不恭的一面,大吾低头望着手心的马克杯。他这段时间为科考团的事操心,到今天和米可利单独见面还是从卡洛斯回来的第一次。他们俩矛盾暗戳戳的闹,大吾不是把负面情绪记很久的人,面对米可利仍会回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芥蒂。可对方全当无事发生过,甚至在波妮家对峙之后,此刻见面依旧淡然,亲和。
这种感觉让他不由的有些讨厌,相处这么久,大吾发现他还是探不清这个人的底细。他闷闷地回答:“还是你靠谱啊……”
人情先记下了,他们俩的交情不需要多言谢。
米可利忽然拉过神情低落的人,铅笔在指尖转了两圈,抵上桌面的设计稿。
“正好,我这边也需要你的帮助。”
大吾细看样稿,草稿上的衬衫主色定为绀蓝色,于腰部收束后放松衣摆,是米可利一贯的设计样式。
“我想参考小枫和小南的服装,把袖口改为宽袖,你看看。”
“再加点细节吧,免得太相似。”
“嗯……那衣袖设计成三角形状呢,这样……类似水系宝可梦的鱼鳍。”
米可利一边向他描述一边在纸上绘制,他的心中仿佛早已有了一套方案,大吾都插不进话。
“你觉得还要加点什么吗,最好能体现丰缘的特点。”
大吾想了想:“流星雨吧。”
米可利说行,然后在袖摆末端添上了星星坠饰。
大吾向来对服装方面关注甚少,他本想说你可以加真正的星星比如陨石碎片之类的戴在衣服上,作为奖品服装还显得特别珍贵,没有陨石,用其他石头代替也是可以的。但看米可利拿着铅笔擦擦改改特别起劲,他也就没有多说。
“完成~”米可利将初稿拿远了端详:“这是我最完美的设计,谢谢你的意见。”
大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什么意见也没有提……”
“但你在旁边我好像就特别有灵感,或许是有了原型的原因?”
“明明是按米可利身材来的,你穿的话不如把肩头做成镂空样式。”大吾看他又满怀激情地对着稿子改了几笔,“有没有听说过小黄鸭debug大法?”
“那是什么?”
“我们研发部社员喜欢用的方法。顾名思义,在电脑前放一只小黄鸭,每次卡壳时就对着小黄鸭一行一行解释代码,据说对理清思路有奇效。”
大吾认真说道:“我就是你的那只小黄鸭。”
说完他发现米可利停下笔,转头盯着他,手捧着心口,接着又上移捂住了脸。
“你还好吗?”
“救命……”米可利被这句毫无自觉性的比喻击败了,他把脸埋在手心,脑子里全都是大吾刚才的告白。
太可爱了。与其说御曹司只在他这里任性,不如说是他米可利独自享用这份任性。
抬起头,那双冰蓝色眼睛正关切望着他。
米可利语重心长地嘱咐:“这种话不要和别人说。”
他揽过身边人的肩:“来,我的小黄鸭,再帮我看看后面这张设计稿。”
可是大吾轻轻拨开搭在肩上的手。
电话在响,他起身走远了些。接通瞬间,听见对面的女声,青年整个眉眼都柔和了起来。
他的嘴角弯成一个介于愉快和得志之间的弧度,转头意气风发地询问呆在座位上的男人。
“丰缘气氛浪漫的出游地,米可利有什么推荐吗?”
米可利永远忘不了当他咬着后槽牙说出“水族馆”三个字的时候有多憋屈。
特别是当大吾托盔甲鸟把水族馆的门票带给他的时候,内心的憋屈感达到了顶峰。在米可利眼里着这张门票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但作为认识多年的老友,完全缺乏自觉性的得文公子一边说着煽动的话一边全心全意只想石头,干出送门票这种事太正常了。
米可利觉得大吾在故意气他,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
答应去水族馆吧有一种夹在两人中间当人形自走电灯泡的憋屈,不去却又显得像个临阵退缩的胆小鬼。两难中米可利悄咪咪向师傅敲打了一下,而惯看秋月春风的亚当师傅用花花公子的敏锐嗅觉为他指明了道路。
“你周末有预约道馆战吧?”
这就是为什么大好休息日米可利却还守在道馆的原因。
除了每周设定的固定开馆时间,为了防止挑战者自身的时间冲突,或者馆主临时有事导致挑战者无法参加的情况发生,预约机制应运而生。按照安排,琉璃市道馆本月的预约战正巧设置在本周末,完美撞上与大吾约定的时间。
受苦的只能是今天来挑战的训练师,最后一枚水滴徽章本就困难,本以为预约道馆战能减轻些压力,好多训练家辛辛苦苦踩完所有冰块来到终点,转眼就被状态全开的水系馆主推了全队。
中间趁休息时间他接了个电话,大吾打来的,男人没有责怪他为什么不来,只是问,水族馆有什么特别的景点吗。
米可利刚刚结束今天的第六场道馆战,心情稍微有点起色就被大吾一通电话浇灭了。他握着手机,看了眼不远处带宝可梦离开的倒霉挑战者,随口说:“巨沼怪吧。”
用的声音自己都觉得冰凉,对方却毫无察觉:“诶,水族馆原来有巨沼怪吗!在哪个区域啊?”
得,这个人对什么都感兴趣。米可利已经能够想象到大吾跑到互动区域找巨沼怪了,虽然巨沼怪在沼泽里打滚的样子很可爱,但溅了一身泥脏兮兮抱着宝可梦的形象,只有在洞穴呆了半个月暴露本性的石头狂可与之相比,在女生心中的印象分绝对会大跌的!
“不,我记错了……还是去二楼吧……”御用情感导师给出了专业建议。他想的是二楼新开的爱心鱼展区,一整个玻璃墙的蔚蓝海洋为幕布,无数爱心鱼聚集在背后吐出粉红泡泡,加上灯光和音乐的渲染,气氛要多浪漫有多浪漫,丰缘的情侣旅游胜地。
“二楼的B区展馆有一个爱心鱼群聚展区,属于水族馆必看景点。”
米可利棒读完景点名称后就把电话挂了。够了,真的够了。撩人无数的水之王子竟然也有今天,所谓竹马打不过天降,像个究极大备胎躲在道馆暗自酸涩,竟然还主动撮合当事人当恋爱顾问,快醒一醒米可利!而且那家伙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膈应人,他就、、、他、、、、、、
米可利暗示了一百遍大吾不是这种人他就是个天然呆绝对没在钓绝对没有……未果。
“那个,打断一下……您好,水之道馆的预约挑战时间,应该是在今天对吧?”旁边的训练家被无视许久,忍不住开口询问。
米可利回过神,用自认为这辈子最友善最和谐最温柔大度的语气,笑眯眯道:“当然,你一定准备好了吧。”
“把你和你的宝可梦的力量展现给我看吧。作为回礼,我和我宝可梦也会为你尽力展出一场华丽夺目的,水之幻象^ ^”
在某年某日无比寻常的一天,由琉璃市传出了“丰缘第八位道馆馆主很恐怖”“宁愿多等一个月也永远不要在预约时间挑战水之道馆”等等流言,是后话了。
【花月】:今天你人上哪去了
【米可利】:在琉璃市= =,今天是道馆的预约挑战时间
【花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米可利】:……
【花月】:太惨了休息日也要应战吗,我就说大吾不可能不邀请你来
【花月】:[图片]
【米可利】:???
【花月】:[图片] [图片] [图片]
【花月】:看你一个人呆着太寂寞,发点照片好了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兹伏奇大吾就一缺心眼的天然呆,这样的家伙当然不会故意给他送门票挑衅,因为他给所有朋友都送了门票!
米可利的抗压能力已经修炼得臻于化境,现在无论来什么内心都不再会有波动。他面不改色地点开一张张图片,花月的拍照技术实在不敢恭维,死亡视角,高糊镜头,传给当事人看绝对招来一身打。源治这种不讲究的大老爷们就算了,波妮那么优雅端庄的人被他生生拍成黑历史的级别,传说中令人畏惧的直男拍照手法。但看得出,唯独芙蓉的照片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虽然拍的还是烂)。
这两人真没点啥事吗。
有摄影师本人和女生打打闹闹的,有众人合影的,滤镜很有乡土旅游团的味道了,还有花月随走随拍的宝可梦们。直到翻到下一张,镜头中的人没有浑身是泥抱着巨沼怪,他浑身是水抱着爱心鱼,甚至刚好抓拍到被爱心鱼滋了一脸的水。对石头狂来说宝可梦交互区比开放式摄影区的吸引力大太多了,照片里宝可梦们争抢手上的鱼食,全身湿漉的男人笑得温柔。
米可利在界面停留许久,点了存储键,自此这张高糊照片充当了相当一段时间的手机壁纸。
他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在意了。大吾会到处送人门票,可凡事遇到难题总要来找他,会把他的一句玩笑当真,也会因为他的建议而去认真执行。
他们俩的关系其实从未变过,从青少年时代就开始,放养出去的人,玩够了会自己回来。放手自由换得无可比拟的,独一无二的被依赖感,米可利享受这种感觉,他知道小黄鸭飘洋过海最后总要回到那个港湾。
由绝对的信任构筑起的关系。如果有一天米可利对他们的关系不再自信了,那才是对两人感情的亵渎。
半个月后他去大赛现场视察进度,设施道具一应俱全,出自米可利设计稿的服装样版穿在假人身上,不日便可见到成品。他没少为了甲方的要求大改特改,一路看下来还是跟小黄鸭讨论出的这款最好。
忙工作的时候没好好在家呆过几天,对离开前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但一进家门,米可利还是敏锐察觉到第二人存在的气息。
乐天河童负责看家,见到他就凑了过来,手舞足蹈地汇报情况。米可利摸摸他的脑袋,辛苦了,我都知道啦。
厨房还有冰箱都有被搜刮过的痕迹,他整理出一套日用品。进到客厅。
所谓的不速之客窝在沙发,手里拿着一本打开的书,正在睡觉。盔甲鸟在一边垫子上静静趴着。
米可利帮忙搭好划落在地的毛毯,此举惊动了浅眠状态的青年。大吾揉揉眼睛,撑起上身。
他身上风尘仆仆,倒也不像是在山洞呆久了的样子。看盔甲鸟羽毛的光泽,虽然旅途中有受到喷雾之类药剂的恢复,显然也有很时间没有被仔细打理过了。
舟车劳顿,人困鸟乏,米可利没有忽略对方眼底的阴影。
“吵到你了吗,去床上睡吧。”
“嗯,好……”回答带着滞重的鼻音。大吾迷迷糊糊接过洗漱用具,起身去浴室打理。
“浴巾!浴巾又忘记拿。”米可利追上去给他。
青年早就过了幼稚的年龄,从十几岁担任冠军,凡事都要长辈指导到现在足以胜任冠军之职,一路看着过来,在米可利心中似乎还是受照顾的那方。御曹司的古怪想法偶尔流露一点点就够花月喝一盅的了,米可利统统都要收下。
家中常备两套用具,连符合尺码的便装都有,留着换洗用。大吾自己家实在没什么生活气息,长期在外旅行,回家时桌椅上都落了一层灰,因而米可利家便成了歇脚的首选去处。他家大门随时为他敞开,常常是临时到访,第二天又急匆匆地走。
大吾屈膝坐在床上,一条条翻看未处理的消息,等米可利端着点心进来便放下了手机。后脑靠上床头,眼底淡淡的黑眼圈没有散。
他不主动开口,米可利便不去过问这些天去了哪在忙什么,聊来聊去尽是些家常话。大吾的心思不在聊天上,都是米可利主动找的话题。
“水族馆怎么样?”
“见到了很多漂亮的宝可梦,还合了影。海底展区有素潜体验,我没有参加,芙蓉说很好玩。”
“那个可以尝试一下的,其实没有想象中吓人。”
“你不在。”
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停顿了一秒他才接上:“……放心,源治先生的水性比我还好,要是溺水了他肯定能立马把人捞起来。”
“是啊。”大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不擅长应对水流,但它似乎总为我提供庇护呢,变幻万方,让我想起米可利。”
感觉到话题渐有走歪的迹象,米可利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周遭氛围微妙而安静,安静得磨人。
他有些坐不住了,朝右移开视线,瓷盘中的水果鲜红欲滴,而坐在床上的人散发着清爽湿气,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的动作。必须做点什么来打断气氛的蔓延,米可利拈起一颗品相不错的李子,递给青年。
对方却没有接,只是握住了递来的手。米可利的五指纤长而细致,指尖凉润,指腹带着新月般的弧形。一只清水养出来的,艺术家该有的手,此时此刻正被大吾拿捏。
“还记得那天你到洞窟救我吗。”
宝可梦并非天生都温顺亲人,受到惊扰也会表现出对人类的攻击性。半年前在洞窟找石头时他被大岩蛇一记龙尾从瀑布上甩下来,也亏得地势落差不大,加上水流的缓冲,没落到全身骨折的惨烈结局,饶是如此也动弹不得到必须求助于人的程度。
那时米可利还在华丽大赛督场,接到电话时衣服都来不及换,直往门外冲。
“你帮我包扎,我还认得伤口处。”大吾摆弄起米可利的手,贴着他的小臂内侧,攀行而上,划到手掌心与腕关节的连接处,撑岩石时最容易磕伤的地方。停下了,虎口虚虚拢着。
“听说亲吻伤口有助于愈合,然后就,你,这样,亲了一下。”
说着大吾低头去蹭他的手心,有气息略过皮肤,所到之处泛起酥酥麻麻的涟漪。米可利没有动,他避而不及。
“当时我就觉得一直伤着,你一直帮我换药,天荒地老也不过如此了。”
米可利当然记得,他亲吻伤口何尝不是出自私心,以治伤为由理所当然霸占着身边最亲近的位置,将自私的欲求掩藏在挚友之名下。可当索取对象破天荒地回应起了他的占有欲,那一刻米可利心中第一反应却是恐惧。这个人是一块天生璞玉,理应远离世俗中情与欲的污染,自己不可告人的感情亦包括在内。那时他是如何面对大吾告白的呢,还太早,太遥远,只是孩子气,道貌岸然得好像真的在替他着想一样。
米可利始终以沉默应对,使得青年仿佛一个人自言自语。他将对方的手贴上脸颊,声音闷闷不乐:“你说只想满足于单方面的照顾,但那不是我的……我想要更多…从亲吻伤口时就想这样做了……”
乌红的果皮被咬破,露出内里红粉渐变的饱满果肉,汁液顺着指尖缓缓流淌。有吻落在关节处,柔软的嘴唇轻轻舐去下滑的汁水,又小心翼翼含吮住那块玲珑凸起的指骨。感受到手指主人的呼吸趋于紊乱,始作俑者抬起那双青空般澄澈的眼睛,观察着他的反应。
“大吾……”米可利只说出这两个字。小少爷欲言又止但毫不掩饰的热爱完全把他搅乱了。这孩子到底明不明白这种行为的含义,天晓得他用了多大意志力才做到对这副暗示性过于强烈的画面视而不见的。
“你别这样。”米可利偏过头去。看不了,根本忍不了。
但从大吾的角度只看见一张冷漠无情的侧脸。米可利的颜具有一种雌雄莫辨的中性美,侧面看鼻梁很英挺,多了不近人情的味道。
冠军先生的示弱是很罕见的,只是对两方来说这个剖白都来得太晚了,太晚了。感情自幼少时期萌芽,于青年幡然醒悟却表现得孟浪毛躁,迟疑,退缩与任性的舍身相撞,到如今只剩一地残局。
“对不起……”这句话不知是由谁口中说出。米可利也看不了青年脸上的神情。
他从床沿站起身,背对着青年:“今晚早点休息吧。”
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既是朋友也是劲敌,他怎么会不懂好友所受的挫折——把“喜欢”二字随时随地挂在嘴边,珍爱的物品可以放心送人,天生养尊处优的环境里才能养出这种性格,他的博爱无关功利,因一切都自然会回报他。
但倘若是虚无飘渺的东西呢,飘渺不定的心意配上幻影之人,需要双向承诺和索取,凌驾于“最喜欢”之上的更加深层情感,行动时必然患得患失。
他米可利深宥于此,至今未能脱困。
那种有别于喜欢的最特别的存在,相遇开始就无比珍贵,一旦迈出,大概率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这点大吾比他勇敢。
而米可利仍在保留。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辗转反侧,长久以来的恋慕得到回应,难道压抑的太久,听到答案时竟全无心意相通之感。
清早五点,天还没有亮。琉璃市整个包裹在朦胧晨雾中,挽留着夜的尾巴。
而大吾将要赶路。他拉开阳台的门,盔甲鸟早等候在那里。钢系宝可梦经过了细心的清洗,见了他高兴地抖擞钢翼,羽毛光洁如新。
他这个不称职的主人歉疚地抱了抱搭档,得来一声鼓舞般的啼叫。
护理人员站在门口,四目相对,想必二人都一宿未睡。
米可利摆弄着身前双手:“关于昨晚……”
大吾打断了他,“不必说了,我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决定权在你,我可以一直等。”
他目光灼然:“否则就不要再为我做这些了。”
可是米可利无法不对他好。
“至少还可以依赖我。”好厚脸皮的一句话,还怎么依赖。坦诚布公到这个地步,米可利仍怀有私心。他递过一份厚厚的档案,给,你要的华丽大赛资料。
档案袋里的文件经过仔细分类,每一页都标注好了索引,看出花了不少功夫。
“谢谢。”大吾弯起眼睛。
用完我会还给你,毕竟涉及到隐私问题。
影子划过琉璃市上空,在边缘处模糊成一个小黑点。等青年走远了,米可利按上胸口。
那里传来珍藏许久的,从午夜开始就砰砰作响的冲击声。
真的还能维持现状吗。
琉璃市道馆馆主在家闭门不出一月有赊,惊动上级领导,以至于亚当提溜着不知出自哪一位红颜知己之手的老母鸡汤上门探访。我最心爱的弟子绝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翘班跑路的人对不对,一定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对不对,来!干了师傅这碗大补养身汤,一罐子下去包管药到病除,一口气揍三十个小朋友不带喘气的。
我明天一定去道馆祠堂,真不用师傅您老操心了……
米可利确实得了病,悬而不决的病。从来笃信的关系忽然变得不可控,在大吾攻势之下他的犹豫就显得尤为可耻。
想到打电话,还是自尊心作祟,他想问问大吾对卡洛斯科考团的女生又怎么解释。这一问仍在旁敲侧击,但之后该怎么做米可利又没想过了。自从那一晚的面谈之后,他其实很想再见他一面,听听声音也好。
电话没人接,他转而打给联盟,接线员一脸懵逼:大吾先生没有和您联系吗?他亲自嘱咐缺席期间有关他的事都找米可利先生,我以为他提前和您打过招呼了……
米可利决定亲自去大吾家看看。他来到绿岭市的房子前,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回应,还是隔壁和大吾熟识的小孩见他等的辛苦,说已经十几天没见到哥哥了。
迫不得已只好启用最后手段。米可利只不过向得文公司的前台稍稍透露几句,大概得了任何和少爷有关的消息都要上报的指示,过一会儿社长便主动打到他的手机。兹伏奇先生言辞中满是关心,却依旧冷静而理智。
最熟悉失踪人员的两个人迅速交换了情报。
“那孩子……从小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到处乱跑。所以出自安全考虑让他带上了得文的寻呼设备,但记录的最近更新时间在一周前。”
年纪轻轻就四处游历,可想而知做父亲的有多担心。
“而且还把定位功能关掉了,这么早就到了讨厌父母的年龄吗。”兹伏奇社长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苦恼。
“哈哈,年轻一代毕竟不太能理解父辈的苦心。”米可利汗颜:您家儿子已经二十岁了,保护也不必过度到如此地步,是个正常成年人都会把定位关掉的……
“总这样拜托真是不好意思,米可利君,大吾的事麻烦你了。”
“这是作为挚友应该做的。”米可利不卑不亢,“有进展一定立即联络您。”
和兹伏奇先生通完电话,米可利略加思索,拨通了他从联盟那要来的号码。
“这里是卡洛斯科考团,请问您是?”
娇柔的声音在饭桌上也曾听到过,此时米可利顾不上计较什么竹马打得打不过天降的问题:您那边有大吾的消息吗?
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对面还真知道。女生被他严肃的态度唬得说话都不太利索,报出一串地址。赶过去才发现是个极偏僻的旅馆,店铺虽小,店老板却很讲原则,最后还是米可利亮出联盟的馆主身份证明才肯提供住户信息。
住户【金刚石】名下登记的房间在三楼的走廊尽头。据店老板的话说,这间房从第一天搬迁入住后就再也没人造访过。旅馆地处人迹罕至的山脚,到了夜间窗外黑森森一片,半点灯光也无,只听见风过树林发出萧索的沙沙声。倘若存在天然洞穴的话,还真有可能是那个人会住的地方。
米可利向联盟申请了无定期休假。他在【金刚石】临近的房间住下,未找到线索前,几天来他一直等在这个小旅馆里。
第三天月过梢头,隔壁房间内有了动静。翻动声音悉悉索索,不留心还当作是老鼠夜巡觅食。访客细细搜查一番后,原路从窗户翻了出去。等身形潜入后山,隐藏在阴影中有着绿松石发色的男人才现身。
米可利跟着来访者到达一座废弃工厂,低矮建筑掩映在重重叠叠的密林之中,远处看根本分辨不出,靠近了才望见豆大点亮光。黑影消失在建筑入口处,下接一段通入负层的楼梯。地下通路盘根错节,他遵循踪迹,最终停留在一扇门前。米可利在门外等候了许久,直至听见房间内传来一声落地的闷响。
他猛地撞开门。
熟人见面,彼此都分外惊诧,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
大吾正将男人背手压制在地上,没料到看起来纤细的青年有着这等反制能力,中级干部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从身后打晕了。
米可利扶住他的肩膀,第一反应是他这段时间里瘦了,而且额头还贴着纱布。
“我没事。”大吾不要他担心,倒是首先让米可利报警通知情况。两人并排靠在墙边等待援兵,听青年讲述这半个多月来的遭遇。
“所以你那些卡洛斯来的同伴们,都是打着科考队的名义暗中调查吗?”
“没错,这次的目标作为全国流窜作案的走私交易团体,最大的一支已经在卡洛斯被打击掉了。动荡牵扯到丰缘,他们被逼的很紧,因此行动必须低调慎重。”
“原来如此……丰缘出现的异地宝可梦,也是紧急撤退时留下的痕迹。”米可利恍然大悟,“难怪你向我要华丽大赛的参与名单,毛色美丽的宝可梦更受买家欢迎,名单上一定对应到了不少走私名字吧。”
“哎呀,全都被推出来了呢。”青年挠了挠头。
“别以为打个哈哈就混过去了,这不是一次大误算吗!”
在大吾的设想中,这本该仅仅是一次普通的情报探查,但与走私团见面的第一天起就强制收走了精灵球,接着将所有参加交易的人员限制在地下室中。米可利隔壁的住户其实并不是大吾,而是这次行动中的联络人员,但从走私团搜查旅馆住所的状况来看,线人应该早被发现了,怪不得他这个伪装的“卖家”会无人问津。
“太冒险了。”听完他描述米可利摇摇头,“冠军亲临敌阵调查,既不提前告知,也不多找些帮手。”
“这座工厂所有的情报我都打探清楚了,传达情报的联络员出岔子倒确实在意料之外。”
“他来旅馆是为了拿这个吧。”米可利晃了晃从干部口袋中搜到的得文寻呼设备,“你把设备留在线人屋里,还能查出来,看来那位联络员一点也不靠谱啊。”
“是啊,差点就失败了……多亏你找来,不然我独自一人会很难办。”
“喂……金刚石怎么看都是你的风格吧……”
被接连责问,大吾只好以笑回应。他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可是额角上的伤口,以及始终没有舒展的眉头,都昭示着连日来遭受的难处。
这个人比谁都担心同伴和走私的孩子们。
见他这副疲累的模样,米可利也不好多责备什么。他让人靠在身旁休息,周围阒静无人,长久等待中大吾突然出声警告:“糟了,他们嗅到了危机,打算提前转移。”
米可利什么异样也没有感觉到,但大吾在这栋建筑调查的时间远比他要长,再微小的变化也逃不开青年的感知。米可利相信好友的判断,压低声音问:“那些孩子在哪个仓库?”
他按住正欲起身的青年:“我去,即使是冠军大人,没有精灵球也不比常人强多少。”
利用大吾查清的路线,没费什么力气米可利就找到了总仓库,守卫成员在他手上实在不够看,唯有和督场干部的战斗勉强称得上激烈。落败后对方试图逃跑,时间已经拖延够久了,从大门口传来的警笛声表明警察已经包围了整座工厂。
一次有惊无险的行动。他接受警方的盘问,不远处警灯闪烁,走私犯以及找到的人质都被押送上车,仓库里的宝可梦们也第一时间保护起来。为了确保整个交易过程万无一失,参与的卖家和买主都扣留在此地,等团队做好善后才允许离开。警方这次行动时间抓的极好,一次出击便成功掌控了整条走私链。
被救出的交易者们个个垂头丧气,亲手把建立羁绊的宝可梦卖掉,此举大悖人性,刚获得自由,转眼又锒铛入狱。
队伍中有男人正努力和警方辩解,看见他大喊:“米可利先生!”
米可利记起来了,男人和他在波妮家曾有过一面之缘。他帮忙解围:这位朋友是调查团的联络员,因身份暴露才被软禁在此处,我可以作证。以及另外还有一位,你们应该认识,也就是兹伏奇……
他环顾被解救出来的人群,没有见到那抹银色。
你们找到他了吗?米可利顿时紧张起来。
您是指大吾先生?有的。确认现场情况后冠军和搜查小队一同追上去了,我们没有拦住。
又是这样!米可利直跺脚,不如说平常都给人强大可靠的印象所以没有太阻拦吧,可那是少了精灵球的兹伏奇大吾啊,手无寸铁的人跑去惹什么麻烦!
他急忙询问搜查小队的方位,倏忽间身后轰然炸起火球,攒起数米高的烈焰。亡命之徒趁乱引燃易爆品,火光照亮了大半夜空。
“就是那……”话音未落青年已经冲进火中。美纳斯昂首长吟,紧紧跟在他身边。
米可利抬手避开面前的热浪,后背却冷汗涔涔。他望见空地中央茫然四顾的身影,不由喊出他的名字。青年的脚步顿住了,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喊声。
然后在米可利眼里青年做出了极端危险的行为。面对越发猛烈的火势,大吾反而踏入火中,蜷起了手臂。热风炙烤下他回过头,深邃翡翠和湛蓝青空对视,不堪重负的钢筋支架在高温下发出嘶鸣。钢怕火,坠落时火星汹涌,水柱夭矫而起。
大吾脑中印象还停留在美纳斯使用水之波动的时刻,翠色身影模糊在水幕背后。等下一次睁开眼眼前就转换成白茫茫的天花板。
见他醒来,守在床边的人忙探起身。
“怎么样了?”这句话竟然由大吾先问出。
“宝可梦们都暂时收容在保育院,观察一段时间后会考虑领养或放生。”
米可利赶到时他刚刚拦住一名走私头目,怎料对方竟弃精灵球于火中不顾。大吾去抢救遭受火焰威胁的孩子们,钢筋就坠落在半步距离之外,万幸美纳斯技能发动的及时,冲击带来的热浪被水流隔绝,只是伤到腿骨。
“医生说差一点就要上钢板了。”
米可利搀着他下床,影响不大,还能自己去厕所。对大吾来说这算轻度工伤,远不到必须住院的地步。可是米可利坚持得相当强硬:住院也好,省的带伤到处乱跑。他给吓得不轻。
一向稳重的人表现得凶巴巴,伤者低头接受教训,像个虚心认错的乖学生。
米可利唠叨了半天,最后叹口气,揉揉那坨蔫下来的银毛。
“唉,说多少次你也难改,对我来说也只能看护的更加严格了。”丰缘冠军哪里都好,就是不好好照顾自己。
“因为有米可利在,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嘛。”等他训完大吾又重新轻松起来。
“也得有个度吧,每次不顾自己安危怎么行,知道身边的人有多担心吗。”
“但这次救出了宝可梦们,非常的强大又厉害吧!”
对好友的自恋度习以为常,米可利听了只是耸耸肩。
“四天王和卡洛斯的同僚都在外面,我去叫他们进来。”
米可利一出门神色就变了,他担任偶像时需要区分公私场合,此时戴上的正是刻意练习出的疏离感。处理完手续后他等在门外,病房内洋溢着欢声笑语,尤其收到来自卡洛斯客人们的致谢,大吾几乎被科考团里每一个人抱着行了遍贴脸亲吻礼,弄得病号本人怪不好意思的。
“喂。”坐到安静翻看病例的人身边,花月大大咧咧架起腿。
护士台的妹子偷瞄华丽大赛偶像好久了,此时一看花月坐下便开始窃窃私语。
花月不解地歪歪头:“两位小姐遇到困难了吗,是否需要帮助?”
护士们立即回去做事了。
“……不要用恐怖的表情说着最礼貌的话啊。”
“你才是,我看应该躺在病床上的是你不是大吾,两个人赌气了吧。”
翻动纸张的手顿住了,“我什么时候生过他的气。”
“看看看,就是这种拒人于外的态度,怪不得要闹掰的。”花月语气诚恳,的确带着帮他排忧解难的诚心,“观察好久了,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倒说说看。”
米可利靠上椅背,良久憋出一句吐槽:“花月,你好像个老妈子……”
等到探望者相继告辞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病房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大吾还沉浸在卡洛斯人民的热情之中,见他进门,亮晶晶地拍了拍床。
被这样期待的目光注视,米可利当然不会拒绝。他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预备着好友的长篇感言,两手空空,顺手拣了个苹果削。
“我算了算,联盟工伤休假加本次行动申请到的假期,凑起来够一次长途旅行……源治先生告知情报,丰缘124号水路发现了一个天然洞窟,伤好后一定去一趟……还有这个!卡洛斯朋友送的相册,那里的影视业相当发达,慰问礼是限量版明星签名影集。”
他说着说着渐渐止了声。米可利低头使刀,苹果在手中一圈一圈旋转,听到兴处才微微应和一声。
“有什么心事吗?”
“……你继续讲吧,我在听。”
大吾摇摇头:“花月都告诉我了,米可利还在为走私团的事生气吗。”
之前米可利和花月在医院长椅上交心谈过,说是要面对面坦诚一次,对此他不抱任何希望。
要吊到什么时候呢,直截了当好过慢性死亡。花月的话犹在耳边回响。说的倒轻巧,细思起来这个军师好像压根没有过感情经历吧!
“我生自己的气。”米可利专心于手中苹果,声音很平静,“如果我早点联系你,如果和警方接头后马上回去,结果不至于让你受伤。”
病房里只听见果肉分离的霍霍声,长长一截果皮悬在半空,啪地断进垃圾篓内。
“可是你救了我。”预感到最终的判决来临,大吾本能感到不安,“要是指在琉璃市说过的话,很抱歉给你施加了这么大的压力。”
他引颈就戮似的闭上眼,“我说过了,决定权在你,其它多余的事情……请米可利都当作没有发生过吧。”
“不是这件事。”米可利答的焦躁。他正在为自己先前的踌躇万分羞愧,长期以来所求的安稳,自以为永远可维持,即便遇到了情敌危机,冠军大人第一反应还是找他。可是今天大吾明明白白告诉他他的退路会断绝。
他如果不来,这个人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独自承担伤害。
“你不懂……我有多想把你藏起来。长久以来只享受着被全心交付的独占感,哪怕改变一点点都会感到恐慌。”握着苹果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想束缚在身边,想用甜言蜜语编织成大网,想照顾到让人再也无法离开……你看,你身边最信赖的人,其实是个坏人呀。”
一只戴着指环的手轻轻包裹住他的五指,像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大吾问:“但是……为什么没有做呢。”
“那是对美最恶劣的破坏。拘束在湖泊里实在太狭小了……在广阔大海上遨游的姿态,我觉得比普通的橡皮鸭美丽得多。”
米可利站起身,将刀和削好的苹果放在盘中。
他现在脸上的神情肯定又委顿又难看。米可利缓缓背过去,“对不起,你是很重要的人。这些世俗的东西,我不想让你看到。”
结束了,没得谈了,心中郁气不计后果地一股脑全吐露了出来。谁能想到期待了半天结果等待的对象是这个样子呢,他都为大吾心疼,自己大概是最让人失望的家伙了吧。
花月说的没错,反正都是死,受刑不妨爽利些。
他大步走向门外,却听见身后石膏磕地的闷响。那人跌跌撞撞地扶住墙,下床跟来。
米可利几乎立刻就心软了,开门的手顿在半空,继而转身。大吾脚下磕绊,才刚被他伸手托住,也不顾身体平衡,仰起头就去亲。
是幻想过多次的柔软触感,接触部位传达出惊人的热度。米可利气喘吁吁地拉开他,那双湖水般深不可测的瞳仁紧紧盯着面前青年:“你是认真的吗?在听完那些话之后,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大吾给他一记头槌:“为什么总是奋不顾身救我,米可利……真的是为了朋友……为了保护吗?”
青年嗔怪地瞪着他,那双清澈的,潮润的天蓝色眼瞳,就应该满满只装下一个人,“是啊……根本无法忍受,明明嫉妒得都快溢出来了……”
米可利捧住他的脸颊,凶狠地吻了上去。手揽住后腰维持站姿,无可招架的攻势之下一边吻一边后退,齐齐摔倒在床上。
大吾任由身上的人动作,双手攥着米可利的衣衫,随后又像生怕对方离开似的紧紧扯住了后背。他被亲得气短,有些难受地低哼出声。
米可利立刻撑起了身:“有没有压到你的伤?”
大吾红着脸摇摇头,怎么会痛,久病得愈,他欢喜都来不及。“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才能够自由自在地遨游。”
他将青年抱在怀内,柔顺的碎发蹭在脸侧:“……察觉到心意之后,这半年来我也始终在怀疑自己,对相交多年的好友抱有感情是否正常。但今天能亲耳听到米可利这样说,我很高兴。”
漂泊自在的小黄鸭停驻于此湾碧波内。湖绿色眸子看进心扉,接着有吻落在额头,如浮萍温柔,细浪方止。
米可利答:“我也是。”
开机时信息箱爆了,堆积数天的短信狂轰滥炸,加上受伤后各路慰问,震得大吾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他一条一条认真查看,斟酌着回复的措辞。
这是一个美好而清净的早晨,距两人刚刚表明心迹才过去八个小时,这个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其它东西上去了。米可利不满地贴上后背,从肩上方看青年打字。
对了。他忽然嗫嚅起来。卡洛斯来的姑娘,似乎非常回避我,你那边要怎么处理……
自认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米可利用词谨慎,还是没太大底气。
大吾整个心思放在短信上,回应他的态度不免有些草率。没想到米可利还在耿耿于怀,他转头主动给了个早安吻,“还在担心这件事啊,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吧,和她已经分手了。”
玩弄发梢的手停下了,米可利问:怎么回事?
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我们的确不合适,我太不顾家了,每天就在联盟公司还有洞穴各处跑。
像个跑地图的拉提亚斯,米可利忍不住打趣。
那你也应该早点告诉我。他现在彻底定下了心,回想在波妮家被秀狗粮的场面不由有些吃味,下巴搁在肩膀上,偏脸轻咬起脖颈处。大吾咯咯笑着去推他:现在都确定关系了,不会再想别人了嘛。
手机被远远丢到一边,身体正面躺倒。大吾勾着身上人的脖子,讨好地把自己送了上去。他想办法安抚处在焦虑边缘的恋人,感觉体内也有火苗在燃。肌肤相贴,彼此都惊讶于这具身体与对方的相性。昨晚倾心相谈后他们竟然直接去休息了,一整晚的相安无事,情与欲现在才姗姗来迟。
衣衫褪到肘边,他一边防着米可利在身上作乱,手上笨拙地去解他的扣子,解了半天也只解了几颗,对方的攻势都转移到胸前了。受到刺激的胸脯向上挺起,手指施力绞紧,直把青年的衬衫扯得皱巴巴的。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这个点没人约见,病房亮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打来的会是谁呢?
铃声响个不停,情深意切是时候他还能分神出一只手去够床头的手机。接到电话,大吾慌慌张张爬起,“是我……什么,您就到了楼下?”
米可利没缓过来,声音喑哑:“是谁?”
“你把受伤的事告诉我爸了?!”
一声称呼让人猛打了个激灵,米可利解释:“我本来也没想惊动兹伏奇先生的……”
两人急忙整理仪容仪表,还好米可利多带了件衣服,换下凌乱的衬衫。
木槿来医院看望大吾,路上本准备好了训诫词。一进门,但见青年脸上红晕,以为是伤病所致,衣着略乱,大概精神消乏,严责之心不由减弱了大半,哪会想到这两人刚刚还在病床上白日宣淫。
“才当上几年的冠军就这样胡闹。”被戳中心事的两人脸上皆一热,木槿兀自说着:“如果没有米可利君的加入,行动早已经失败了。”
“……大吾啊,有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能够扛下所有事情的。即便个人力量强大,也要同时考虑到合作者的处境。”木槿的建议一针见血,大吾起初在父亲面前还表现得十分恭谨,后面直起身认真听着男人点评。
他面对兹伏奇社长,什么锐气傲气都收起来了,米可利都呆的比他舒适。
“……总而言之,这次计划完全不及格。”木槿得出结论。
“我会好好反思的。”青年讪讪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掐着。
男人忽然长呼出一口气。“这副样子让我想起从前。”木槿感慨道,“你小时候打个针都要躲着哭,现在很顺溜了嘛。”
“诶?”大吾像被踩着尾巴般炸起毛,“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老爸!有什么值得拿出来特地说的!”
“好啦好啦,偶然怀个旧而已,怎么这么经不起说啊……”
米可利被社长叫去门外。他关好身后房门,病房内其乐融融的氛围瞬间消弭无形。
“略有烧伤,右腿轻度骨折,其余均无大碍。”他向男人汇报。
木槿微微颔首:“大吾没什么事多谢你了。这孩子一直不怎么让人省心,承蒙米可利君的关照。”
“他越来越堪当丰缘的冠军,期待着金刚石本身到底能打磨出多耀眼的光芒,维护他成长也是我的责任。”
木槿坦言,其实大吾在选择联盟冠军这条路之前,已经做好了遭遇重大挑战的准备,即使是回来担任副社长,面对的困难也不会在这之下。说到得文公司,刚才还和儿子打趣的不正经长辈忽然像变了一个人。木槿淡淡说道,只有得文少东家受伤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巧了,米可利也是这般想法。
“听说过大紫堇股份公司吗?”男人话锋一转。
“是那家设立在紫堇市的公司吗,主攻发电项目和城市建设,近年来似乎在海洋能源开发方面也颇有成效。”米可利惊觉,“您是说,大吾的事……背后有人在操纵?”
大紫堇公司和得文公司互为竞争对手,产生这样的联想也情有可原。观察到青年的反应,木槿笑了笑:“呵呵,谁知道呢。”
借着少东家受伤一事做文章,生意场上的斗争远比他想象中要深。虽知晓男人对独子的拳拳关怀之心,米可利面对兹伏奇社长时还是犯怵,这个人不是对手真的太好了。
“丰缘冠军也并不是弱公子,事实上这次行动全靠他奔走联合卡洛斯地区的同事,足以证明令郎出色的协调能力。”
“哦嚯,据说还认识了个小姑娘。”木槿一脸轻松,“是个伶俐的孩子,确实一表人才。”
米可利心中一惊。诶诶诶???这是见过家长了?!家长的印象还很好?!?
“可惜是波妮的远房亲戚,她倒把小侄女看护得紧,唉太亲近反而少了个开玩笑的机会呢。”男人无不遗憾地说。
大吾惴惴不安地在病房担心了半天,见米可利进来连忙问:“我爸没为难你吧?”
“他这人可古怪了,我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他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和兹伏奇先生聊了些情感上的话题。”
“真的?”大吾喉头滚动:“他是什么态度?”
一道漠然的目光朝他射来。米可利一字一句缓慢说:“当然是分手的事,关于你,还有那位,卡洛斯来的,远方小侄女?”
……………
病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米可利想来好笑,大概只有自己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小少爷。在众人眼中大吾是冠军,丰缘最强最厉害的训练师,联络卡洛斯地区的行动组,打着科考团的幌子暗中调查,安插线人,孤身涉险,这些事都不是一个单纯不设防的人能做出来的。
“寻呼机也是你故意留给了线人,倘若失联,得文能从记录中看出异样。更重要的是作为卧底,你和联络员本该尽量撇清关系,而不是在旅馆留下金刚石这样明显的暗示。”
这对父子在某些地方还是相像的。米可利直视他的眼睛:“最后,再加上波妮家的那一次。你在利用我的自私。”
大吾没有接话,他其实很愧疚。
但米可利比他更愧疚,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用个自私还要畏手畏尾的。
大吾从不是他想象中那般有恃无恐。他吊着米可利,设局试探猜测,只是掩饰一开始就打光了底牌的事实。
这和所擅长的宝可梦对战完全不同,他的自负来源于绝对的实力。感情上面对米可利,没有任何优势。
米可利感叹这对父子的同时,大吾也惊异于他和亚当的相像。幼时他刚痴迷石头不久,照着书籍所言把水之馆主最喜欢的宝石配饰切割了练习研磨。真相大白后亚当叔叔一脸的云淡风轻(他对所有和父亲同辈的男人都称呼叔叔),小朋友嘛天生喜欢探索,实践中出真知,值得鼓励哇!然后他就被丢去磨了整整三个月的花岗岩。
此时米可利向他投来的就是这种笑意,表面看不出动静,却极具压迫感,淡然之中隐藏着风雨欲来之势。脊背贴上床头,他撑身默默朝青年的位置挪远了一点。
米可利扣住放在枕头旁的那只手,像大吾那晚玩他手指一样的随意拿捏着,言语中颇为漫不经心:“一共利用了我三次,刚刚还狡辩。大吾,你说我应该怎么罚你?”
“那个…我们还是……”
话还没说完眼前天旋地转,他被米可利翻了过来,面朝下趴在枕头上。住院服掀起,青年的气息攀上后背,“这么会算计,嗯?”
手指历数过嶙峋的脊骨,每按一下都禁不住绷紧了全身,大吾把声音埋进枕头,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脸露出来,别闷在里面。”有手轻柔地托起他的下巴,摩挲那处一小块软肉。
“呜嗯……不对,等一下……”他心思缜密,能借着软肋玩弄米可利,在这些地方却显露出惊人的纯情。
从背后看,青年出了一层薄汗,受伤的部位被他小心护着,跪在床沿两腿还在微微颤抖。
米可利忽地叹了口气,停下来帮他整理好衣服。
“怎么了?不做了吗……”大吾问。
米可利亲亲他耳畔:“下次再说。”
“中午想吃什么?”
逃过一劫,大吾元气满满地开口:“红豆饭!”
“咳咳咳咳咳……”米可利呛得扶住他肩膀,严肃审问:“所处环境还不至于懂得这些……告诉我,是谁教你的?”
“花月啊,他说等出院了就请我吃红豆饭。”
“以后少跟他一起玩。”米可利满脸黑线。什么事都喜欢操心是吧,等着花月,你完蛋了。
在医院呆了才不到三天,习惯了羁旅生活的石头狂早闲不住了,刚能走动就一头钻进新发现的洞窟考察。此后是全国华丽大赛的开办前夕,米可利如何忙碌操办,水静市如何排演,又有联盟如何派人追捕丰缘在逃冠军,此类诸事皆按下不表。
开幕式那天他们全体去了现场。台上灯光闪耀,万众瞩目,现任大师的登场方式又华丽又骚包,尤其身上服饰引来大批赞叹。身着高定的湖绿发色偶像朝观众席抛去一个眼神,这一幕为摄影师录下作为海报。大赛宣传至全国各地,尤其在以时尚著称的卡洛斯地区轰动一时,作为本届奖品的绀蓝缀星服装之后则移植到展馆成为设计教案。
银发青年西装妥帖,等在会场角落。只有大吾知道,那一瞥是单单只献给他的。
仪式结束后亲友到后台庆贺。表现得最为热情的则是同样热爱美学的卡洛斯科考队——现在应该叫卡洛斯调查小队。米可利和她握手,一向开朗的女生能脸红大半天,很简单的原因在于这姑娘根本就是米可利的粉丝。他看向大吾,对方抿唇而笑,于是米可利心里最后那点芥蒂也烟消云散。
芙蓉提议开个庆功会,既是庆贺联合行动的成功和开幕式举办,也是同旅程将要结束的卡洛斯同伴们再聚一次。他们择近在水静市海边沙滩驻下,摊子摆好,食材饮料随意取用。
大吾腿伤初愈,不便饮酒,首先就消除了跟着海滩上那帮人通宵达旦的可能,米可利更是自我管理良好的典型。两人觅食毕,沿着岸线慢慢地走。小别过后,彼此都想亲近,像这样散着步,什么话也不说,也是好的。
米可利不让他下水,大吾只好百无聊赖的等在岸上,海风迎面吹拂,隔着半个海湾送来隐隐人声。他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米可利探出水面,上身趴在岸边。
“你听,吼吼鲸在打呼噜。”
米可利歪起头:“在哪?”
“我这个位置听得更清楚。”
米可利缓缓游到他身旁,但看他倾耳细听,自己便也凝神分辨。冷不丁对面一抔水扑过来,擦开眼前水幕,映入眼帘的是御曹司得逞的笑。大吾尚在得意,哗啦——,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打一场水仗,身上衣物均未能幸免,大吾将裤腿挽至膝盖,让青年查看小腿的伤,贴在上面的纱布都湿透了。米可利替他清除伤口边的细小沙砾,脚趾浸没在海水以下,清浅圆润,像一排釉白色的小贝壳。他抬起头,明澈的浅蓝色眸子眼波流转,正直直望进他眼睛里,这些画面都深深打动着他的心。
大吾笑着问:“怎么了?”
米可利说:“你真漂亮。”
发自内心的话反而令大吾有些羞赧。要说漂亮,米可利才是最应当被称赞的那个。个子高挑,却哪也没多凸出一点儿,好皮肉下包裹着一副好骨相,骨和肉浇筑得匀称,差一步就要硌手。这副骨安在别人身上会伤于纤巧,暖白皮会显得女气,唯独在他身上呈现出协调感,只能归功于底子好。他伸手去摸米可利的脸,指尖犹凉,擦过皮肤,酥酥麻麻。
接下来发生的事皆顺理成章。银发青年半推半就被放平于滩岸,层叠三件西服垫在地上,露出里面纤瘦的身体。手指探进去,换来水一样瘫软的喘。米可利嘬他耳根,果然见红了一大片。
感受着身下这具身体细密而长久的颤抖,米可利低声问:“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啊……什么?”大吾用手背挡住脸,指关节也染得红彤彤,“那是在医院的时候了吧,怎么这么记仇……”
开玩笑,在和兹伏奇大吾有关的事情上他怎么可能放过。米可利扶住他的后腰,这处腰窝显然也是青年众多敏感点中的一个,手指再添入一根,极有耐心地摸索着。“我一直都是个记仇的男人,大吾要仔细想啊。”
这场磨人的前戏被刻意延长了,大吾止不住的喘息:“我,我在饭桌上,嗯……不应该那样吊着你……”
“不对。”米可利摇摇头。
“那……我不应该骗你说在交往……哈啊,别碰那里、、以后一定马上接电话。”他猛地向上抬起腰,双腿夹住米可利的腰侧。
对方仍旧摇头:“还是不对。”
“呜……不知道……”翡翠一样的眼瞳映照出他的身形,身体在米可利手指的调理下拉到可承受的最大阈值,他想不出了,他真的要溺死在这湾碧波里了。
里面已经充分湿润,米可利不慌不忙,俯身亲他的眼睫,将御曹司眼边被激出的液体悉数抿去。等他温柔抬着青年后腰,调整好角度时,嗓子才被情欲蒸出一份喑哑,“我可以接受你做的任何事。”他说。
“你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告诉我。”
米可利将自己送了进去。
已经很晚了,对岸沙滩上放出通宵豪言的家伙们,此刻也不见了人声。余下两个醒着的坐在海边,想着在这个时间点,干脆等到日出。
西装搭在肩膀上,大吾往他怀里缩了缩,脑袋点了又点。
“困吗?”米可利盖好外套,“先睡会吧,太阳快出来了我再叫你。”
虽然这样说,熬了大半夜,他也支撑不住了。米可利将手机靠在海石边,对准了海平面录像,昏昏沉沉,不知何时也睡过去。
彼时正是日出时分,海天分隔之处晓星将沉,天空被晕染成粉黛一样的颜色,藏青幕布逐渐显露了它的尾巴,蓦然生动明艳起来,绽出大片大片灿烂的融光。粼粼碎光从天际涌到脚边,倏忽退了回去。海石边两道人影相互依偎,一同融入暖光里。
在这夜与昼交替之际,爱情的午夜时分都将同正午一样明亮。
后记:
回家后米可利整理相册,翻出当时拍摄的日出视频。天已半白,银发青年中途醒过,很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睡颜一会,他抬头望望,见四周静谧无人,以为无人发现,偷偷在脸侧亲了一口。
米可利掩住了嘴。
身边人给了他一记肘击:笑什么呢。
米可利:没有呀。
大吾擦拭着手中石头,忽想起一事:对了,在海边聚会的时候,你和花月说了些什么啊,从那回起他见到芙蓉就像看见了鬼似的,不是语无伦次就是躲躲闪闪。
他不过是礼尚往来,帮忙提点了几句,让人患上曾经得过的一样的病。但他相信那两个人的能力。
米可利心情大好,揉揉那坨银毛:没有呀~。
END.
2021.8.14 赶上了!七夕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