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是给您的压岁钱。祝老娘亲长命百岁万万年!”我一手拉住母亲,另一只手顺势把一只红包塞进母亲的手中。
“每个月你们都要给我寄钱,过年过节一回都不落下,我活着总是害你们花钱。”母亲一边推辞一边扭捏起来。
“妈,这是给您的压岁钱,好好活,争取活到一百二十岁!您老人家慢慢长,我们做儿女的就总觉得自己还是小孩,您开开心心的笑纳就好啦!”
“活一百二十岁,那不成妖精婆了。”母亲咧开没剩下几颗牙的嘴,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开心地大笑起来。那些长长短短的褶子,一丝一丝像极了金丝菊的花瓣,在母亲白白净净的脸上,一缕一缕的荡漾开来。
“不过你这话倒也在理,妈在,你们都还是孩子。”
“9494嘛,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我心暗自窃喜,这回马屁没有拍到马蹄子上,人老了,都喜欢听长寿的话。我一边嘻笑一边调皮地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熊抱抱。
我第一次对钱有概念,大约是在 6岁的时候。那是个年三十的晚上,父亲很神秘地把我们姊妹四个喊到堂屋里,像变魔术一样,从军绿色的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扎崭新的绿票子,给我们每人发了二张绿油油的压岁钱。
父亲指着钞票上的图案对我们说:“这就是南京长江大桥,你们现在要好好念书,长大了一定要去这个桥上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最好能生活在南京城里。”那时还没有电视,记忆里的那个晚上,我们姊妹四个兴奋地围坐在四方桌边,你一嘴我一舌地讨论着如何花这笔巨款。
姐姐兴奋得一脸通红地说:“一本小人书5分钱,我可以买到好几册《红楼梦》啦!”
妹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一分钱买二个糖果,这么多钱可以买多少糖果呀!”
我们扳着指头叽叽喳喳地计算着、谋划着,一手吃着母亲端上来的瓜子花生,一手反复摩挲着那张越看越讨喜的绿色钞票。
睡觉前,我找出一本皱巴巴的小人书,认认真真地把那二张绿色的钞票平平整整地压在扉页里,再然后,枕着小人书朦胧睡了。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真的去南京看长江大桥了,站在桥头堡前,我照了相带回来给父亲看,父亲看了照片很高兴,摸着我的头,直夸我是个有出息的好姑娘。
开学报名时,我抱着小人书,蹦蹦跳跳的跑到学校,恋恋不舍地从扉页里拿出那二张珍藏的绿色钞票,递给老师,交了学费。
打那年起,每到年三十,我们都会期待父亲的压岁钱,当然,父亲也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后来,随着年轮的增长,压岁钱每过几年还会递增。有一次,我好奇地问父亲,为什么要增加压岁钱呢?父亲想了想,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对我说:“你们长得太快了,多点压岁钱压一压,爸爸希望你们长慢一点。”我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心里巴不得自己长快一点,可以早点飞出这个穷困的小山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当然,一定要去看看南京的长江大桥。
直到我们一个个飞出家门上班后,父亲说我们真的长大了,也就不再给我们发压岁钱了。
眨眼间,父亲老了,在他六十九岁那一年,旧病复发,虽几经辗转南京各大医院,但病魔终究还是带走了父亲……当我从千里之外匆匆赶回老家的时候,父亲已经面容安祥的永远睡着了。空荡荡的床上,越发显得父亲被久病折磨的躯体又小又瘦。姊妹四个,只有我一个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这,也一直成了我心里一个永远的结。
伏在父亲的身旁,任我再怎么呼喊,父亲终不肯再睁开眼看我一眼了。那一刻,我眼前突然闪过,那些年三十晚上,姊妹几个围坐在堂屋,等父亲给我们发压岁钱的场景,禁不住悲从中来,呜呜咽咽地哀嚎起来,心里十二万分的自责,如果,我能早一点给父亲也发发压岁钱,父亲是不是就能多活几年呢?
子欲孝而亲不在。只有失去时,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份量。
自此,每到过年,我都会给母亲发压岁钱。小小的压岁钱红包里,包含了女儿无限的祈愿,祈愿我的压岁钱能压住母亲日益衰老的脚步,让她老去的脚步慢一点,再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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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随我心,我是无色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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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