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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卿卿我我,但有时也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衍生着这人世。]
“周建文出事了,你家建文给氧气瓶砸了,听说已经人事不知了。”建文媳妇许文艳正在自家的菜畦里,给大白菜疏稀苗子,有村民奔走相告。许文艳懵懂一下,当听清楚时,两手一松,当场就瘫坐在菜土上。
周建文,正是壮年,长得也比较壮实,属于那种敦厚朴实的。在一个工厂里干氧焊氧割,是临时工,但这次出事却接的是私活。
三伏天,百年难遇的干旱,把家乡的那条小河都快蒸干了。沙洲上,除了牛筋草着尽保持他的墨绿,其他的蒿子草、狗尾草都晒得蔫吧了。白色的沙滩蔓延开来,河中央显露出一条沉船,是一条驳壳船,船体上覆着绿苔和泥浆。不知沉了多少年了,早已是无主之物。
建文今日厂里休息,原本想打理下家里的事,浇浇菜、整整土的。村里的三五无事青年,打起了那搁浅沉船的主意,便来邀请建文,叫他带上氧割设备,想将船解体卖废品,捞点外快。
周建文想了想,这也不算违规之事,便一起去了。出门时,媳妇文艳给他泡一大瓶茶。建文提到手上,心里暖暖的。
干活时,建文用肩扛着那百几十斤的氧气瓶,在船板上行走,脚下一滑,整个氧气瓶来不急脱手,狠狠地朝自己砸来。几个同伙见状,急忙跑过来帮忙,但建文此时被砸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呼叫救护车来时,已无力回天。
“早上出门好好的一个人,你叫我娘俩怎么活啊……”许文艳哭成个泪人,瘦小的身体一颤一颤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三岁的娃儿。
说起周建文的身世,也确实可怜。周建文、周建武,两弟兄,父母早丧。在邻居和生产队的帮衬下,逐渐成人,好在父母亲给他俩留了一栋老式平房,还有一个安身之地。两兄弟非常勤劳,建文一边在外做临时工,一边还打理着家里的几亩菜地。
哥哥周建武一直认为在外打工强过在家劳作,这么多年,就一直在珠三角那边。两兄弟相依为命,相处也是和睦,挣了点钱后,建武和建文一家合建了一栋两层的楼房,一人一边,中间有过道相通,建武长期在外,建文一家就还要帮哥哥护理着房子,有什么漏水、杂物清扫等。
妻子许文艳是隔壁村的。清明后的一天,镇上赶集,每个月农历逢三逢八,当地称为三八场,所以也称赶场。赶集的那天可热闹啦。农村的土特产、家禽,农具、衣饰、蔬菜种苗,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的。
那时正值芳龄的许文艳,扎着一对马尾辫,俏丽可人。这一日,她左手提着一个编织篓,右手挽着母亲的手臂也来赶集。她时而叫母亲买点猪肉,时而叫母亲买些菜秧子。集市上有紫色的茄子秧、肥壮的刀豆苗、绿秧秧的黄瓜苗。“姆妈,买辣椒苗吧,还要白薯秧,再买些黄瓜秧……”许文艳尽挑自己爱吃的几种菜秧。春天里,看着这些菜秧,有一种萌动、生机盎然的情绪。
“买这么这么多菜秧,要你挑粪水去淋哦。”两母女身材都是那种小巧玲珑的,“你桃得起不,艳儿。”
“家里搭菜棚的竹竿好多都枯了,要买捆新的回去咯。”母亲自言自语。
“嗯,那有。”文艳用嘴巴撅了撅。
对面一个小伙,正立着捆竹竿,竹竿都是新砍的,还青翠着呢。那健壮结实的帅小伙,正是周建文。建文家有一座后山,后山有竹林。趁着赶集,他把自家竹山里的竹子,有选择地砍了一捆。想着如果有人搭瓜棚,肯定用得上。买了钱,建文还准备称点肥膘肉回去熬油。
“阿姨,要竹竿啊。”建文主动搭话,看到旁边俏丽的文艳,穿着红黑格子上衣,两条辫子搭在胸前,又偷瞟了一眼文艳的脸,自己倒有点羞赧。
“要啊,包送不,送到家就要。”母亲正准备答话,文艳却抢先答了。
“另外给辛苦费的,小伙子、看你有时间不,这一捆竹杆多少钱……”母亲轻拍了一下文艳的后背。
“她们这俩娘女,要搬这捆竹子,怕是不行的。”建文心里想了想,便回了一句:“嗯,可以的,一起给伍拾元吧。”
就这样,建文用肩扛着这捆竹竿,一晃一悠地跟着文艳娘俩,来到了文艳家。
第二天,建文没事可做,不知不觉闲荡到了文艳家,站在篱笆外,时不时往里探头,让文艳妈看到了,“后生仔,你有事吗?”
建文有点拘谨,看到院子的鸡,便应机答道,“我,我想买只鸡……”
文艳听到了声响,从房间里蹦了出来,看到建文那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思,捂着嘴,咯咯咯地笑着。
第二天、第三天……建文又去买鸡,买着买着就跟文艳家熟悉了。
……
凌晨,鸡刚叫头遍,建文摸索着起床,怕惊醒身旁的媳妇文艳,文艳从少女到少妇,少了几份娇艳,多了几份成熟,但姿容依旧秀美。建文出门开了院子里的灯,把菜码到菜蒌里,准备挑到集镇去卖。要码的菜都是昨天傍晚整理好的,只是摊在地坪上,如果昨晚码成堆,温度高,怕会沤坏。地坪上摆有莴苣、大白菜,足足有百七八十斤。这时房里的灯“啪”的一下,应声而亮,文艳也起床了。
凌晨的乡村,特别的宁静又冷清。
“媳妇,你睡吧,这点菜我搞得定的。”
文艳泡好一杯麦片递给建文,“要赶早,我就不做早餐了,喝杯麦片垫垫肚先。”说完又顺手拿来一担箢箕,把一部分菜往箢箕里码。文艳心想能帮丈夫分担点,丈夫就能减少点负担,自己挑个几十斤还是可以的。地里还有几干斤菜,足足要卖俩个多月。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夫唱妇随。辛辛苦苦,慢慢有了点积蓄,就同在外打工的建武,商量着把还这栋老平房屋拆了,建了这栋两层的楼房。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村固有的习惯。这天晚上,文艳把孩子哄睡着后,走到二楼的阳台乘凉,暑天只有晚风才带着丝丝凉爽,月亮慢慢爬出来了,银色的圆盘从那竹梢顶端映射过来。
文艳拿出手机,学着用手机玩全民K歌,毕竟年少时是喜欢又唱又跳的。接着又叫建文过来和她一起。建文陪文艳在楼上唱了一阵,感觉对唱的效果不好,便说:“你在这里唱,我到下面去唱吧……”
第二天建文就出事了,没想到一语成谶。
“现在人已经没了,死者为大。要紧的处理后事,让逝者入土为安。家里没有个主心骨,赶紧打电话给周建武……”有村民说道。
因建文出事不是他做事的厂里,所以厂里是拿不到赔偿的。让建文风光点走,选个墓地、烧个纸马灵屋,都是要花钱的。邀请他去的四个伙伴,一人主动拿了一万元,这事也是无奈。
建武回来了,办理后事的都管开口道:“建文走了,后事看怎么办理,建武、有些事情就要你来作决定了。”
“剩下的几亩蔬菜该怎么办?小孩还小,许文艳自己有什么打算……”都管停顿一下,特意地朝建武看了看。
建武这么多年在外一直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样的日子倒也洒脱。况且在外打工,还是没有他弟弟这般的辛苦。
但现在境况突然转变?周建武坐在板凳上,两只手放在八仙桌上,指头转来转去,最后答道:“我老弟已经走了,我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全部处理好的……小孩是我周家的骨肉,我会尽责任的……”建武看了一眼弟媳妇文艳,想说什么又没说了。
“建文走了又快两年了,小志都五岁了,文艳,我们明天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建武挑着粪水,浇着菜蔸。文艳拖着一箢箕菜秧,猫着腰用小锄头正一棵棵栽莱秧,文艳栽一棵,建武就浇一棵,农村种菜的称压蔸,粪水要稀薄、但要浇透。
见建武这么一提,文艳一抬头,一绺头发搭在眼前,建武顺手帮她捋了一下,露出被太阳晒得红润的脸。文艳一时没有答话,但想到村里的那些内眷们异样的眼光,文艳还是点了点头。
“明天到镇上,一家人……都添置点衣服,买新的床套、被套和枕套,全换新的,再给小志买个他喜欢的玩具。大伯哥,可以不。”文艳用征求的语气。
“买,都买,……以后就叫建武哥了。”建武哈哈一笑。
建武在院子里逗着侄儿,文艳站在阶基上看着,终于又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寒冬中,山坡上那乌桕叶子仍挂在枝头,而且越来越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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