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想成为你的骄傲(二)

大约是因为自己没有尝到过父爱的温暖,爸爸自己就把这个遗憾补偿到了我们身上,让我和弟弟一直觉得,我们的爸爸是最好的,这点在物质上表现得尤其明显。小时候家境和我相仿的小姑子回忆往事的时候经常对我的童年羡慕不已。她那时连动物饼干都没有吃过,可是同龄的我却吃过一堆“美食”了。说句实在话,小时候我真没有意识到我家很穷,因为逢年过节,家里总是备着满满的零食,而我们也都能穿上新衣服。有一年爸爸更是给我们买了许多烟花,要知道那时候经济困难,一般人只会买些鞭炮(温州俗称的百子炮和爆竹)图个过年气氛,家境好些的会稍稍买些烟花来放(不知道小伙伴们还有印象吗?那时候的烟花是像孙悟空的金箍棒似的,可以拿在手里放)。爸爸一气买了好多根“金箍棒”,还买了一些给小孩子玩的,能在地上打转的、能飞的烟花,这可把附近一带的小伙伴眼馋坏了,因为谁家也没有,就我家有。
我那时没有零花钱(当时也没这概念),平时买一支笔一只橡皮都要向妈妈汇报过,经她批准才能买。但每回班里组织去春游或是别的什么活动,他们总是给我备上当时最时髦的零食,比如哇哈哈八宝粥等,再给我塞点小钱,让我万一用钱千万别省着。爸妈对此的解释是:“平时给钱怕她乱花,但出门在外一定得带钱,不能小气。班里的活动一定要参加,宁可别的地方省一点,人一定要入阵(温州话,合群)。”我觉得这话实在在理,很多年后我看过一本书,看到一个育儿理念说你可告诉孩子爸妈挣钱辛苦,有些东西买来实在没有必要,但绝不能告诉孩子家里没钱,不然孩子会自卑,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人。顿时觉得爸爸高大上了,因为这个道理很多年前他就懂了。
等到爸爸手头宽裕些,我们的日子就突飞猛进了。我弟弟看上了一个刚刚流行的掌上玩俄罗斯方块的电子设备,当时要一百来块,折合现在的物价水平,怎么着也得一万来块,我爸爸就带他去瑞安买,这比现在那些家长给孩子买ipone6S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当时人均消费水平低。为此我爸爸没有少挨奶奶的数落,认为他会把孩子宠坏。当村里大多数人还在犹豫要不要买个黑白电视的时候,爸爸花了五千块钱兑了外币扛回了一台松下电器(那时候5000块钱刚好可以买一间房)。总而言之,爸爸是个很舍得给家人花钱的人,但他对自己,就没有那么大方了。我以前还不是很理解爸爸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炫富”,后来才慢慢知道,爸爸是为奶奶争一口气。奶奶四十多岁做了寡妇,家里没有成年男子,很是被人欺负,爸爸就憋着一口气,想把日子过好,想给别人看看,老薛家的这个儿子是有出息的。直到奶奶过世很多年后,爸爸每逢遇到高兴的事,仍会说起一句:“如果你奶奶到现在还活着,看到我们过这么好,该有多高兴啊。你奶奶还是死太早了。”
奶奶去世时已经81了,在那个时候,其实也不算早,她是农历十月初二生的,在农历十月初五去世,按民间说法,在生日前后去世都属于寿终正寝。而且奶奶去世时并没遭受病痛折磨,就在伯伯告诉我们奶奶今早有点不好要不叫你爸爸回来后半个半个小时,奶奶就去世了。当时爸爸在外省,正在收拾行李赶最快的汽车,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的时候,当场放声大哭,等爸爸赶到的时候,奶奶已经装裹好了。他在奶奶灵前大哭,痛诉自己不孝,说自己竟然没有在奶奶去世时留在他身边。所有人都劝他这事不能怪他,那个时候奶奶在我家住一个月,在伯伯家住一个月,就在奶奶去世前两天,大家还在她生日时去看过她,她还拉着我的手说说笑笑,伯伯一说不好,我们也马上通知爸爸了,但谁能想到奶奶去世得如此迅速呢?

但爸爸一直没能释怀,为奶奶没有享到的福,为自己没有见的最后一面。
图片发自简书App

他一直对奶奶极孝顺,为了伯伯听阿嬷的话任凭阿嬷对奶奶口出恶言,他这么个重感情的人甚至不惜跟这唯一的兄长闹翻了。平时如果是我妈妈和奶奶起冲突,我爸爸绝对是站在我奶奶这边的,即使是现在,我妈偶尔调侃下你妈妈当时偏心,我爸就能当场沉了脸。他不许任何人对我奶奶不好,说一句也不行。我懂事后奶奶和妈妈基本也没闹过脾气,大约是妈妈知道奶奶就是我爸的逆鳞,没事不会乱碰。那时我们家家境并不好,饭都是掺番薯的,但奶奶一直吃的是白米饭,我和弟弟是白米多番薯少,爸爸和妈妈吃的却基本是番薯。爸爸对我们说:“家里奶奶最大,奶奶要吃最好的,你们是小孩子,正要长身体,我和你妈是大人,没有关系的。”几年后,家境变好后,我才知道爸爸其实有多讨厌吃番薯。妈妈和我都是喜欢番薯饭的,但爸爸看到番薯饭就会生气:“老太(爷爷的长辈级别的)都是被番薯撑死的,你们还没有吃够啊?反正我这辈子都不想吃番薯了。”好吧,我一直以为爸爸是喜欢吃番薯才每次把番薯吃得津津有味的。
爸爸常说的一句话是:“你奶奶不容易啊。那时我们那么困难……”然后沉默。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因为这个缘故,我从小对奶奶极其孝顺,一直到长大我都很难理解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对自己爸爸妈妈不好的人,我一直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爸爸对奶奶的尊重和孝顺,所以成年后的我对爸爸妈妈也发自内心的尊重,也会在儿子对我爸妈没大没小时痛斥儿子,那是我爸妈,不许你对他们没有礼貌。我不知道儿子懂了多少,也许长大后的他会懂吧?对长辈孝顺,那是从他外公那留下来的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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