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外婚制究竟是如何起源的？外婚制乃至其互为表里的乱伦禁忌，是人类的第一项制度安排，关于外婚制的起源，一夫一妻制度的由来，人类学家们展开了跨世纪的争论，例如，麦克轮南和摩尔根都认为，人类最早的家族前有一个杂交的男女关系阶段，也就是群婚，而韦斯特马克则从各民族乱交生活，婚前不贞，初夜权，交换配偶，亲属称谓，母权，男性嫉妒等7方面驳斥了普遍乱交的存在。如果从更长的维度来看，灵长目类对我们的启发是，身体特征与三种婚配方式，群婚制，一夫多妻，一夫一妻制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身体特征对后者的影响，主要是二态性与睾丸重量在身体中的比重，在群婚演化中，性器官发达者胜出，人类没有黑猩猩和倭黑猩猩那样巨大的睾丸，说明了人类并没有经历过群婚的筛选。有轻微征兆和多偶制婚配的大猩猩，有明显征兆和乱交的黑猩猩，有排卵期无征兆和一夫一妻为主的人类，大猩猩继承了三者共同祖先的性状，黑猩猩和人类发生了变异。作者通过对比排卵期有无征兆数据图表对比认为一夫一妻制的来源绝非必然，而是演化众多轨迹中的一条路径，为何人类会走向一夫一妻制，有多种合理的解释，作者认为最为靠谱的解释是狩猎，原因有二，第一，合作，那不是消极的听从命令，而是积极主动的合作，第二武器，武器帮助人类转守为攻，提高了狩猎的效率，从而也弥补了人类内部的暴力差距，和雌性为了保护幼崽进化了无征兆的排卵期一样，武器也瓦解了性垄断。发展出一夫一妻制最终使得人类文明得以脱颖而出。人类为何有乱伦禁忌？近亲通婚是否会导致人类退化绝非无关紧要，在此议题中重要的不是人种是否会退化，而是原始时代的人类可否明确的识别人种退化从而抵制乱伦，根据对现存原始土著的调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乱伦在生物学上的不良后果。韦斯特马克认为人类没有乱伦倾向是因为自幼一起长大的男女之间因为感官刺激习以为常而缺乏兴趣，失去了原始的性冲动。马林诺夫斯基的弟子费孝通则认为，如果甲乙二人是父女并且发生了乱伦关系，那么甲生下的孩子是叫乙父亲呢还是爷爷呢，这种情况难以想象，事实上也不会发生，原因就在于人类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紊乱的社会结构。外婚制的建立依靠的是两股力量，第一是理性的力量基于人类对于内部秩序的认知，内婚制将对内部秩序造成致命的伤害，而不是外婚制将提升后代体制的认知。第二是情感力量，喜欢陌生女子超过喜欢一起长大的女子，理性与情感力量联手造就了外婚制。

本书的第二章论述的农业的起源，这方面观点与之前我读过的戴蒙德和尤瓦尔赫拉利的观点没有什么两样，就不赘述了。

关于文字的起源。亚里士多德认为口语是内心经验的符号，文字则是口语的符号，而中国古代学者扬雄认为口语是心灵的声音，文字是心灵的画幅，二者区别的根源在于，中国文字是自源文字，而古希腊文字是借源文字，自源文字起于象形文字，他们是物的符号，而非口语符号，作者认为扬雄的观点是正确的。关于文字的起源有多源头和一源头两种观点，作者认为多源是正确的，大量关于文字起源的发掘都是陶符，但陶符与文字之间得不出一种因果的确切关系，我们所挖掘到的都是残缺的历史片段，石头，陶符，甲骨都是不容易腐化的质地，而其他载体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事实全貌根本不可能展现出来，人类文字的演化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而甲骨文出现至成熟才区区200年，今天人类所掌握的证据信息难以构架起一个强有说服力的框架。作为认为表意文字系统的成长依赖一个特定的社会环境，启动文字的最初社会系统几乎非国家权力莫属，苏美尔国家权力存在于前，使得楔形文字产生的解释顺利成章，国家权力拥有自己庞大的管理系统，一方面国家权力需要人造符号，另一方面，统治的需求，官僚系统的遍布，使得这套符号作为媒介流转与整个社会。而中国商朝的甲骨文的产生也是起源于国家权力，还包括对于占卜的需求。唯有国家权力能可以创造文字发展的温床，但是并不意味着国家权力都能创造文字，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印加帝国就是最好的例证。不但文字的兴起源于国家权力，文字的衰落也因为国家的衰落，例如拉丁文字。作者认为文字的不同对文明的影响有三点，第一是对大脑模式的影响，拼音文字由左脑加工，汉字兼而有之。第二文字的抽象能力，这一点作者认为缺乏强有力的逻辑，暂且不论。第三点，辩论与文章，西方注重辩论，而东方注重文章与背诵。自源文字的神秘，难以掌握，门槛高，造就了人们心中的高贵，反观拼音文字，三者皆相反，故很难让使用者有特权感受，此为希腊，中国文化特征分野之开始。西方注重演讲辩论，东方注重文章，与政治制度，社会环境，考试制度等皆有关系，最终导致了二者文明发展模式的差异。

关于造纸术很多传统说法有巨大问题。最古老最权威的说法中，首先东汉造纸靠不住，蔡伦是东汉人，最硬的证据就是西汉纸的发现，这当然不是蔡伦造的。纸是怎么造的，当时并行两种制衣法，一种是纺织，另一种是树皮布。考古发现很多民族有石头的棒子，最后所有考古学家都落实是敲打树皮做树皮布的。有几种树皮布，有一种树叫楮树，楮树的树皮打烂了以后就交织成一大片，可以裁剪缝合做衣服。有的时候击打过度，有一些树皮布更单薄，做不了衣服，但是很稀罕，多余这么一个东西，愿意干什么干什么，但是不论干什么，没有用来写字的。这个副产品用它干什么呢？首先用它包点东西，汉书里记载，皇室用这个东西包药，还有比较贵重东西的垫衬物。造纸术是最典型的副产品，他本来的主产品做树皮布，树皮布一直在做，但是树皮布肯定没有纺织的东西更结实更好。所以两大成衣法，此消彼涨，树皮布就衰落了。树皮布的副产品派什么用场呢？有些民族是没有用场，但是我们这个民族政府管理很早就进入文牍主义，苦于竹简笨重，一直寻找东西代替，这就成为了侯选者。最起码前一步完全是副产品，完全不是目的导致的行为，要是目的导致的行为，想不到这么微妙，想不到这么一种来路。

活字印刷的起源，活字印刷之所以没有在中国成为主流不是因为审美偏好，着墨技术的缺乏，一次性投资过高的障碍，而是基于经济计算的选择，从而雕版印刷成为了主流。书的性质，在古代印刷业比较发达的中国，近代前夜崛起的欧洲完全不同，中国印刷，有皇权和社会两大支点，隋唐的科举制便是重大分水岭，一方面是为了强化儒家思想，另一方面是为了给科举印刷辅导资料。韩国：印汉字不走雕版路，韩国没有社会需求，若皇家独养刻工群体，不堪重负；不包养，用时又找不到。活字固然有比雕版更复杂之处，但其策略是依赖少数匠人一蹴而就，待活字铸就，印刷的技术门槛就没有那么高迈了，从而摆脱了对一支稳定且规模较大的刻工群体的依赖。托举一门手艺的是众多匠人，工业的支点则是少数精英队工具的发明和制造。雕版是手艺，活字印刷已带工业的味道。自己的社会历史中发育不出刻工群体，倒逼韩国走上了活字的道路。欧洲印刷品的性质，一出世便与中国迥然不同，刚诞生便是市场经济的产物，根本来说是一门生意，中国的图书业是政治权力的附庸，而欧洲图书业则是由看不见的手在操控，最终，图书业的权力意识，商业价值观，销售渠道，市民的需求，构成了瓦解王权资本主义社会的雏形，中世纪晚期，大学与行会联手，出人出钱联合监督，遵循传统的运营架构。在欧洲正是商人，自由民，自愿组织，资本主义观念的流行和机制的形成，加上欧洲成熟的文字符号系统，造就了古登堡发明奇迹般的结果。

外婚，就是部落之间通婚，也就是杂交，这是人类第一个制度安排，导致我们这个有550万年寿命的物种，不断做着伟大的交换：基因的交换。它导致人类没有分裂成若干亚种，虽然有不同肤色，但还是一个物种，互相有性的吸引力，还保持健康。这是杂种优势。盖在纸上的印章和石碑上的拓片，则是文化的杂交。人类历史上有过两次伟大的金属杂交，一次是青铜器，青铜器在中国造就了青铜时代，造就了商周两代王朝，两代王朝君主都在不断寻找锡矿和什么矿合成青铜，没有青铜就打不过人家，有了青铜就百战百胜。第二次就是铅锑合金，古登堡以此造就了活字印刷的伟大时代。物种的杂交、金属的杂交、文化的杂交，作者最后驳斥了目的论的历史观，人类文明的六大里程碑的发明说明历史并非目的论行为所造就的，都是从原先目的功能中发生了变异，生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重大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