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璐给我打了很多电话,一个没接。
我瞒着张晓璐给所有认识的人都借了钱,贾敏躺在手术室里,我很难过。
贾敏垂下的发髻,像二十来岁初遇般熟悉。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像吻别的邯郸火车站那般情深义重。
如果我们都没有这段糟粕的岁月该多好。
“宝宝,宝宝,你要理解爸爸妈妈,不是不爱你,只是爸爸妈妈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抚养你。宝宝,对不起……”
她摸着肚子,躲到枕头的另一边偷偷啜泣。我的那些在眼眶里浸泡了好久的泪,顿时像洪水般倾泻而下,哭得很痛。
趴在贾敏的肚子上,那些眼泪中带有的爱和歉意,浸透被子,慢慢地滴入了某个血浓于水的人心里。
我知道这个与我们素未谋面的灵魂它听见了,听见了它的父母心里无比深情却又无力的爱,也许这是一个好的解脱,免受了一切世间的非议和指责,免受了那些恶毒的肉体和这个时代对它该有的指控。它应该纯洁,如未来一般。
厦门红灿灿的晚霞射到了医院的楼道里,我靠着墙蹲着一言未发,等待着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的告别。这就像一个厚重的仪式感,充满着割裂的痛,是我们对于生命的亵渎。
“我想把这个孩子留下,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它需要我。”
“舍了吧,来了便是一生的痛苦。”
照顾贾敏的半个月的时间里,没有怎么说话。我们像两个寄人篱下的流浪猫,每天从梦里惊醒抱头大哭。这种陪伴给了我们相互开始新生活的力量。
贾敏的身体渐渐好转,憔悴的妆容没变好多少,勉强挤出的笑脸像锋利的小刀,一笔一划的刻着我对她欠下的债。
“让我以后继续照顾你吧。”
她一把躲过我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下我们两清了,你不用欠我了。”
我转身走出酒店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湿热的厦门吹起了风,是咸的,那些滑落的泪在这种亲昵的风的吹拂下,越流越多,和那些无关紧要的汗,汇成一道河流,流向远方,流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离开厦门的时候,和贾敏抱了十分钟。仿佛就像一个电影的画面定格在了那个瞬间,再没有以后,也不想再有以后。
我们面对着各自的方向,回忆了从初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从相爱到未知的点点滴滴,这些记忆仿佛就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局,谁在什么时候下场,谁在哪一站下车,都已经安排好。
只是在命运中踱步过的人,再不会那么不近人情的抗争,而是更喜欢听从于那些可有可无的安排,听从于那些似乎早已注定的断舍别离。
张晓璐等了我半个月没有回家,一直在我们租的小旅馆等我回来。
我几乎拒接了她所有的电话,但是她还是像见到就别重逢的情人,抱着我拥吻、喜极而泣。
我在她嘴唇的循循善诱下卸掉了最近一段的压力,或者说那些萦绕在心头的乌云被统统打包,压在了心里最不得见人的地方,稳处,安放。
可是只有我知道,这段经历就像扎在心里的一根刺,扎进去痛,拔出来更痛。最好的办法就是维持现状,假装很好。
我趴在张晓璐身上,她呼出的气体穿过我的耳际,我像慷慨赴死的天人,躯体和意识被四分五裂,成为地水火风,散落到了天地万物,无终无二的世界。
为什么年轻的时候总想要个结果?
何必执著于佛祖说的那些幻灭的境界呢,我即是一切,一切即是我。
“张晓璐,忘了我吧。”
“张晓璐,我们结束吧。”
“张晓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