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的后半生

40岁后,小辛也觉得自己长大了,便把公众号更名为了“老辛事”。

01

1179年,老辛又从湖北转运副使调到了湖南当安抚使,这个官是个管钱粮的官,自然与老辛的理想相去甚远。在同僚王正之为他举行的送别宴上,他感慨万分,写道: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和屈原以美女比楚怀王不同,辛弃疾以美女自比:陈阿娇想以《长门赋》重新得宠,可是却一再延误,而当年宠冠一时的杨玉环、赵飞燕也早已化作了尘土,如今自己亦不得宠,每日闲置,愁苦向谁诉说呢?

和往常不同,来到湖南后他发现自己的公众号并没有长什么粉丝。一方面当然是老辛毕竟还是老了,不是当年的“四大天王”了,吸粉能力自然有所下降。不过更重要的是湖南湖北这些地方此时正在闹匪患,再加上此起彼伏的起义运动,使得这里不是很安定,所以玩公众号的自然也就少了。

辛弃疾唯一存世书法《去国帖》

02

1180年,老辛很忙。前一年他上了“论盗贼札子”给皇帝,皇帝也给他公众号发了私信:“老辛啊,你知道,朕是信任你的,你在湖南一定要好好干,维持好地方治安。”

老辛其实还是很单纯的,皇帝这么说其实也有“客气”的意思在里面,你也别全当真呀!

实诚的老辛便开始奉命办事了。也开始不断的给皇帝、各大臣发私信:

尊敬的户部尚书:今年湖南收成不还好,我们官府也要帮帮忙呀,否则会造反的,我恳请户部同意我开仓赈灾,毕竟皇上也给了我口谕吗?

尊敬的兵部尚书:“桂阳军的那个赵方钰简直不是人,治下无力,恳请换一个人来担任他的官职,我觉得皇上也会满意的。”

....

好吧,这些事情你做就做吧,毕竟是分内之事,各个大臣也就忍了,但老辛错就错在他还弄了个“飞虎军”:

辛弃疾看湖南人民“吃得苦,霸得蛮。”是当兵的好人选,于是便在湖南召集乡勇2500,配备武器,建造训练、居住用地,平时勤加训练,很快就形成了一支令当地盗贼“闻风丧胆”的“飞虎军。”

话说你弄飞虎军就弄飞虎军吧,可记者采访你的时候你怎么就说飞虎军的创建是为了收复失地呢?湖南和金朝可是不挨边的呀!

于是乎,老辛被参了一本,于是乎老辛离开了湖南去了江西。


03

1181年,心灰意冷的老辛来到了江西。这一年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官场生涯怕是要到头了,于是便在上饶构建自己的“养老别墅”。

这一天老辛得到了属下汇报,说他派人送的军队物资被朱熹给扣下了。

老辛当即给“克己复礼”公众号发了私信,要朱熹放行。

朱熹在此之前早已知道老辛此人,也和他互关很久了,当然马上就放行了。于是乎一代儒宗与一代词宗就此相知了。

同年,老辛“被”退休了。他心灰意冷的回到了上饶,看着新起的别墅,更新了个性签名:“人生在勤,当以田力为先,以后我的宅子便叫稼轩了吧。”于是乎也自号“稼轩居士。”


04

1182年,老辛也开始了和杜甫一样的“闲居生活。”而除却中间短暂的两次起用外,这一闲居就是近20年。

与杜甫也有相似之处,自南渡以来的近20年,老辛无时无刻不在为国家命运而担忧,如今被罢官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于是乎他也开始更加勤劳的更新他的公众号,也开始享受生活。

这日晚,老辛晚上出去打牌回来,路过了上饶黄沙岭道,看着夜间的美景,便写下了这首《夜行黄沙道中》: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这日,老辛又去临近的河边钓鱼,看着农村五口之家的生活场景,

又吟道: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又是一日,老辛来到了山园中散步,看着山园中的和谐景色,当晚公众号又有了更新:

连云松竹。万事从今足。拄杖东家分社肉。白酒床头初熟。

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竿。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

虽然老辛一直有坚持更新这些描写田园风景、农村生活的词。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辛的为人我们都了解,岂是那种善变之人?


05

话说老辛在上饶闲居,而离他居住之处不远就是退休的吏部尚书韩元吉的住所。韩元吉也是力主抗金的人士,所以一来二去老辛也和老韩成了忘年交。

1184年时老韩的70大寿,老辛也受邀参加,在宴席上两人又谈起了抗金之事,老辛想着自从张浚北伐失败以来已有20年,南宋朝廷不思进取,沉迷于享乐,而自己又报国无门,不禁悲从中来:

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公知否?

我只想做个戎马沙场的真儒,谁又想在这作词消遣呢?

然后又再次言明了他的志向:

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

但老辛终归是有心无力的,终于在某一天,游览博山,

望远时将他的一腔愤懑抒发了出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此时老辛才明白,当年登建康赏心亭时的自己还是太年轻,没有体会的了那愁的滋味,如今流光把人抛,自己却报国无门,想要言愁又怎能言得尽呢?只能化作“这秋天好凉,我的心好冷”这类非主流的句子了。


06

1188年的老辛比往年开心,也比往年忧郁。这一年,他与多年未见的好友陈亮再次相聚。

陈亮与老辛相识已久,他们也是一生的知己。

陈亮与老辛一样,一生都在力主抗金。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亮比老辛更为“倒霉”。 

陈亮两次参加高考却全都落榜,高考失利就算了,因他直言又得罪了不少权贵,曾两次入狱,若无老辛和其他好友的救助也就冤死狱中了。但就算两次入狱他也从未改变过自己的主张。

1188年,陈亮特意从浙江来到了江西与辛弃疾会面,史称“第二次鹅湖之会。”与第一次“鹅湖之会””约架”不同,这次他们的会面则是为了“约盟”,即共商北伐大计。在此之前陈亮也曾邀约朱熹,不过朱子早已对朝廷失望,便没有参加。

虽然这此会面没有取得什么实质上的进展,但两人多有诗词唱和,其中老辛那首最著名的词点击量更是破了他的记录: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前九句老辛写得荡气回肠,而最后一句却急转直下,确实,老辛是老了,这一年,他已经49岁了。

而陈亮也因劳累过度,在五年后去世,只留下了老辛一人。


07

1192年,在闲居十余年后老辛再次被起用为福建提点刑狱。

1193年,老辛又去了武夷见朱熹。在会见期间两人也有唱和,老辛和朱熹道:

山中有客帝王师,日日吟诗坐钓矶。

费尽烟霞供不足,几时西伯载将归。

在老辛眼中,朱熹是“帝师”,只等着像周文王那样的君主来发现他的才能。朱熹也题字相赠。

1194年老辛又再次被罢官。他回家后又开始经营新的庄园,决心“便此地、结吾庐,待学渊明,更手种、门前五柳”。

1196年他居住多年的“稼轩”因失火被毁,他也就住进了新的庄园“瓢泉庄园”。

在再一次被罢官后,居住在瓢泉庄园的老辛可以说已经看透朝局了,尽量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了,这一日他的公众号又再次有了更新:

自笑好山如好色,只今怀树更怀人。闲愁闲恨一番新。

老辛已经老了,他已经快60岁了,而他的好友也一一离他而去,而朱熹也在1200年辞世。

因为1197年当权者韩侂胄宣布道学为“伪学”,将朱熹列为“伪学逆党”之魁,所以朱熹死后连去吊唁的人都很少,不少以前的弟子都宣布与他断绝关系,但老辛却管不了这么多,“老辛事”发布了悼文这样说道:

“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

而日本学者村上哲见评价他们之间真挚的友谊时说:“一个善于思维的人与一个敢作敢为的人能结交厚谊,令人钦佩,令人深思。”         


08

老辛可能以为他的一生就会如此度过,谁知命运又再次给了这个60多岁的老人希望。

1203年主战派韩侂胄起用老辛等主张北伐的人士,老辛精神也为之一振。

这一年老辛被起用为浙东安抚使,还得到了皇帝的召见。不久后被委以重任,担任抗金前线镇江的知州。

可是老辛此时也已经发现,自己之所以被任用只不过是为了拉拢人心。自己孤身一人在险恶的政治斗争中是很难有所建树的。他一方面整顿军务,一方面也向韩侂胄提出了诸多建议,但并未得到重视,于是在这一天,他登上了北固亭,

写下了他的最后一篇十万+: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老辛是觉得自己老了,或许自己的愿望是不能靠自己去实现了,什么时候能出现孙权、刘裕那样的英雄来平定乱世呢?他也是真的老了,开始回忆43年前自己南渡时的场景,一切仿佛就在昨日般。


09

不久后,老辛又被弹劾,降为朝散大夫,对于后来的任命老辛也一再推辞。1207年,久卧病床的老辛等到了枢密都承旨的任命,可是他已经走不动了,只能上表请辞。同年10月3日,老辛房中传来了声嘶力竭的“杀贼、杀贼”的呼喊。

“老辛事”在这一天也永远的停止了更新。

泡子的话:

泡子最为欣赏的两位诗人便是杜甫、辛弃疾。对于杜甫我以前有做过专门的功课,还算了解。但对于辛弃疾却知之甚少,所以泡子也就准备了这系列文章,增长自己的见识的同时也希望和大家分享这位传奇词人的一生。

对于辛弃疾的一生,我觉得用著名历史学家邓广铭先生的一句话来总结是最为恰当的:“胸怀中燃烧着炎炎的烈火轰雷,表面上却必须装扮成一个淡泊冷静、不关心时事和世局的人。”

他的一生都与抗金、收复失地紧密联系在一起。1161年,完颜亮的南侵让他有了南渡的机会,可是也是因为这次南侵,宋金签订的“隆兴和议”让宋金保持了40余年的和平,也让他的一生都不得志。1203年韩侂胄主张的北伐让他再次被起用,可也是这次起用让他彻底的认清了朝局,彻底对北伐失去了期待。

两次战争,一次给了他希望,一次让他绝望。可是他却只能将一切埋在心中,装作不在乎。而他死前的那两句“杀贼”则道尽了这位爱国词人的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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