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同事半夜要飞来,起来打开院子里的灯。想起在上一个项目,我在哈萨克斯坦的戈壁滩,时常夜里四点左右起来接国内来的同事。
整个世界都在安静沉睡,抬头看天,星光璀璨,那闪亮的星空在国内很难见到。
那个时候我在一个项目做翻译,夜里接人的活可以交个别的翻译去做,我总是自己起来。觉得大半夜起床,并不是什么美差,还是自己来吧。
我一直是这样为人处世的。尽最大努力对他人好。最近突发奇想给100位陌生人写信,因为一位朋友说:人生如果能做一两件不操心名利的事,就是一个幸福的人。信主要写给我的读者,给我留言的人。
信写到第5封,收到我写作老师的提醒。
写作老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汉代一个县令因为正义直言,被贬回家,路过一个朋友家,他于这个朋友有救命之恩,现在他落魄了,朋友正好可以报恩,于是就封了一大笔银子给这个前任县令。这位仁义的大兄弟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夜半他起夜,听朋友和老婆商量:我好不容易有一个报恩机会,他都不给,你说我怎么办?要不……杀死他算了。
我知道老师是善意提醒,我一开始并不真的明白其中的深意。
尼采说过,人所有的痛苦在于无法面对自己的无能。虽然你对我有恩,但如果我欠你太多,就会有这种心理出现。
紧接着,我收到做心理医生的朋友的提醒:人在非常脆弱的时候可能会将隐私和盘托出,那时是绝对信任你的,事情、情绪平息后,再回味隐私被人知道,内心深处的感觉又如何?
看这段话我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一件真事。我有一位女朋友,某天她告诉我她同时在与两名男性交往,我对她说,这样对你自己是不好的。那天我们一起吃饭、逛商城,谈笑风生,晚上回到家,打开微信,我发现她删除了我。
到目前为止,我给100位陌生人的信,写了5封,每一位收信人都回馈了感动感谢。
然而我下笔越来越难,打字的手越来越重。
并不是职业心理学家,也不是什么人生导师,写出去的话真的能给予对方帮助吗?每个人理解不同,我表达的意思跟对方理解的意思,可不一定完全相同。朋友青说: 100个人后面还有与TA有联系的更多人,你的反馈每个人的理解会千差万别。
有一位小朋友,说他跟父母关系不好,父母总是吵架。我说你首要任务是照顾好自己,把自己本事练足练强,父母的问题不是你来解决的。
早晨跑步时回想,这位朋友万一从另外角度理解,从此只顾自己,变成对家庭毫无责任的人,他不会愧疚,因为是一位树姐这样教导他的。
细思极恐。后背嗖嗖发凉。
早晨想写信的事,夜晚想写信的事。已经成为我的困扰。
教育家蒙特梭利说:通往地狱的道路是由良好的愿望铺就的。在核聚思维课上第一次听到这话,我没有任何反应。
做个好人,帮助人,这愿望是良好的。问题是我真的能帮到人吗?我具备那个能力吗?听到太多秘密,而这些秘密我并不需要知道。对方某一天醒来还有可能因我知道他/她的秘密忌惮我。
现在做项目管理工作,工作中断不完的官司,已经比较累。有天下班微信回复了3个留言,不回复自以为辜负对方信任,回复完累得不想动。身体不想动,脑子分外活跃,反复思索刚刚所说有无漏洞,对他人有无误导。
最要命的是,每一封回信,我都会深刻剖析自己。在对写信这件事产生怀疑时咨询几位师长朋友,他们问:做这事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事?
目的?自己一直在写作,就当不需要思考写作主题的写作练习。助人?这个目的细想很可怕。一个没有经过系统心理学培训的人,写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助人吗?而且一封信也不可能解决一个人的问题。
为什么要做这事?为什么要对不认识的人奉献爱心?为什么我的人生中大部分时间我是一个老好人?为什么总是表现得阳光温暖,而实际上自己常有阴郁时刻。
无数个为什么问着自己,这时爆发了江歌案。我关注的公号几乎所有的大咖都没放过这个热点。读了几篇,越读越恐。
童年时候的情感空缺,要么通过被爱疗愈,要么通过爱别人疗愈。过度的热情和过度的自信,有可能落入小概率事件。
有文章说江歌对自己不善良。
我对自己善良吗?我真的很欢喜做“知心树姐”吗?
写信的事情令我越来越不自在。对自己的种种分析,到了要么涅槃开悟,要么精分的地步。
不想装,不要演,我不是什么树姐树洞,不是什么知心姐姐,温暖治愈系树神,不是,都不是,那都不是我。
我的人生经历,跟大多数正常人不一样。我是活得越来越随性随意的人。这样的我,是无法给别人什么合适建议的。
我无需为你负责,这是边界;
我愿意给你支持,这是情感。
只有边界没有情感,关系就疏远了;
只有情感没有界限,关系就共生了。
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会让关系变得沉重。健康的关系,是尊重彼此的界限,却又能给予相互的情感支持。
几年前在一个课上,包剑英老师说:真正的善良是随时随地把自己调整到良好状态。
我们通常理解的善良是对他人好,对他人善。可是一个人如果连对自己善,对自己好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能对他人善,对他人好呢?
我摘下树姐的面具,做真实的我自己。
对自己真诚。
对自己善良。
学会爱自己,这个世界才会真正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