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阮秋芷进来,阮晴悲意又浓,迎上前去哭道:“阿姨,我娘亲现在在哪,我要去见我娘亲最后一面。”
阮秋芷忙安慰道:“我已将你娘亲入敛了,现停棺在城北义庄。眼下天色已晚,你且将歇一晚,等明日天光,我便带你去见你娘亲,再给你娘亲选块风水地葬了,好让她入土为安。”
阮晴哭拜在地:“阿姨能帮晴儿葬了娘亲,晴儿甘愿一辈子给阿姨做牛做马,来报答阿姨的大恩。”
阮秋芷忙上前搀扶,叹道:“好孩子,快起来,阿姨不要你报答什么。”
阮晴人小力弱,本经阮秋芷一扶,已经站起身来,听阮秋芷说不需报答,以为不肯收留她,一脱阮秋芷扶持,忙又跪拜下去:“阿姨,晴儿自小就听爹爹教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得阿姨帮晴儿买棺葬母,实是天大的恩情。晴儿一无所常,唯愿终生随待在阿姨身边,求阿姨全了晴儿这点孝心。”
一旁蕊儿也忙跟着跪下,求道:“小姐,求您收留了晴儿妹妹吧,她虽然还什么都不懂,但我可以教她,我们姐妹俩一定会好好服待您的。”
阮秋芷歉然道:“是我说错话了,快快起来。晴儿,你不是想学琴吗?不如阿姨收你做徒,往后就跟着我学琴吧。”
阮晴本只盼能待奉在阮秋芷左右,以报葬母之德,却哪想得到阮秋芷竟欲收自己为徒,学她冠绝天下的琴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一旁蕊儿却心思敏悦,忙提点阮晴道:“妹妹,还不快磕头拜师。”
阮晴却依旧没有磕下头去,踌躇道:“阿姨,那蕊儿姐姐呢?她刚才提起阿姨的琴艺,甭提多佩服了,晴儿知道蕊儿姐姐跟我一样期盼能跟你学琴。”
阮秋芷不意阮晴问出这句话来,心中虽喜阮晴义气,但目光落向蕊儿右手,不由暗叹:“弹琴最耗指力,本听丰乐楼那小丫头所言,蕊儿对音律有极高的天赋,若得我悉心教援,实可成材,只可惜现今被红袖伤了最要紧的食中两指,已难习琴……”念及于此,心有所感,怔怔出神,半晌不答阮晴问话。
蕊儿见阮晴有此安身立命的良机,却并不直承其事,而是推惠及己,心中大是感动,但见阮秋芷眉间深蹙,沉呤不答,似乎大有难处,心下不由凉了半截,又转念一想,自己能身在此地,已是大福,又怎能得陇望蜀,多所奢求,想通此节,心中立时释然。
阮晴见阮秋芷一言不发,不禁心下忐忑,怕是阮秋芷因自己负了她的美意,正暗自生气,当下不敢言语,垂头待责。
窗外夕阳渐落,房内光线悄隐,将各怀心事的三人没在一片昏暗中。
忽一烛碎光自东窗移进门来,却是于嫂持着蜡烛走入屋中,见了无声相对的三人,大感诧异,打个哈哈道:“天色将晚,怎么也不点灯。”偷眼看了看阮秋芷,见她神色不定,心中一个咯噔:“看来两个女娃娃不会说话,惹阮姑娘不高兴了。”忙点着了屋中的青瓷灯,向阮秋芷轻声道:“阮姑娘累了一天了,不如早点将歇吧。”又转头对蕊儿晴儿道:“我们就别在这打扰阮姑娘休息了,快快随我来,我带你们去偏房安顿。”说着,忙忙引两人步出阮秋芷的卧房,来到原先安顿蕊儿的左厢房中。
一进厢房,于嫂便掩上房门,边找房中油灯点起,边责问:“你们说什么了?怎么头一天就惹阮姑娘不痛快了?”
蕊儿忙道:“并没说什么,只是小姐想收晴儿为徒,传晴儿琴艺,晴儿一时没有应允,小姐故而气恼。”
于嫂闻言,本颇严厉的语锋一时软了,怪道:“阮姑娘何许人也?琴冠临安的‘赛嵇康’!不知有多少姑娘盼着能得她指点一二,晴儿,傻孩子,要知道,有了阮姑娘这样的师父,将来衣食无忧不说,大富大贵可也不难。你怎么就不珍惜这天赐良机啊。”
阮晴道:“我连累姐姐被人打的这样,又怎么能自顾自拜阮阿姨为师呢!如果阮阿姨不收姐姐为徒,那我甘愿陪着姐姐只做阮阿姨的婢女。”
于嫂叹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们可别以为阮姑娘收徒是一时心血来潮,她一定是看出晴儿是块练琴的好材料才主动提出收徒的。这其中的关窍我这种外行人是看不出的,但说句不怕得罪你们的话,蕊儿右手最是紧要的两根手指被那狠心的红袖给折断了,以后便是长好了,怕也长不到跟没折断过的一般吧。这弹琴可不是轻松活,我每每看见阮姑娘弹琴,那手指在琴弦上动的就跟蝴蝶在花朵上飞似的,那灵活劲可不得了。一个断过指头的,怕是没法再练出那么灵活的指法了。”
于嫂这一通话说完,阮晴大惊,蕊儿大悟。阮晴惊的是原来正是因了自己,才使阮秋芷无意收蕊儿为徒。而蕊儿悟的是阮秋芷所以对收己为徒之事犯难,全是因为自己失了弹琴的自身条件。
阮晴盯着蕊儿那只裹着纱布的右手,一时百感交集,泪如泉涌:“姐姐,是晴儿害了你,晴儿不学琴了!晴儿陪着姐姐,姐姐在哪晴儿也在哪,姐姐做什么晴儿就做什么。”
蕊儿却使劲摇了摇头,冲阮晴斩钉截铁的道:“妹妹,正因为姐姐没法学琴了,你才更要好好的跟小姐学琴,连同姐姐那份一起学!姐姐看着你学成,就跟姐姐自己学成一般。”说着伸左手抚在阮晴头上,意示安慰。
看着这对金兰姐妹,于嫂大为感动,轻轻推门出去,望着天边狂云掩月,叹道:“望云居,望云居!‘望断愁云无归期’,诺大一个望云居,可又多了两个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