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写作爱好者,不受缪斯青睐,构思不出曲折离奇的故事,手又蠢蠢欲动想写东西,只好从七大姑八大姨或友人同事身上挖掘故事。上周末在我才思枯竭之际,泰德发短信约我喝咖啡,我闪回应承。
我的同事中很多像我一样是移民。很多人在原来的国家都有不错的工作,但却决定离开家园,泪别养育自己的父母,到陌生的国度重新开始,每个人的原因都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泰德也不例外。
泰德来自菲律宾马尼拉,大约2001年移民到加拿大。他与我是多年好友兼同事,2007年我们同时入职多伦多西边一个叫密西沙加的城市的自来水厂,又于四年后一起跳槽到多伦多净水公司。就连搬家也是神同步,在同一年从多伦多东边的一个区搬到西边的北约克区。他的家到我家只有十几分钟车程,每个月我们都会抽空一起吃饭或喝咖啡。
泰德移民前在菲律宾的环保部工作,手下管着十几号工程师,相当于中国的处级干部,事业算是如日中天。他的太太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在一个化学分析公司上班。移民的头几年,非常艰辛。两个孩子都还年幼,为了生活,泰德去工厂打工,太太艾迪斯则在一个清洁公司上班。一年后,四十岁的艾迪斯重入校门,修习护士专业。学了快一年后,艾迪斯发现自己怀孕。夫妇俩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但艾迪斯又不想休学,于是就挺着大肚子继续上课。好在孩子的预产期在暑期,艾迪斯生娃学习两不误,学了三年考到了注册护士的证书,并马上找到了护士工作。泰德那时也找到一个水厂技术员的工作,他们的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我曾问他当年在菲律宾工作这么好,为什么还要移民。他说他的岗位确实是个赚钱很容易,听起来也光鲜的职位。但那种昩良心的钱他不想赚。他负责检查工厂的废气废水排放。很多的工厂环保设施只是摆设,应付检查用。泰德经常突击检查,一抓一个准。看到他开罚单,工厂的负责人就会偷偷塞红包。他当然不收。这样问题来了。他不收红包,也不允许他的下属收红包,就断了很多人的财路,于是乎怨声载道。后来,他实在看不惯身边的腐败,就申请移民了。
上周日早上跟他喝咖啡时,我们聊起在密西沙加时的经理。我告诉他当年的经理已经退休了。他停顿了一会,说:“时间过得好快啊。”
然后跟我讲了他在马尼拉时的上司东尼的事。
泰德在环保部的顶头上司东尼是刚正不阿的人,一米八的大个子,走路风风火火,敢做敢为。他很支持泰德的工作,因此泰德尽管工作不舒心,还是能坚持下去。
有一天,东尼开着一辆单位的皮卡车外出。半路上,因为红灯,他把车停下。两个蒙面人同骑一辆摩托车在东尼的车旁停下,其中一人拿出枪朝东尼头部开了两枪,而后两人勿勿开摩托离开。五十多岁的东尼当场就死了。
说到这,泰德拿咖啡杯的右手微微擅抖。
他说东尼有自己的司机,但又喜欢独自行动。如果当时司机开车,坐后面的他可能就没事了。不过东尼出事是迟早的。东尼太正直,不愿随大流参与腐败,因而树敌太多。不仅同事们因为没油水捞不开心,那些工厂的老板也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这件事是压跨泰德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心灰意冷,投递了移民加拿大的申请。他怕自己成为东尼第二,也不愿违背良心向腐败低头。他的同事后来都赚得盆满钵满。但是他说他一点也不眼红,遗憾的是枪杀东尼的人现在也没找到。
那天快分别的时候,他给我看老父亲去年生日时照的相片。相片中他99岁的父亲笑得很开心,身边站着泰德的兄弟姐妹,但其中没有泰德。他说今年十月要回马尼拉去看老父亲了,陪他过百岁的生日。
我说,到时别忘了去看看东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