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跟朋友说起我的家庭,很多人都感慨跟电视剧一样,甚至有些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但其实,我能够坦然地跟别人说起来,是因为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没什么了。
母亲是二婚才嫁给父亲,带着我大姐,我也是成年后才知道我的大姐是跟我同母异父。事实上,我的童年并不是很美好,父亲母亲都很疼我,但是他们天天吵架,每次吵架,就会摔东西,然后我跟二姐就会默默地收拾,有时候父亲直接扫掉餐桌上的菜,我们就都没得吃了。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是母亲拿起刀想自杀,我不知道后来是什么让母亲放下了刀,但我现在每次想起来依旧心惊。我一直告诉自己,下次一定要在他们吵架的时候阻止,结果这个下次,一拖就拖就过了十多年。后来见过他们最平和的时候,是父亲患癌病重。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阴暗的时候。我因为高考落榜,大姐给我安排了一个更好的住宿学校复读。正因是学习的关键时刻,家里人什么都没跟我说,我现在最痛的时刻,依旧是一次周末回家要返校的时候,父亲每次都会带我去搭车,千叮咛万嘱咐司机开慢一点。而那次,父亲两只枯瘦的手要勉强撑在我的肩膀才能好受一些。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父亲难受到了什么程度,如果知道父亲深受癌症痛苦,我怎么也不会舍得,现在想起,依旧想回去扇自己一巴掌,现在也一直陷在“父亲当时有多不舒服,父亲当时在我离开的时候是怎么回的家”的自我责怪的死循环中。后来父亲最后一段时间只能住院缓解痛苦,我看着他饿却因喉咙有痰不能吃下东西的样子,我几近崩溃,心疼得快死掉。但我只能憋着眼泪,回应父亲虚弱却温柔的关心。父亲不行了的时候,我还在学校上课,接到电话那刻我在班里哭得不像样,是大姐让姐夫来学校接的我。我守了父亲七天,看了父亲七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已经不在了。从此以后,我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了。这是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原来不幸,真的就有可能发现在自己身上。父亲很疼爱我们这些孩子,每次耍脾气,会给我们零用钱,会默默出门给我们买零食,会揣着记着我号码的小纸条去营业厅给我充话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回不去了。母亲守了父亲七天,每天让她睡个觉,但趁我们不注意,四点多就跑去守着,我知道,她是睡不着。父亲出殡那天,母亲反而不敢去了,一个人呆在家。我很心疼,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振作起来,因为不想把这些负面情绪带给我母亲,我一直告诉自己,世界上比你痛苦的人都有,你有什么资格一蹶不振。我只能一直往好处想,父亲是解脱了,去了个更好的地方,不用再受病痛折磨。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天夜晚默默泪湿的枕头。从此周末回家没人在路上电话催我快回家,没人在家等我开饭,每次回到家,看着乌漆麻黑的家里,我总是忍不住倚着门板哭泣,然后赶在母亲回来前收拾好情绪。
后来,大姐也担任了父亲的角色,大姐虽然跟我相差八岁,但一直都会设身处地地为我们着想,会认真地听着我们的看法。父亲生病时到处的奔波,父亲走后母亲和叛逆的弟弟三天两头的大战也是靠着她的调解。那时候姐姐已经结婚,有自己的家庭,却还在为我们劳心劳力。姐姐对我来说一直是我的信仰,会在高考失败后认真地问我我想做什么而不会觉得我的想法是天马行空,会在家长会跟老师解释父亲离开我心态的影响,会在妈妈和弟弟吵架(我劝不住只能求助姐姐过来)时语重心长地跟弟弟说我的辛苦(本来不觉得苦,被说突然泪目),会在我成绩不理想时给我手写信宽慰和建议。我为有这么通情达理的姐姐而感到万分幸福,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安在我身上,会尊重我的人生,给我人生路无数支持和建议。
哦对,我还有个弟弟,跟我相差7岁,因为是我父亲的老来得子,从小被我父亲宠得无法无天,曾经一次我因为打断他玩游戏他拿菜刀想砍我,如果那时候我没关门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怎么样了。这也是我一个过去的阴影,以至于我现在对玩游戏很痴迷的人有种莫名的恐惧。但现在他刚成年了,虽然跟我母亲关系不好(我母亲是典型的传统女性,思想很传统迂腐,跟00后的老弟代沟很大),但现在跟家里人关系最好的还是我。他很让我欣慰的一点是,每年清明都会回家去给父亲扫墓,看到他下跪,看到他认真地给父亲扫墓,我知道他是真的长大了。我还有两个哥哥,这也是父亲走后大姐才告诉我的,是我同母异父也是我大姐的亲兄弟。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夸张,我很欣然地接受了两个哥哥。只是毕竟没有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总是生疏了些,现在依旧是客客气气的状态,但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不必勉强自己去搞好关系。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你总是能够想法那么乐观,我想,大概是经历过失去至爱之人的痛太过痛彻心扉了,没有比这更难受的了。那样的痛我都撑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呢。那些职场的小磕绊,那些感情上的小挫折,那些生活的小小不顺,又算得了什么呢。有那么好又支持我的家人,实在不能够总是怨天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