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癌
“典型的恋爱缺失症。情爱药片一盒。三楼付款。”
“什……什么?!…………为什么她…她会得这样的病啊?天哪!!”
“目前的研究表明多数是家长的教育方式有问题,让她在某个方面丧失了一定的情感。”
“能……能治好的吧?”
“当然!药吃了就行。要坚持服用一段时间的。”
“好好好!谢谢医生!”
药吃了就行。
也对,毕竟现在有什么事,是不能用一片药片来解决的呢?
包括人最最珍贵的——
情感。
她今年十九岁,现在坐在一张病床上,丝毫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事要发生在她身上。
“妞妞啊,接下来医生会给你吃药的哦,不怕。”
“我为什么要吃药?我到底怎么了?!”
“没事啊,不怕的!”
温水被强行灌下,随着一片极苦带着一点点甜的药片,她无力再去想为什么,最终只睡了过去。
最后一点意识告诉她,她今年十九岁,没有喜欢过一个男生,哦,但有欣赏的,父母为此好像很着急。
还有一个人,很…很可爱的人,她好像和那人有过什么……好像……
……
好像。
起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睁眼只有一片白。
皱了皱眉,将身支起,想看看窗外。
突然,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一种很陌生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心来,让她胸口不由的一疼。
那是一团乱麻般的情绪,像带着尖锐的刺的藤蔓,生生撕扯着她心头的肉。
她隐隐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拥有这种感觉了。
下意识伸手按了按呼叫铃,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伴随着一群人就走了进来。
“你醒了!”为首的是一个高高的男人,出于职业,他戴着素色的医用口罩和帽,可她明明听出来了,男人的语气带着一丝喜悦。
不好意思,她不认识他。
“您是谁?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了?”她淡淡开口问。
男人身后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声不大,她却听的真切,什么“她怎么又这样了”,“希望这次OK”,“别再出事了,麻烦”等等。
男人眼神一凌,身后的人全立马闭了嘴。
再转向她,开口温柔,说:“没事的,你挺好的。告诉我,你能记得哪些事?”
她立即抬头奇怪地瞥了男人一眼,愣了半晌,开口:“到吃药为止。只有这么多了。”
男人笑笑,却将口罩摘下,露出英俊的面庞。
她看着他,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她觉得更不舒服。
才撇开头,就听见男人用低沉的嗓音说:“以后叫我骁哥哥吧!我们认识的。”
接下来男人手一挥,他身后的护士医生便开始为她扎针吊水。
她没有再理睬男人,却立即明白自己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和某些记忆一定和这个男人有关,戏剧性的是男人还是她的主治医师,看身后的跟班数量应该能说明他在这间医院还挺有名的。
他刚刚问她能记忆到哪儿,说明她在这之前还有回忆,而且男人一定知道。
她闭上眼,睡了过去。
呵。
有点儿意思。
这几天她总觉得心头的感觉非常的混乱,这让她觉得有些慌。
她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可是每天除了护士和一些为她做病例登记的医生会来之外,这件病房根本没人会来。更神奇的是,这件病房是有保安的,她若是想出去,得先通过他们向主治医生的报告。
她知道自己是有父母的,可是他们从未来过一次。
那个奇怪的骁姓男人也是,好久不来了。
连记忆里的那一个人,好像也越来越模糊。
算了,懒得去想。
胸口又一次隐隐作痛,这几天来她已经习惯了,睡一觉就好了。挪了挪身子,想躺进温暖的被窝。
突然,心口泛起一阵近乎抽搐的疼,紧接着,脑海中涌现了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那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争吵。女人歇斯里底的向男人咆哮,男人开始还忍耐了两句,到后来却是开始揪住女人的头发,嘴里骂着些难以入耳的词,女人被钳制,下意识的用手狠狠掐住男人的脖子——
画面全程都是模糊破碎的,连颜色都蒙上恐怖的猩红。
当骁第一时间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她双手紧揪着垂下的黑发,两眼没有聚焦的茫然看着前方的白墙,嘴唇有些发干,正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抱住了她。
男人温顺地抚着她的背,让她稍稍平静,但她依旧是死死拽住了手边的被子。
好久的沉默。
秒针的滴答声是唯一的音乐。
“……咳……”
她最终颤颤巍巍地开口:“你……你到底是谁?”
“……………你的男朋友。”
男人现在天天都会来看她,带一堆好吃的或是新鲜的玩意儿,给她讲今天发生的各种好玩的故事。
“今天来晚了啊,sorry,都快一点了吧。唉,那群老古董……喏,这个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生煎馒头了,我排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买到的,还热,快吃吧!”男人笑着打开了保温袋,拿出一盒香喷喷的生煎,细心地拆开竹制筷子,交叉着磨了磨,将筷子上的竹刺刮净,递到她面前。
她又愣了,和他在一起,她总能有这样莫名的感觉。
自从他说了他是她男朋友后,她越发觉得奇怪,凡是问他关于她回忆和病情的他只字未提,但这个男人真的对她很好,可她对他呢?是什么感觉?
是依赖?安心?还是喜欢?
但她清楚的知道,绝不是爱。
又是沉默。
“……放我走吧……”她终是开口了。
她明明看到男人一瞬间眉头的紧皱,最终却道:“先吃饭吧。”
“不,告诉我。”
她坚定地看着他,一丁点儿质疑都没有。
……很长时间的安静,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空气仿佛都凝结着,她刚想认命地去拿筷子,却听到男人开了口。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只不过……后来被诊断出有缺恋症……然后……你就在这儿了……”
话还未完,她突然抬头,深深地看向他的眼睛。
男人有些被她的眼神吓到,微微闪了闪,却立即镇定。
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了——
他在骗她。
至于为什么知道会得出男人骗她的结论,因为,她天天都在记起来一些之前事。
她很明白自己绝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很清楚她和男人的关系绝不止男女朋友这么简单。
她要好好想想,制定一份周密的计划。
她要逃。
心里感觉的难受这几日越发严重,有时那些画面还会窜到她的梦里,让她几乎失眠。
她打探清楚,这件病房虽然豪华偏僻还有人守门,但每天的十一点五十分总是准时换班, 男人每次都在十二点来给她送饭。
病房有一扇窗,下面是一片小草坪,看样子是个小公园,通过观察和男人平时闲言碎语的描述得知公园的门在东面,不远。从窗到地大概三楼半的距离,只要做一截绳索使高度稍微下降一点再跳下去就行了,不会受伤。然后就需要拼命地跑了,出公园应该有一街的小店,到时候混进人群就好了。身边有男人给她买的一些首饰,适当的时候当了换钱。
计划逃跑的当天,她几乎就没上过闭眼。
心跳快的像是要爆炸,连那揪心的痛都被压了下去。
……
十一点四十八。
十一点四十九。
十一点五十!
几乎是在听见门外保安一有动静她就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将床上的被单拽下来,拖到窗边,系在窗缝间,再确认了一遍有没有系紧,接着就是手臂用力,身子一翻,她已经到了窗外。
她最后看了看房里的钟,十一点五十六分。
跳下去的时候身体就地一滚,爬起来就开始拼命跑——
可就在她冲出大门的那一刻,头和心突然不可抑制的开始疼了。
那种疼痛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强烈,让她不由得脚下一顿。
身子差一点就要倒下去了。
不行,还没到最后,她咬了咬牙,向前尽量快的走。
终于到了一家店门前,她甩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根本没用。
疼,生疼。
最终,还是在踏入这家店的第一步时,晕了过去。
唉……
醒来的时候又是一片白。
刚想起身,就看见一旁面色铁青的他,刚要开口解释,脑中却浮现了不止一幅的画面。
可这次,她头不疼了。
他看着她的样子,刚想发作,却发现她猛地翻身而起,倏地胸口一疼,低头,一把钢刀插入胸膛,硬而干脆。
她终究是想起来了。
罢了,这次之后,那群医院的老古董也该停手了。
是该结束了。
到了说故事的时候了。
2022年,她大一,新闻系,他大三,医学系。
她在那年遇到了她第一个喜欢的人。
并不是他。
她第一个喜欢的人,是个女孩儿。
她试探着问她的父母,毫无疑问,他们不同意。
她痛苦极了,却不想那个女孩在那时接受了她的表白。
就是在这时,他因为是女孩儿的师哥,认识了她。
他对她一见钟情。
所以可想而知,当他知道她根本没有可能爱上他时,他内心的愤怒和难过。
不过感情向来任性,不受理智控制。
他的研究课题出现了一点问题,却让他意外发现了可以改变控制情感的药物制作方法。那是一种将他人情绪提取,加入药片,再给缺失这种情感的人服用,自然的,也免不了代入一些他人的情感。
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实验品。
和女孩儿分手,和他在一起,他一天天给她灌药,一边享受着她的温柔,一边写着报告,越来越偏执疯狂。
他和她同居后,第一时间告诉了那个女孩,又添油加醋加了很多莫须有的东西。
敏感的女孩一下子就崩溃了,在她第一次和她表白的日子里,割腕自杀。
她毫不知情,好像把女孩忘了似的。
他以为会这样到永远。
可他忘了,那是情感啊,人最深刻的情感。
她们经历千辛万苦走到一起,又怎么会因为几片药片忘得干干净净。
她没有告诉他,她的脑海中其实一直有女孩模糊的身影。
她还是每天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终于,在他找到工作的那天,她想起了全部。
她得知女孩已经死了时,她恨得咬牙切齿。
她去找他,想一刀了结了他的生命后,再去陪她的女孩儿。
可他在医院工作,又怎么会出事?
他们都没死。
医院得知有这件事后,立即要求他进行深入研究,他看着工资单上的巨额数字,终究是答应了。
他心生一计,假装不认得她,将她的父母叫来,说她得了恋爱缺失症,要长期治疗。
他清楚的知道,她每次醒来都会失忆,所以每次都给她服下不同的情爱药片。
随之而来的副作用是:家暴、怀孕、堕胎,这些她本该没有恐怖记忆,都被强行输入了她的脑海。
所以她每次想起来的记忆,都是两个人的,一个是她自己的,一个是那个可怜可恨的陌生人的。强行输入不属于自己的痛苦记忆,疼,总是撕心裂肺的。
每当她渐渐想起来属于自己的回忆,她就起身去殴打墙壁,用偷偷藏着的刀去砍男人。
每次都以男人强行注射为她镇定剂和失忆药片结束。
然后再开始一个循环。
这样彼此折磨,整整三年。
他将一切计划的近乎完美,但忽略了一样。
感情这种东西。
刀尖刺入左胸前肌肤的感觉如此美妙,两者的结合紧密的像是要死死相拥到天荒地老。
她看着浓郁的色彩缓缓流下,勾了勾好看的唇,表情扭曲。
“我也是人啊!!”
“你凭什么把我当试验品?!”
“既然你这么爱我,那么一起下地狱吧!”
感情从来不可强求。
人心从来不可不防。
“审判:情爱药片的存在不合理,违法人类自身的情感存在,严禁以后此类药物的一切生产。”
2027年,那家卖生煎馒头不大的店里,放着昨天的新闻。
她站在他的墓前,面无表情,手中攥着他们三人唯一一张合影,照片里的人,都笑得很开心。
她又想起出院后翻出女孩儿和他的日记,里面的第一句话。
“love骁哥哥!”
“一定要让她幸福!无关药片。”
呵,感情这种东西。
她笑了笑,看向了他旁边女孩的墓,和女孩旁边那座刻了名字,还未着色的墓碑。
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唉,感情这种东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