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鹏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经常去商店看放在货架上一叠浅绿色的笔记本。他见过同学买的这个笔记本,光滑坚厚封皮闪着白光,在浅绿色的封皮中心的一小块空间画的是沙滩上的一棵结着椰子的椰子树,碧蓝色的海水拍打着沙滩,几个穿着不同颜色短裤和短袖的孩子弯着腰捡沙滩上五颜六色的海螺,多美的画面呀,胡子鹏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笔记本薄而精致的纸张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不少同学都眼馋这个笔记本,大家都请着看,抢来抢去吓得买本子那位同学把笔记本抢了回来,藏在书包里不给同学们看了。放学后胡子鹏跑到商店问了价钱,五块钱!这也太贵了吧!胡子鹏从那以后就攒零钱,等到攒够了五块钱他就可以买这个好看的笔记本了
“老梁来了!”老梁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拉着架子车走到了街上,孩子们拿着碗从自家玉米袋里挖满满的一碗玉米,在盛着玉米的碗上放两块钱,兴冲冲地跑到跑到街上,把老梁那辆架子车围起来,老梁从车上把爆米花机抬到地上,开始晚上的生意。老梁不是本地人,他从山东逃荒到这个小村子里,娶了村子的一个寡妇,从此在这安身立命。
“子鹏,老梁来了。走,弄爆米花去!”胡谦兴奋地对弟弟说到。
“不去。”胡子鹏不搭理他。
“咋不去呢,跟我一起去。”胡谦正纳闷以前子鹏听说爆米花都兴奋能跳起来,这次咋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我不去,要去你去。”
胡谦急着排队,也不理会弟弟了,端着一碗玉米,提着一张袋子跑出屋子。
胡子鹏心里是很想去的,可他心里害怕老梁。有一次胡子鹏提着袋子拾麦穗,跑着就来到了老梁家的地里,他弯下腰拾了几颗麦穗,就看见不远处老梁的手使劲地晃着镰刀,甩着腿,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小小的眼睛瞪得跟个鸡蛋似的,嘴里喊出叽叽喳喳人听不懂的话,胡子鹏知道这是老梁警告他不要拾他家地里的麦穗,抓起袋子拔腿就跑。自那以后胡子鹏就害怕见到老梁,而且他坚信老梁不会忘记他的,就像他偷吃了哥哥的鸡蛋一样,哥哥隔了一个星期把他唯一一块的地瓜抢过去给吃了。所以还是不要碰见老梁。
篝火把胡谦的脸照得红通通的,老梁一手转着爆米花机上的手柄,一手拿着铲子往火炉里加碳,孩子们围着老梁看着火炉里的火花晚上直冒,寒冷的冬天一群孩子围着火炉,焦急地等待着老梁开锅,内心的兴奋与狂热早已战胜了身体上的寒冷。老梁那只结出不少老茧的手快速地转动着手柄,凭着丰富的经验,他已经掌握了火候,转速和炒熟一锅爆米花所用的时间,他的精力都集中在转动的爆米花机上,两眼的神情如燃烧的火花一般,鼻子里不断呼出白气。
“好了!”老梁快速把爆米花机提到一边,把袋口伸像爆米花机,孩子们都躲得远远地,捂着耳朵,听见“嗵”的一声,从爆米花机里涌出一团热腾腾的白气把老梁瘦小的身体给包围了,孩子们涌上前去,把滚烫烫的爆米花放在手上,嘴里不停地对着爆米花吹气,等把爆米花吹得温热了就塞进嘴里,红红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那一声不仅把玉米炸熟了,也把钱炸响了,一张张两块钱的钞票把老梁的口袋塞得鼓鼓的,等到夜深了孩子们都回家睡觉了,没有人再来炸玉米了,老梁就收拾家伙,拉着那辆架子车回家去,拖着瘦小而疲惫的身体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中。
胡老汉渐渐感到了死亡的降临,尽管儿子们总给他说宽心话,说只是小病,住几天医院就能恢复好身体,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连起床,吃饭都成问题了,记忆力越来越差,刚说过的话没过几分钟就忘了。
“老了,该躺进棺材了,舒舒服服躺在棺材里,睡他个天荒地老。”胡老汉躺在病床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胡子鹏看着父亲严肃地神情就知道没好事,胡大学牵着儿子的手默默地走向医院,刚进门映入胡子鹏眼帘的是坐在床边和爷爷正在说话的大伯,还有一个看上去偏胖的年纪五十多岁,看上去和蔼可亲的男人。
“大哥,二哥。咱爹啥时候动手术?”胡大学问道。
“后天”。大哥低声说道。“大学呀,这是你儿子吧,今年多大了?”男人说着,笑呵呵地把胡子鹏拉到自己身边。
胡大学没有搭理二哥胡海,走到床边去和父亲聊天。胡海和胡子鹏聊了好一阵,因为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胡子鹏显出一副胆怯加害羞的样子,说话声音很低。胡海问了侄儿一大堆问题,学习好不好呀,今年多大了,和哥哥经常打架吗。胡子鹏看着陌生男人,红着脸一一老实回答。
“好好学习,以后当个大学生,为你爸妈争光,为咱胡家争光。”胡海乐呵呵的摸着侄儿的头。
“考大学,为父母争光。不然就回家种地去吧,和你们父母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过一辈子吧!”这是多少老师和父母的心声。
“大哥,二哥。我先回家去看看。”胡大学拉过儿子的手。
“等一下。”胡海转身从桌子的塑料袋里取出一块黄色的,看起来软绵绵的东西塞到胡子鹏的手里。
胡大学牵着儿子的手离开了医院。
胡子鹏的手伸进了口袋里,拿出软绵绵的,看起来非常可口的东西,“爸,这是啥东西?”
胡大学看着儿子手上的东西,慢慢地说:“这是面包。”
“那你吃过面包么?”儿子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包。
“没有”。胡大学答道。
面包散发的香味把胡子鹏的口水都惹出来了,胡子鹏把淡黄色的面包递到觜前,轻轻地咬了一口又把面包放回口袋里了,“真好吃!”胡子鹏不由地说道。
“咋不吃了?”胡大学看着儿子。
“我跟你,妈妈和哥哥一起吃。”胡子鹏拉着爸爸的手蹦着,跳着。
胡大学爱怜地摸着儿子的头。
嗡嗡的电锯声响彻在整个院子里,木匠和徒弟正在为胡老汉割棺材。
“师傅,我爷还没死呢,明天就要动手术了,我爸和我二叔咋给我爷就做棺材呢?”胡嘉明拿着尺子量木板的宽度。
“你到底是个娃呀,你知道人老了最想的是啥吗?”师傅边忙边说。
“不就是过个清静日子,能吃好喝好。”胡嘉明回答道。
“要么咋说你还是个碎娃,人老了,关心的是给自己下葬的棺材有么有做好!”木匠抬着一扇板放到电锯上,开始裁板。
“那不是自己咒自己早死么!”胡嘉明不同意师傅的说法。
“等你老了就会明白的。”木匠呵呵地笑了。
胡嘉明看着师父的笑脸,想到人总有柔软的一面,平日师傅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今天笑起来却是这般和蔼。
一个月后。
老天还是不打算要胡老汉的命,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本来因为自己就要死了,没想到快到了鬼门关又被拉回来了,这次出院以后胡老汉心情豁然开朗,到了这把年纪,也算是到鬼门关转了一回,啥事老天自有安排,自己好好过几天清净日子。
胡子鹏终于买到这个心仪已久的笔记本了,他爱得不行,不舍得在上面写字,连哥哥想看一眼都不给,弄得兄弟俩很不快。
“我该用这笔记本干什么呢?”胡子鹏想了又想,还是舍不得在上面乱写乱画。他上四年级的时候喜欢上了作文,把许多优美语句抄录到笔记本上,又加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小小的孩子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想像,今天想着自己是一位科学家,明天就想着要变成哲学家,后天就想着要成为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笔记本就像一片大海,胡子鹏驾驶着各种不同梦想的小舟在这片海洋里漂游着。
与弟弟不同的是,胡谦喜欢钻研各种电器,手电筒,电视机,几次电视坏了都是他修好的,家里的线路断了,他搬着梯子爬到房顶去接线。兄弟俩有了不同的兴趣爱好,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