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土豆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一頓不吃土豆,嘴巴就不過癮。
土豆又叫馬鈴薯,山芋,山曼,山药蛋。对于农村人來說土豆既是主食,又是理想的副食。它是餐桌上的主角,沒它唱不出“飯菜戏。”
我从小不喜欢吃肉,油魚海生也不沾边,唯土豆使我常常把握不住自己。
我四岁那年,天年尤其不好,收成很坏。每人只分了两筐土豆,人民生活甚是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即便是婴幼儿也总是吃不饱。那年我们村生了十来个孩子,有的养活不了就整端了(溺死)了。我们这条沟叫戏楼沟,光戏楼沟就生了四个,除了我侄儿建峰是头胎外,其他都是四胎,五胎了。我弟弟太平是我们家第五胎,按说是不能要的,本来就揭不开锅了,再添个吃口就很难熬了。但我妈妈舍不得,我大哥也舍不得,他说“:人家的命尽了,咱家的命不尽,我们饿不死,他也饿不死。”所以就要下了。脑畔上的改转,坡底下我干妈家的英看我家的样子也留下了。但确实没个吃上的,我干妈家的英生下那晚嚎的不能,好赖没个给吃上的,只好煮了个土豆嚼成糊糊给喂了。我家的那数筐土豆也就成了养活弟弟的主要食源了。
最难忘的是妈妈给弟弟喂的烧土豆的情景。每天早饭停当,妈妈就拿烧火铁锹从灶火里很熟练地刨出两个烧土豆。在锅台楞上磕一磕,烧焦的地方再扣一扣,边扣边吹。焦黄焦黄的两个烧土豆就蹲在了锅台上,很显眼的。妈妈捏着土豆上了炕去喂被窝里的弟弟。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土豆,两手抓着炕楞迟迟不愿离开,虽然妈妈段了我好几次。妈妈大约怕我爱,总是背朝着我喂,可我挪挪身子也要看着她喂,她把土豆瓤嚼成糊糊口对口地喂给弟弟,时不时有糊露在弟弟口边,妈妈就用食指很自然地就抿进去。弟弟在吃,我在流口水。不一会,一个土豆就不见了,妈妈递给我一个土豆壳壳,然后长长地出上一口气。我狼吞虎咽地两口就把那壳壳吃完,再等下一个。那个香味至今想起还是回味无穷。
小时候经常去对面‘润’家去玩,润比我小一岁,我叫她妈妈嫂子。有一次我看见我嫂子做的策策饭煮红土豆,可别提我有多羡慕了!我在她家门框上转过来转过去,总是不想回家。直等的嫂嫂拿红土豆拧了炒面给我喂了两圪嘟,(圪嘟是用木头修成,上面是一个细把,下面是一个圆球的东西,专门拧炒面的工具),才倒腿走开。
后来哥哥姐姐也挣工分了。我家分了很多土豆,大的留一部分吃,一部分卖了买来棉花,妈妈纺线织布给我们做衣服穿。小的有的换了粉条,有的洗净切成片嗮干,嗮干的土豆片再和套蜀豆类在石磨上推成面,做成黑面抿家,黑面擦家,尖咯挣挣可好吃了!
到了秋天,每家每户都准备一个呵土豆筛子,用沙柳条编的。再到树上砍个木咯杈杈。先把木咯杈杈放在大锅里,再把装满土豆的筛子放在咯杈杈上呵,熟了就就着早已淹好的一大翁咸菜吃,或者拿酱油等调料和剥了皮的土豆绊起掇烂吃都是美味可口的。
后来,人们又研究出许多土豆食物。蒸槐花、蒸暮蓿、蒸瓜叶、蒸西米叶叶、蒸突梢、蒸苦菜,蒸咯刷刷……我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百吃不厌。
每年秋收停当,总有少部分土豆落在地里,下一场雨,我们这些小士兵们就出动捡土豆了。到了地里,看到有探出头的土豆,如获至宝,三八两下就刨出来,拔拉了上面的土赶紧放在筐筐里,筐里的土豆越来越多,时不时放下来握着筐系系摇一摇,还不住地憋一眼伙伴们的筐筐,生怕人家比自己捡的多。捡时间长了,觉得饿了,就找些半干不湿的土豆杆,拿出提前带来的火柴一点,一阵嘶嘶作响,烟雾腾空缭绕。片刻后,看到有火星出现时,我们就每人拿出两个土豆放上去烧,待香味扑鼻,就在火堆前转上几圈,就开始吃了。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了,笑了……若捡满了就回,没捡满再去另一架山,捡满为止。什么刘家茆、夏塌、高疙瘩、红下咀、杨道茆……都留下了我们的脚印……每每都是唱着打靶歌,扬着化好妆的面孔满载而归。
归在窑窑里的土豆每顿吃时都要磨皮,以前没有刮刮,就在河边的涩石头上磨,无论白土豆,兰土豆还是红土豆在孩子们的加工下都像鸡蛋一样,又白又光。提着磨好的土豆回家心中有一种无比的快慰!
天年收了,有了大量的土豆,人民的生活水平就提高了。用土豆推成了欠面,欠面可以漏成粉条,做成凉粉,摊成欠饼子……都是很好的食物。记得有一回我去了宋家沟姑姑家,正赶上她家漏粉,大表哥把刚出锅的水粉给我和两个表妹每人捞了一碗,又拿杏骨酱、麻油、葱花等调料一调吃的我们在炕上坐都不能坐,太撑了!于是爬下了炕我带着她俩沟上山下的串。
土豆还有一种吃法就是调军塘把军塘用线划成条,再切成一寸长小条,土豆也切成条,然后洗净在开水锅里煮个半熟,捞在筛筛里,再拿杏骨骨一炒,(因为当时没油)很好吃的。
上高中了, 因为还是没有粮食做干粮,妈妈就拿土豆给我嗮了干丸子,烙了欠饼子,粉渣饼子……我没钱报灶上的饭,就是这些土豆食物供我上完了高中。这些食物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算是佳肴,那一样我都爱吃。
放礼拜了,妈妈总是把土豆提前磨成糊糊,泡在水里。等我回来就赶紧蒸成黑楞楞。白格生生的黑楞楞调上蒜糊、芫荽、麻油,葱花芝麻等每次都吃的我顾不上和妈妈答话。有时妈妈还做庞山芋,用酱油,葱花等调料庞出来的山芋又沙又香,吃的我由坐变站…
后来,我去了西安。亲戚家每天都是肉、鱼,虾等做下的菜,我总是吃不过瘾。有一天,我感冒了,啥也不想吃,就想吃一碗蒸丸子。我跑了很多地方也没买到个擦土豆的擦子,后来就拿刮土豆的刮刮先把土豆刮了皮,然后洗净土豆,再继续刮,把土豆刮成一片一片的,好不容易刮了半盆,放了调料,伴了面……终于吃了一顿蒸丸子,那感觉真是太爽了!
再后来我去了山西,在中学里当老师。灶上有好几样菜,有荤有素,可我每天只吃那一样菜——土豆丝,大伙都叫我土豆老师。
紧接着我办起了自己的学校,连老师带学生有40来个住校的,我每年都买一三轮车土豆。我老公是厨师,他做的饭很好吃,切的土豆丝和挂面一样细,细细的土豆丝和绿豆芽,还有老家粉条、菠菜炒在一起,还真是五彩缤纷的好菜,孩子们吃完又要,吃完又要……
槐花开了,苜蓿露头了,苦菜出来了,我带领我的老师们采来许多,和土豆策策蒸着吃。这些山西人不懂的菜我老公却让大伙吃的别有风味。用孩子们的话说:“老师做的草草饭好吃死了!”
“六一”那天很忙,老公顾不上做饭,所以头一天便刷好了几盆土豆凉粉。待活动完了,大家都又渴又饿又累,老公赶紧买来一摞饼子,切了凉粉片,用提前准备好的调料一调,无论老师学生每人一碗,滑不溜溜,又香又坚。就上刚打好的脆而黄的饼子,可享受了!有来接孩子的家长碰上了,抑制不住尝两口,总夸我老公厨艺高强!
去年因为儿子的就学问题我回了老家,时不时有和同学们一起聚餐。报菜时,我不看菜谱,总是毫不犹豫地报上个土豆丝、炒丸子或者黑楞楞。大家都说我没‘’口福”,可我却乐意沉浸在土豆的情缘中,多少年来,我从内心深处一直珍藏着这份岁月沉淀下来的特殊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