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幸”降临在世界,没有带着哭声,也许,我是含着笑降生的,带着笑,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本该是美好的世界。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我有着爱我的父母,他们强壮威猛,将我庇佑一方天地。
还是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带着我出去猎食,可我却不当回事,毕竟,新鲜的食物永远能够送到我的嘴旁。
父母带着我躲在岩石后,等待猎物经过。没过多久,猎物就被死神召唤过来。父亲母亲有条不紊地开始行动,他们分别从两侧悄悄靠近猎物,我则在一旁无所事事,懒散地爬上岩石,趴在上面,看着即将上演的好戏。父母依旧在缓慢靠近猎物,迟迟没有动手,我等得有点不耐烦,于是我站了起来,装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仰天咆哮。
猎物纷纷转向我,下一秒他们便仓皇逃串,我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看着可笑的他们。猎物用尽全力地奔逃,真是一种可笑的行为,他们以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殊不知从一开始这便是一场注定了的死亡游戏。父母化作呼啸的死亡之风摧毁猎物的生命,他们伟岸的雄姿印刻在我的心里。他们是不可战胜的!
父亲叼着早已死透的猎物从远处走来,我又蹦又跳地迎了上去。
“我叫你来是要你来学习捕猎了,你却给我来捣乱,今天不准进食!”
父亲放下嘴里叼着的猎物,对着我吼道,我害怕地低着头躲在母亲的身后。
“好了,别生气了,你就原谅他一次吧,他还是个孩子,况且这是他第一次出来捕猎,慢慢就能学会了。”
母亲替我说着话,她用前爪摸了摸我低着的头,她那温柔的声音很好听。
“好吧。下不为例!”
听到父亲原谅我,我高高兴兴从母亲身后出来,同父母一起将身旁的新鲜血肉吞咽下肚。
之后我一直跟在父母身后进行着这种死亡游戏,对我来说这的的确确是游戏,轻松而愉快。强大的父母追赶着猎物,猎物慌乱奔逃,用尽力气也不过是一场迎接死亡的表演,无处可逃,终会葬身。而我,只是在一旁自由奔跑,在春光里,在夏阳中,在秋风里,在冬雪中,搔弄爪牙,感受世界的美好,感受自然的赠与,杀戮和血腥,与我何关。
时日渐长,我茁壮成长,捕食技巧虽有所提升,但“捕食”对于我来说,永远是“捕”和“食”的拆分,强大的父母将“捕”做得完美,而我的任务仅仅只需尽情地“食”即可。尽管我从没有成功地捕到一次猎物或进行一次称之为有效的捕猎,我却并没有丝毫的忧虑,因为我的父母是强大的,一定能够永永远远庇护我。
我的父母很强大!是这世界上最最最强大的生物!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但这只不过是我美好幻梦里的一颗玻璃球罢了。
晴朗的午间,风和日丽。刚进食完的我们一家三口躺在草原上,享受阳光照射到身上的温暖,时不时有一阵微风吹过,没有比这更让人舒服的了,世界像从没有过厮杀,安静,平和,没有生存的挣扎,也没有死亡的恐惧。我依偎在母亲的身上,渐入梦乡。
“吼!!!”
一声巨响传来,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本以为是打雷,睡眼惺惺,半耷拉着眼睛看了看天空,仅有的几朵白云依旧漂浮在空中,阳光猛烈地照射着大地,同时照射着我的眼睛,刺得我赶紧闭上眼睛。“也许是幻听吧?”正这样想着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声音之巨大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震痛了耳朵,受惊地鸟儿从森林飞出。无疑,这只能是由是一头猛兽发出的,力量和死亡的咆哮。我曾无数次在父亲身旁听到这种咆哮声,震慑四方,让猎物都为之恐惧,但此时的咆哮声,却大的超过了我的想象!也许父母同时用最大的力气发出的咆哮声,恐怕也不及其一半。
四肢不听使唤地抖动起来,这大概是对恐惧的自然反应吧。我向前看着父亲母亲,他们早已站起,眼睛直盯着森林方向,像是在警惕着什么,脸上早已挂上我从没见过的严肃表情,这让我更加的害怕起来。“这世界上能有什么事情,能让无坚不摧的父母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没事的,我过去看看,马上回来。”
父亲严肃的表情松弛下来,笑着对我说,之后转过头去用饱含深意的眼睛看着母亲,母亲会意地对父亲点了点头。而我的父亲用他那充满慈爱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径直向森林跑去,消失在森林的阴影下。这便是父亲看我的最后一眼,而那句“没事的,我过去看看,马上回来”则是我听到的他的最后一句话。尽管我对他说的“马上回来”深信不疑。毫无疑问,我父亲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生物。但幻梦里的玻璃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父亲走后身边突然变得好安静,能听到的只有风儿偶尔掠过草原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和母亲走来走去的踱步声,此外,森林也变得异常安静,没有咆哮声,没有受惊的鸟鸣声,死一般的沉寂。
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每一秒都冬日的黑夜一样漫长,每过一秒心中的不安就增加一分。这样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有一个冬天吧,森林突然变得吵闹起来,咆哮声、怒吼声混杂着,然后以一声长长的哀嚎声结束了所有混乱。混乱结束的同时母亲也停下了脚步,她有如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睛里泛着点点泪光。
“我亲爱的孩子,躲到岩石后面去,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一定,一定,不要出来。”
母亲声音依旧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好听。但我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却一无所知,只是隐约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我变得泪眼汪汪,看着母亲说:“母亲,父亲他……”
“快去!”
母亲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我被吓蒙了,服从地躲到岩石后面,偷偷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森林里,一个黑影徐徐走来,走出森林的阴影来到了这片洒满阳光的草原上。父亲再次来到我的视线,只不过他不再是像之前那样威风凛凛地带着胜利的姿态出现,而是被“恶魔”衔在嘴里,血肉模糊。“恶魔”有着高大的身躯,不止有父亲母亲的两倍那么大,宽大的手掌有着锋利的爪子,它尖锐的牙齿扎入了父亲的身体,而我的父亲,在它的口中一动不动,眼睛睁开着,却早已失去了光亮。
“恶魔”眼睛是血红的,凶恶的面容是我所见过世上最恐怖的景象。我躲在岩石后面看着这一切,瑟瑟发抖,恐惧剥夺了我一切情感,让我忘却了刚刚失去父亲的悲伤,而之后发生的事让我更是恐惧和绝望。我不敢从那“恶魔”身上移开丝毫视线,心中也只剩恐惧,忘却了在一旁的母亲,之后母亲的一声怒吼才再次让我看到了孤身前去战斗的她。以前高大威猛的母亲在“恶魔”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我看不到背对着的的母亲的面容,只能看到“恶魔”血红的眼睛和凶恶的脸。看着这一切,我在心里不停地呐喊:“母亲快跑!快跑!”但母亲没有丝毫退缩,她义无反顾地冲向“恶魔”,而“恶魔”回应母亲的则是令人畏惧的怒吼声和巨大手掌。只一瞬,母亲就被拍倒在地,呜呼一声,再也没有站起来。可怕的“恶魔”丢开了叼在嘴里的父亲,怒冲冲地走向母亲,用它那锋利的手爪把母亲已经死去的躯体撕成碎片,一点点地吃掉。它又慢慢地走向我那已经死去的父亲,用同样的方式将父亲撕开,但只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翻到在地,一动不动。
偷偷地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我不敢发出任何的响声,不敢挪动一厘一毫,连眨一下眼睛都让我感到害怕,害怕被它发现,就此了结了生命。不一会这个可恶的家伙就发出了沉沉的呼噜声,我知道这个时候就算狠狠地撕咬它一口它也不会醒来,我完全可以偷偷地靠近它,用我那遗传自父母的尖牙刺穿它咽喉,但我没有母亲那样勇敢,我所想的只是尽快地逃离。
恐惧支配我向着森林的反方向走去,尽管长时间保持一个姿态让我的身体变得僵硬,但对死亡的惧怕和生存的渴望让我足以支撑着自己颤抖的身躯,慢慢逃离开去,我一步步战战兢兢地远离,不住回头观望,害怕着魔爪袭来。等到再也看不到恶魔时,我发了疯似的跑了起来,一直往前跑,远离了森林,远离了这个一直被称为家的地方,直到精疲力竭,我趴倒在地。
2
睁开眼睛,一片黑暗,等我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我才看清高大树木林立四周,土地松软,“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问安静的空气,回应的也只有安静。我开始回忆,我记得我在跑,跑了很久,跌跌撞撞,没有方向,直至我倒下,也就是我现在所在的地方。这是我所能回忆起的一切,是只能在脑海中撷取的孤零零的一个个片段,没有前因,没有来由。我努力在大脑中探索自己的记忆,一片恐惧突如袭来,占据了全身,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栗,紧接着是头脑的昏痛。几番尝试后,我放弃了对记忆的探索,毫无目的地向森林深处走去,偶尔抬头,透过茂密森林的间隙仰望着星空,明月已高挂,群星在旁一闪一闪,不知疲倦。
不知走了多久,身体渐感疲惫,我浑身乏力,便停下来歇息,肉体的疲倦感得到了缓解,但随之而来却是胃部传来的一阵不知名的空虚感。“我这是怎么了?这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是生病了吗?”我是如此的难受,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种痛苦蚀骨钻心,无法缓解和祛除,一个令我生惧的想法忽然窜入大脑:我是不是会就此死去?对!我会被这不知名的痛苦折磨死的!
胃部的空虚感依旧不断地侵蚀着我,我真想就此睡去,再也不要醒来,但当我的双眼正要慢慢耷拉下来时,我突然醒悟:这不过是饥饿而已啊!我需要的不过是饱餐一顿。吃!我想吃!吃新鲜的血肉!吃!吃!吃!我只有这一个念头。突然间,脑袋里又涌现出许多杂乱片段:巨大的怪物、我的父母、鲜血、被撕开的身体。我猛地站了起来,忘却了空虚的胃,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恐惧,占据我全身,将胃的空虚感挤出体外,我战栗着,颤抖着,又开始没命地跑呀、跑呀。我记起来了,所有记忆都重回了脑海,那天的“恶魔”、父母的死亡,还有,我的逃亡。
夜晚冷风撕扯着我的身体,让我逐渐冷静了下来:我早已用尽全力奔跑了不知多远,就算是“恶魔”也不能够马上追上来,况且它已吃饱,还在悠闲地休息着,而它的食物...它的食物,正是我的父母啊!
父母被杀死然后被吃掉的场景,又浮现在我的脑海,我不禁感到一阵恶心,而同时交织而来还有悲伤的眼泪和恐惧颤抖。恐惧,从我找回记忆的那一刻起从未离开过我。因为冷静的缘故恐惧刚稍有减弱,胃的空虚感就席卷而来,“我想吃,我要吃!”大脑里不断呼喊着,但是吃什么?我想到了父母,每一次,都是父母将刚撕下来的鲜肉送到我的嘴边,即使在父亲母亲死去的那天亦然。可我现在张开嘴,不断地哀求,也不会再有肉送到我的嘴边,父亲母亲已离我远去了,不会再回来了,我再一次了解到这个事实,泪水滑落。
流泪之时,饥饿仍不断地侵蚀着我,我终于站起了脚步,想要努力回想起父亲母亲捕食时教给我的技能,可我不管如何回忆,也记不得什么,不记得如何挥动利爪,不知道如何征服猎物。嘲讽的是,当时的不屑一顾,当时的玩耍心情,我却都清清楚楚地记得,我从未成功捕捉过猎物,尽管我拥有利爪,拥有尖牙。我越是沉思越是绝望,最后干脆放弃了思考,僵硬地行动起来,只因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饥饿感。我用我那不怎么灵敏的鼻子嗅着周围,努力模仿者当初父母的样子,但丝毫不能辨别周围的气味;我用我那不怎么锐利的双眼在黑夜中寻找着猎物,却看不到任何猎物。天呐!我可从没有在晚上捕过猎呀!
终是天无绝人之路,磕磕碰碰,我最后还是找到了我的猎物,那小家伙就在离我不远的一棵大树旁,我慢慢地靠近它,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当我离它大概只有三个手爪的距离时,咯吱一声,一根小树枝在我脚下被踩断,但就是这小小的一声却惊动了它,它迅速地跑了起来,我随即全力追赶,可就在我快要够到它时,它跳进了灌木丛中消失不见了。之后又有好几次捕捉猎物的机会,可依旧失败了。本就疲乏的身体,现在更是精疲力竭了,空虚的胃的一直刺激着我,而我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绝不想体验第二次。
绝望已经降临,我已不想做任何反抗,可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痛苦,我再次想到了我的父亲母亲。
“啊!父亲,母亲,我快要见到你们了吧!”
虽然我像是放弃了希望似的躺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可实际上我依旧在苦苦挣扎,我的鼻子一刻也没有停止嗅着空气中的气味。突然,我发现了空气中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希望之火又重新燃烧。那是一股夹杂着一丁点肉味的恶臭味!我拖着疲乏的身体再次站了起来,缓缓前进,但并不是因为要捕捉猎物才故意放轻脚步,只是因为我实在是太累太饿了,现在每走一步我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终于,我找到了气味的源头——一具腐烂的尸体,大概是某头猛兽吃剩下的吧,我顾不得那难闻的腐臭味,低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填充我空虚的胃。尽管肉已经腐烂变质,我依旧吃得津津有味,不啻于说,这是我所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了。每吃一口,胃的空虚感就减少一点,激活了我的一丝生命。我将那具可怜的尸体吃得一点不剩,倒在旁边便美美地睡去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奔跑在阳光灿烂的草原上,追逐着在前面捕猎的父亲母亲,我是如此的自由、快乐,仿佛拥有着全世界。然后一瞬间一切都变了,“恶魔”闯进了我的梦乡,杀死了我的父母,之后又将它的利爪慢慢伸向我,然后……
然后我惊醒了,浑身不断地颤抖,嘴里不断地叫喊,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是梦,新的一天就在这个噩梦之后开始了。
昨日的饥饿感已然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此刻我依旧能感受到那残存的苦痛。在吃完那顿腐肉后我便暗暗地发誓,此生再也不要挨饿!于是刚清醒的我就着急着开始捕猎,再不敢怠慢。可捕猎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第一天我一无所获,第二天也是如此,直至第三天我才在溪流旁找到一只早已死掉的,之后又挨了两天饿,终于在第六天,我成功捕捉到了第一个猎物,尽管是一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生物,但足以缓解我那胃部的空虚感。
慢慢地,我捕猎的成功率越来越高了,有时还能捕捉到较大的猎物,足够我吃好几天,这时我会想起捕猎刚开始的那几天,生活是那样艰辛。我也时常会想起我的父母,想起以前那些快乐的时光,只是每次想起父亲母亲都会有隐隐的痛苦和恐惧萦绕。
慢慢地,我已经能够轻松生存下去,而这段时间,不知名的阴影正向我慢慢靠近,改变了我的生活,或者说将我导向了必然的命运。
爽朗的午间,天气和我父母死去的那天下午一样好。继承了父母精湛的捕猎技巧的我,正死死地咬住猎物的咽喉,伴随着它痛苦的哀嚎,我结束了它的生命,当我埋头要啃食时,我惊恐地发现,它那已黯淡无光的眼睛正张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倒映着满嘴鲜血的我。熟悉的恐惧感再次降临,我拔腿就跑,回想着杀死它的时时刻刻,我再次听到了它死前的哀嚎,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诅咒!它在诅咒我,死前的哀嚎是咒语,死后那睁得大大的眼睛是诅咒的最好证明,它死前诅咒我,死后依旧诅咒我,诅咒我将和它落得同样下场。我想起了之前杀死的无数生灵,它们是不是同样也在诅咒我呢?是!一定是!我的父母就是被这诅咒给杀死的!
我痛苦万分,我再也不敢去想象这样的事,只有不住地奔跑。可最后我还是再次回来,回到我杀死它的地方,我想起了那一天胃部的空虚感,我毫不犹豫地将它撕碎吃掉,但那颗有着大眼睛的头部我却怎么也不敢碰。
3
这是一个被诅咒了的世界,只要活着就将一直被诅咒。不!就算死去也依旧被诅咒着。诅咒从一开始就存在,从我们被赋予生命的那一刻开始,诅咒就如血液一样流淌在身体里,永不消散,它即是我们美好生命的附属品,也是我们为得到生命而应当付出的代价。因为生命珍贵,所以要努力生存,那是从一开始便被刻在我们骨子里的最最“崇高”的欲望,从出生的那一刻,不!是当我们还在肚子里的时候,生存之道的“修行”便已经开始。
生存,多么崇高的词汇!却总伴随着污秽,这污秽是杀戮,是灭亡,是残忍地毁灭,是无情地撕裂。杀戮!这唯一的生存之道!每当腹中因空虚而抽痛,伴随着“咕咕叫”的哀嚎,本能便驱使你去找到一个弱小的生命,脚步缓缓,慢慢靠近,直到利爪可以划破它的肚皮,利齿能够咬碎它的咽喉,便任由那闪耀着死亡光辉的爪子和牙齿将其身体分割,再一块一块吞咽下肚,只为填饱那日益空虚的胃。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物竞天择的法则,赤裸裸的鲜血淋淋, 便是世界一开始的样子,是无法逃脱的诅咒。
从我知道诅咒的那一天开始,我止不住地害怕起来,一整天我都躲在树林里,那双大眼睛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痛苦、难过,想要吐,我再次想到了父母的死,想到了这该死的诅咒。“就让我一直躺在这里吧!就让我这样死去!”明明心中是这么想,可该死的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咕咕作响,我怀着厌恶的心情站了起来,干着每天都做的事情,来满足我那深不见底的胃。
捕食并不是那么的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失败的,倒不是我捕不到猎物,只是因为我实在是不情愿再去做那些事,咬断咽喉,分尸而食。我任由猎物在眼前逃脱直到再也忍受不了因胃部空虚所带来的疼痛感,便再次伸出利爪,将猎物的咽喉咬断,迅速到它们无法发出哀嚎。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它死后仍睁着大大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再也无法忍受,我跑开,学着我杀死的大多数猎物,开始啃食青草,吃树叶,吃果子。尽管这些东西是那么的寡淡无味,甚至是难吃,可我感到高兴,它们填补了我空虚的胃,也让我不再被加诸诅咒,我是幸福的,本该是要幸福的,但我还是小看了这无情的世界对我施加的诅咒的威力。我开始呕吐,将吃下的青草、树叶还有果子,完完整整地带着胃液一起吐了出来,胃变得更加的空虚,我只好再次折回去把那刚杀死的猎物吃掉,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吧它吃掉的,我害怕看到那双眼睛。
进食已经成为了一件十分厌恶的事,尽管以前我是那么地享受。我无数遍思考诅咒的事,“我为什么要甘愿忍受着这无情诅咒的折磨呢?父亲母亲已经死了,在这世上我又有什么可以眷恋的呢?何不干脆一死?”对,去死吧,死了就不要再忍受诅咒了,说到底这诅咒就是“生”带来的,因为要生存,所以要捕食,要杀戮,而这胃的空虚感是一种信号,是催促你生存的信号,同时它也是诅咒本身。尽管我不想要杀戮,想要死去,却如何也敌不过胃的空虚带来的折磨,我一次一次被打倒,败给这该死的诅咒,败给这空虚的胃。
我开始变得麻木了,对诅咒的厌恶感已渐渐消去,我放弃了抵抗,每天机械地活着。捕食好像变成了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再也不敢看向猎物的头部,看向它们的眼,尽管它双眼有时是紧闭着的。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仅仅为了生存这种小事就要不断地杀戮,可又有谁能够阻止我呢?一切都没有意义,我开始变得疯狂,不断地捕食,不断地进食,即使不饥饿也依旧进行着杀戮,不再是为了捕食而杀戮,只是为了杀戮而杀戮,为了听到那让我发狂的猎物死前发出的哀嚎声。这完完全全变成了屠杀!
疯狂的状态一直持续着,直到那一天的到来——命运之日,或者干脆说是诅咒的到来,是世界对我的诅咒,对一切生灵的诅咒,又或者说是一种解脱。诅咒终将带来死神!
时间流逝,岁月流淌,尽管我的大脑被不断折磨,我依旧记得那天扎入父亲身体里的尖牙,拍死母亲带有利爪的大手掌,那凶狠的面容,那血红的双眼,巨大的身躯,还有那令人厌恶的咆哮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而现在,我再次听到那巨大的咆哮声从树林深处传来。寻着那熟悉的巨大咆哮声,我看到了一切命运的所在,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它依旧未变,而我却不一样了。
现在的我双眼早已被鲜血染红,仇恨战胜了恐惧,正如那天母亲一样。尽管站在这个高大的“恶魔”面前,我的四肢不停抖动,但我丝毫不感到畏惧,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它,然后用尽全力向它冲过去,像当时的母亲一样,而结果也正如那天的母亲一样,我被击飞在地,躯体被它的利爪划破,血液从腹部流淌下来,我好痛,我想要站起来,却没有丝毫力气。我看着从身体里流淌出来鲜血,一下子明白了,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我再也不用待在这里被世界诅咒了,我感到释然。
当尖牙刺穿我的喉咙时,我感受到了痛苦,但没有发出丝毫哀嚎,疼痛反倒让我变得轻松,我的双眼渐渐模糊,恍惚间看到了父亲母亲的身影,他们来迎接我了!
我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再见,世界!
我来了,我亲爱的父亲、母亲。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孩子!”
“我回来了,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