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小说的当下之困(二)
2013-07-25
赵伯涛
博尔赫斯努力地用幻想掌控现实。他用失明的目光,看到了人类想像的极端。卡夫卡直达人类想象中困窘的危险局面。小说已经踏遍四野。呼召与应答,重复在容器般的山谷。把色彩的笔触交给绘画,把场景和声响交给影视,把诗还给诗歌,把预言给先知。虚构和命题可以拯救作家,但是无法拯救小说。甚至,爱情也不行。世界因为爱情而日益孤独。沧桑的大师们从孤寂的海水中站立起来,裸露着湿漉漉的身子,他们瘦骨嶙峋。他们使我们看见生活的海很浅,水只漫过他们的脚踝。但是海水很咸,腥涩,苦辣,令人悲伤。所以圣经说: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日光之下的小说,今天还可以做什么呢?
时间透过文字存在着。对于阅读者而言,每一次目光的停留,其实都是一次探险。通过构筑文字的迷宫达至对现实世界的疏离,抑或通过对冷酷生活情境的再虚构,使世界趋于合理而温情?或者说,今日之小说,需要的仅仅是将笔者所经历的时间予以真实的呈现。我们透过作者而接触时空,作者承担着我们与这个世界间的媒介,一如渔民借助于鱼群来见识海吗?
许多伟大的写作者都消逝了,他们与时间同行。但是波浪卷走了水手,却遗留下了他们腥咸的痕迹。我们透过作品完成了对他们的挽留。甚至可以说,那些伟大的作家此刻才开始真正的生命诞生。
看不见负罪感了,歉疚与内省,仿佛一头巨大的恐龙,风干在遗迹中。良知的砂金,不在石砾土屑下面,良知,一息尚存地流淌在淘金者的汗水里。改变,改变了本身。小说日益异变,成了探索者隐秘的私事。如同纳博科夫,如同普鲁斯特他们。乐观地说,小说的存在,旨在使现实崩塌,使存在清纯。存在与小说间势必有一条鸿沟,使得小说的世界平行于生活成为可能。虚构与历史正在平移。思想的觉知与情绪的被回忆成为了上帝般的工作。蒲松龄与马尔克斯的世界形成复调的声部。
我们用写作来谛听,像一次偷窃。牢记着我们失忆的所在,寻找着找寻不得的东西,爱着我们倍受伤害的牵挂,走着必须消逝的路径。并且,质询不求回答的问题,期待注定不会明白的答案:你是一头自我放逐的野兽,你来自时间,你要到死亡的背后去?这不重要。这是一个拒绝主流与末流、中心与边缘的时代。你经历着粉碎、解构、超验的词语发现,发现晦暗中的世界在文本上熠熠生辉。
这也许就够了。至此,小说终于成为了一件多么脆弱、羞怯、自私、骄傲的事情。也许,今天的它,唯一的和最后的要求就是诚实。[]
(此旧作曾发表于海南日报,现做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