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娟子的母亲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留下她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

按理来说，她与父亲的关系应该很亲热才是，但事实正好相反，娟子很独立，从不依赖父亲，也很少与父亲交流。

印象中，父亲是一个严肃固执的人，而且如他的着装一样古板。父亲时常穿着一身深蓝色破旧褴褛的长衫，还留着一小撮山羊胡。

如果放在八九十年代，这种装扮很常见，还显得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但是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小胡子从黑色到几丝花白，长衫从崭新到泛旧，父亲还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装扮，像是新潮流中的一把老古董。时代的变迁都没能改变他衣着的喜好，可想而知他是一个多么固执的人。

她不喜欢父亲这身古板的装扮，很不喜欢。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去世后，父亲第一次到学校来接她。那天她和小朋友一起放学出校门口，便看到父亲在前面的树下等着她。

她正准备和一起的同学说再见，走向父亲的时候，身边的小朋友指着树下的父亲，笑嘻嘻地对她说：“你看，那个人穿得好奇怪啊。”

娟子一下子脸红了，没敢说那是自己的父亲。等小朋友走了，才走向父亲。

一路上娟子没说一句话，父亲就在后面跟着她，也不说话。娟子默默的记住了回家的路，自此以后，再没有让父亲来接过她。

二、

娟子已经很久没和父亲一起吃饭了。这天中午，她买来了菜给父亲做了一顿饭。

饭间，沉默的两人，还是娟子打破了沉默。因为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和父亲商量。不，准确的说是通知。

“爸，我要结婚了。”

埋头吃饭不语的父亲，突然抬起头，愣了一两秒后，继续扒碗里的饭。继续一阵沉默以后，父亲一边夹着菜，一脸淡然的询问：

“什么时候？”

“下个月。”

“恩。”

“到时候你能不能把你的胡子剃了，收拾得精神一些。”娟子埋着头，不敢看父亲。

“啪嗒！”

父亲突然重重的放下筷子。

“我的胡子怎么了？”

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没想到父亲反应会这么大。但她丝毫没有因此想挽回刚才所说的话，继续说道：“太古板了，还有你那身衣裳。到时候让人看到这样，我会觉得很没面子。”

听到这话，父亲一时愣住了。接着起身，留下桌上还剩下的饭菜，和埋头夹菜的娟子，回了房间。

娟子知道自己的话是有点重了。但她实在不想结婚的时候，让人看到一个土掉渣的父亲。她抬起头看着父亲回房间的背影，心想，怎么能这么固执呢？

三、

一个月过去，今天是娟子结婚的日子。婚礼快开始了，但她一直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娟子心里想，准时那天的话太重，伤了父亲。

正当她若有所思的时候，突然在礼堂门口看到一个西装革履，面容干净，穿戴整洁的中年男人，这个人让娟子感到熟悉又陌生。

是父亲。

娟子从没见过父亲西装革履的样子，二十多年了，也第一次见到没有小胡子的父亲。

认出父亲的那一瞬间，娟子哭了。

四、

她回想起与父亲吃饭，闹得很不愉快的那天。父亲生气回房间以后，娟子突然有些后悔刚才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于是想去宽慰父亲几句。

娟子走到父亲房门口，准备敲门，但她发现房门半掩着。

透过缝隙，娟子看到父亲打开一个陈旧的盒子，从里面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看得出来是父亲和母亲年轻时的合照。

照片上，母亲笑得很甜，父亲也眼带着笑意。父亲穿着蓝色长衫，留着他钟爱的小胡子。长衫还是新的，父亲的胡子还是黑色的。

只见父亲一手拿着照片，一手抚摸着自己的那一小撮山羊胡自言自语：

“你说过，最喜欢我的小胡子。我最喜欢的，是你给我做的这身衣裳。现在，我的胡子白了，衣服也旧了。老了……”说完长叹一口气。

娟子和上门，悄悄的离开了。

五、

婚礼开始。

娟子挽着父亲的胳膊一同走进殿堂，她看着身旁的父亲，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父亲的脸，眼角已经有了很深的几条皱纹。剃掉小胡子，换上西装，娟子突然发现父亲还是有几分帅气。

娟子不禁想，这么多年，明明可以换一身着装做一个帅气的父亲，为什么就那么固执呢？

但是，现在的她不再责怪父亲。她深深的明白，他的固执是因为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固执的爱着母亲。

可是，现在为了爱她，丢掉了他独有的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