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孟郊不是第一个写姑蔑的诗人,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在他的作品中,《姑蔑城》还算不上是代表作,更没有《游子吟》那般能拨动每一个游子的心弦。但于龙游人而言,《姑蔑城》是一首最有影响力,且极具珍贵文献价值的诗作。
劲越既成土,强吴亦为墟。
皇风一已被,兹邑信平居。
抚俗观旧迹,行春布新书。
兴亡意何在,绵叹空踌蹰。
这首诗是怀旧、感伤的,既有精思苦吟、情深致婉,又不失古朴凝重,也正符合他的复古风格。孟郊有“诗囚”之称,唐人张为称他的诗“清奇僻苦主”,苏轼则称“郊寒岛瘦”。孟郊的诗大多抒写世态炎凉,民间苦难。即使是《姑蔑城》,在孟郊眼里,早已是昨夜旧梦。
孟郊,字东野,唐天宝十年(751年)出生,其生逢盛世,却命运极其多舛。除诗之外,其他乏善可陈。孟郊生于湖州武康,按现代物理距离计算,似乎与姑蔑城并不远,但在其履历中并没有发现与姑蔑有交集,其与姑蔑的关系应是访友、游览或途径。
孟郊的仕途是不顺的,直到贞元七年(791年),才在故乡湖州举乡贡进士,那年,他已经四十一岁。在这之前,他却有一段丰富的游学生涯,其足迹遍及大江南北,行踪飘忽不定,从此,诗歌名声渐起。这期间,他结识了“茶圣”陆羽。
兴元元年(784年),孟郊与陆羽在江西上饶相遇。孟郊在《题陆鸿渐上饶新开山舍》诗中道:
惊彼武陵状,移归此岩边。
开亭拟贮云,凿石先得泉。
啸竹引清吹,吟花成新篇。
乃知高洁情,摆落区中缘。
那一年,孟郊34岁,陆羽52岁,两人因茶结缘。或者也正是因为茶,孟郊才泛舟瀫水,溯流而上,游山玩水。龙游为必经之路,不过当时县名龙丘。
北宋《元丰九域志》卷五中对衢州治内共提到九处古迹,龙游县内有徐偃王庙、龙丘山、姑蔑城、汉龙丘墓共四处,其中有“姑蔑城,按春秋哀十三年,越伐吴,王孙弥庸观见姑蔑之旗。姑蔑,越地,今东阳太末也。又东阳记云:在穀水南三里,东门,临薄里溪是也。”姑蔑城的具体位置在太平路以北,现址龙游华岗初中内。
作为潜心读书的孟郊,当然更了解这段历史,他是慕名而来,临岸游览。而此时,姑蔑城的旧址上已于东晋义熙年间建灵耀寺,所以,他才有“抚俗观旧迹”之叹。不过,关于姑蔑城,即使是后世还是有许多描述,如两旧志记载:“东西一百一十二步,南北一百六十八步,城墙高一丈七尺,厚四尺,周四百七十步,至今人犹呼寺城麓。”
吸引孟郊驻足姑蔑的不仅有古迹,还有茶。姑蔑城的东南方向,有方岑二山。其中方山,位置在社阳乡方山下自然村,此山今名凤山尖,海拔479米,山腰有“凤山仙洞”。明万历中万寿堂刊《一统志》记载:“方山,在龙游县东四十里,山形正如冠,产茶,味绝胜。”《一统志》记录衢州“土产”共四种,其中 “茶,出龙游县,方山者佳” ;“狮橘,西安县出”; “砚,常山、开化二县出”;“ 藤纸,开化县出”。
而在康熙刻本记载:“囗山,在县东四十里,产茶,入贡。品在顾铸、品渚之间。”从地理位置及前后文字排序推断,此山指的也是方山。说明当时龙游方山茶已是名茶。
虽然我们不能从明代《一统志》中论证唐代是否有方山茶,但茶具却是有实物考证的。龙游方坦窑是婺州窑系最为重要的窑口之一,鼎盛于唐中晚期,以生产月白色乳浊釉的大型器物(盘口壶、罐、盆等)为主,也有少量天青、天蓝色乳浊釉的碗、盏、钵等小型器物,许多收藏家都认为方坦窑是钧瓷的前身。将与“茶圣”相见的孟郊,自然少不了要带上点方山茶和几套方坦窑茶具前往。
的确,姑蔑既能满足孟郊失落的春秋梦,更能满足其心灵上的愉悦,精神上的回归。而茶的人生,非清淡雅致之人不能体味其中的好。
可是,那一年,正遇姑蔑乡贤中书侍郎徐安贞仙逝,那么,我们可以想像一下,孟郊是否去凭吊呢?
除了姑蔑城,孟郊顺路还游览了衢州城的浮石亭:
曾是风雨力,崔巍漂来时。
落星夜皎洁,近榜朝逶迤。
翠潋递明灭,清潈泻欹危。
况逢蓬岛仙,会合良在兹。
还有《峥嵘山》:
疏凿顺高下,结构横烟霞。
坐啸郡斋对,玩奇石路斜。
古树浮绿气,高门结朱华。
始见峥嵘状,仰止逾可嘉。
以及《烂柯山》:
仙界一日内,人间千岁穷。
双棋未遍局,万物皆为空。
樵客返归路,斧柯烂从风。
唯余石桥在,独自凌丹虹。
这也是孟郊留给衢州的四件文化大礼。
孟郊与陆羽再次相见,已是十七年后的贞元十七年(801年)。孟郊奉母命至洛阳应铨选,选为溧阳县尉。赴任前,又专程赴上饶拜见陆羽。两人清谈数日,从诗谈起,谈及儒释道,可见两人甚为投合。若从这个时间判断,孟郊途经姑蔑,不只在姑蔑故宫前怀古,更是会到衢州城诗会一位故友。贞元初,白居易的父亲任衢州别驾,而白居易于贞元十六年(800年)中进士,或许他们俩还能在衢州城偶遇,那肯定是小白陪老孟一起游览烂柯山。
次年,孟郊赴任时,韩愈作《送孟东野序》:“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自贞元八年(792年),孟郊下第。可能就在这次应试期间,他结识了韩愈。《旧唐书》本传说孟郊“性孤僻寡合,韩愈见以为忘形之。”自此,孟郊与韩愈惺惺相惜,成为至交。
元和九年(814年),在韩愈举荐下,郑余庆奏孟郊为兴元军参谋,试大理评事。孟郊闻命自洛阳往。然,造物弄人,八月二十五日(公元814年9月12日),以暴疾卒于河南阌乡县,终年六十四岁。清贫一生的孟郊竟是:“家徒壁立,得亲友助,始得归葬洛阳”。张籍倡议私谥曰贞曜先生,韩愈则亲题《贞曜先生墓志》。
而那一年,正值徐放赴衢州任刺史,并于次年邀韩愈撰《徐偃王庙碑》立于龙游灵山庙中。
人以道合者一聚,孟郊宣扬复古思想。他以“耻与新学游,愿将古农齐。”他的朋友圈,如郑余庆等也大多是些重道德,守古遣的人物;他与韩愈所倡导的“道”相近;他与白居易的“篇篇无空文,句句必尽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创作理论是一致的。可以说,无论在思想上,还是内容上,孟郊都可称唐时诗歌的杰出代表。
或许,此时读孟郊的诗,包括《姑蔑城》,正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