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津食品公司有两个养猪场,一个在食品公司本部那边,关要杀的猪儿;一个在下场口这边,关慢慢杀的猪儿。
从下场口一直下到吊桥30米处附近,一个左拐,养猪场就在那里。
那是几间瓦房凑成的一个猪场。
猪场的围墙不高,全部是土墙房。
印象中,养猪场猪儿养得最多的时候,差不多有七八十头。每次走到下场口,王五姐家门口就听到了猪儿的哼哼声,闻得到猪屎臭。
养猪场是下场口男孩们的动物园。
男孩们经常爬上墙头,伸着脖子一个猪圈一个猪圈地观看、欣赏。
“快点看快点看,这次又来了一个大花猪。”
“哎吆,这次来了两个老母猪,小猪儿多得起串串。”
男孩们骑在墙头上,指着猪圈一个个评价。
差不多所有的猪圈都看了一遍,突然,猪儿们此起彼伏地哼哼起来,原来是听到了饲养员的脚步声,集体发出了欢呼。
男孩们马上翻下围墙,一个个摸摸肚子,好像也饿了。
当男孩们爬围墙看猪儿玩,许多下场口女孩已经学会拿着镰刀去打猪草。
那个年代,很多街上人家的口粮还不够吃,喂猪主要靠猪草。
当时养猪场的土墙上用红油漆写着这么一段话:“毛主席说,猪的饲料是容易解决的,某些青草、某些树叶、番薯藤和番薯都是饲料,不一定要精料,尤其不一定要用很多精料。”
这就为养猪场收猪草、女孩们打猪草指明了方向。
当时养猪场收一斤猪草一分五厘钱,盐津山高坡陡,走上一天,装满一背篼也就10斤不到。
盐津人从小吃苦耐劳,只挣分分钱,下场口的女孩们也都在暑假打过猪草。不管你家境好不好,不管你长得漂不漂亮,大家都上山打猪草,你不去,你就很孤独。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而劳动的价值观最美,所以我小小年纪就跟表姐去打猪草。
打猪草的人太多,下场口、墨石沟、豆芽沟的猪草越来越少,我们就去黄泥坡。
雷公草、蒿子草、灯芯草、野苋菜、粑粑草、灰挑菜、荠荠菜、苕藤子......专门捡着嫩的打。
有一次去挖苕藤子,人家拿着镰刀追了出来。
我和姐姐跑得气喘吁吁,她说“苕藤子是人家户种的,只能找别的猪草打。”
我总是记不住猪草的样子,每回打得都比别人少,但丝毫不影响我骄傲的参与感。
一到暑假,盐津漫山遍野到处是手拿镰刀、背着小背篼的姑娘。
打猪草,成为那个年代盐津街上最流行的养成节目,只是和今天相比,没有电视守着看。
猪草打回来,背到下场口的养猪场。养猪场有一个煮猪食的地方,两个大灶台,两口大铁锅。
煮猪食的人用一个大瓷碗,从墙角一个大麻袋里面舀出几大碗米糠,然后倒进大铁锅里不停地搅拌。等有点稠的样子,再把大筲箕里面的猪草倒进去。
一股混杂粮食和青草说不出来的怪味道,在整间屋子里弥漫。
猪食做好,猪圈里粗重的哼哼声,已经快把养猪场的瓦房掀掉。
饲养员不急,她擦着手上的米糠和猪草碎屑,过来帮我们称猪草。
她往姜丽的背篼底下一伸,抓一把出来看看,老道地说,“今天这个猪草还嫩得很。”
然后抬到一把大秤上过秤,每个人打了几斤,马上就可以领到钱。
女孩们开心地拿着几分钱,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相互鼓励地看一眼,果然都是些最美的姑娘。
有一天下场口的刘四娃儿来喊二娃、三娃、七娃、冬娃儿去养猪场看稀奇,说养猪场来了两头野猪,长了一对獠牙,毛比其它猪的要长。
男孩们兴冲冲就跑去养猪场。
野猪关在养猪场最里面最高的猪圈里,男孩们骑在墙头上甩着双脚。
“哎吆哎吆,獠牙真的太嚇人了。”
“你说哎,这种野猪会不会吃人?”
“在哪个山上逮斗呢?以后上山玩怕遇到哦。”
七八个男孩,坐在墙头上看野猪看了半天,关河把刺鼻的猪屎臭吹到他们脸上,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好心情。
他们一哩哇啦评价着猪圈里的猪,时光仿佛定格了。
几十年后,在菜市场看见红苕藤子卖,不知道怎么做来吃,卖菜的人说“放点大蒜和胡辣子炒好吃得很。”
我买了一把回家,却只想得起养猪场弥漫的猪食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