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风云起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
江浙的六月,暴雨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刻造访。黑云如巨大的梦魇牢牢笼罩在陆家大院之上 。
红瓦高墙内倏然飞腾出一前一后两道黑影。只见这对黑影走转挪移的身姿都极为相似,相距也不过数人身形,若是让从未习武的路人看到,一准会以为是哪个茅山道人将影子化为实形在这云天之间上演一出纸影戏。二人追逐正酣,一道惊雷忽地劈开了天地交界,前一道黑影趁着光影交错的瞬间,向后一人猛地掷去什么,那人急急顿住脚步,断线风筝似的止不住地从高墙直直堕了下去。
见追逐之人坠下高墙,另一道身影依然不敢放松脚步,继续向前腾挪了几个身形,隐身到墙内一树高耸的梨花上,倾盆的暴雨继续在天地间宣泄,方才这出生死较量如尘埃般被雨水冲刷一净。不知又过了多久,梨树上的人好像确定了什么,从树上一跃而下,跳到方才坠落的人身边,又接连向那具早已一动不动的尸体射了几枚银针。银针瞬时隐没,地上那人早已没了生气,只能怒目圆瞪,额上青筋像要爆出一般,绝望而狂暴地直直望着天空。一旁站立的黑衣人看到这里,原本紧绷笔直的后背忽地萎顿下来,竟似有些承受不住般疲然靠住一旁的墙根。只见黑衣人紧紧捂住胸口,急促地咳了几声,缓缓扯下脸上的黑布面罩,露出下面一张清丽淡雅的面庞。原来方才在狂风暴雨中上演那出生死追逐大戏的竟是这个身形娇小,盈盈一握的姑娘。只见她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因为失血过多愈发苍白,她抹了抹嘴角的血,缓步走到已死之人身边,拉下他的面罩,原本疲倦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诧。
“慕容翎!”她失声脱口而出。“看来太子杀你之心真是决绝,上次是唐家三把手唐飞光的夺魂镖,这次居然连云南慕容翎都出动了。”一念至此,女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似是轻蔑又似厌恶。她弯下身,在死人身上细细摸索,探至腰间忽然摸到一个硬物,女子一把撕开黑布,却见那是一块半掌大小不到的青铜令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建”字,她将令牌放入自己囊中,熟练地取出一枚小小的青花瓷瓶,从瓶中点出些许青黄色粉末到死尸身上。霎时间,粉末与尸身接触之处,鲜肉都溶做泡沫,升腾起阵阵令人作恶的黄烟。女子似是已非常习惯这样的场面,直勾勾望着那逐渐消融不见的尸身发神,眼瞳的光芒也由方才的嫌恶慢慢转为悲戚。
“谁?!”定神的女子突然惊醒,察觉到身后三丈不到处有窸窣声响,正欲出手,却见一八尺高的颀长身形举着双手从花丛里跳了出来。
“小师妹,这么多年不见,第一眼就要逼死你大师哥啊~”男子一身棉布白衣早被雨水湿透,满面狼藉的雨水下露出无奈而调侃的表情,指了指女子手中脱弦在即的银针。
“师哥!”女子眼前一亮,嘴角不自觉带出欣喜的弧度,但旋即又隐没下去,“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告老还乡不问世事,如今又出来做什么?”3e
被称做师哥的男子挠了挠后脑,咧嘴笑道,“君有令,烽火八百里加急把我给逼出来了呗。枉我聂风亭自称逍遥江湖,却还是。。。”忆起旧事,男子不禁黯然低眉,声音沉下去。“不说这丧气话了,欸,我说你这么久没见我,怎么冷漠得跟路人一般,想当年你可是个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粘着。。。”
女子摆摆手,止住了他的叨叨,“自从三年前玉儿,维哥哥之死,你一言不发的离开,我就立誓世间所有恩怨情仇都与我红霜无关,如今我的目标就只剩一个。。。”
“保护林瀚?”聂风亭哂道。“难道这三年你还没有看清,林瀚早就不是当年和我们把酒言欢,为你吟诗抚琴的瀚哥哥了。。。。。。我听说,半月前,他已与陆太守之女陆音音成亲,哼,什么深入敌腹,需要做到如斯地步吗?”
最后一句话似乎刺痛了黑衣女子,她一把抚住胸口,干咳数声,血渍由嘴角渗下。聂风亭顿时恼悔不已,倾身欲向前关切,却被红霜一句,“不要过来!”给震住脚步。
“霜儿。。。”
“师兄,你我都懂,左亲王这次再把你找出来,就不只是暗中保护林瀚那么简单了。只怕他是想逼我们三人同门反目,自相残杀罢。”
聂风亭听后默然不语。
“。。。你还记得我们五人从竹晏林出来时许的誓言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好一个与子同仇,苍天无眼,为何如今只剩与子为仇了啊?!”红霜面色苍白,惨笑着问道。
她回望了一眼男子,似有万语千言,可苦于被这穷追不舍野兽般的命运所摆弄,只言片语都成千斤坠,只得转身拖着重伤的身子默默离开。
雨夜里聂风亭望着她一步步离去越来越小的背影,思绪被勾回十年前初见她的那个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