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窗前,已经无数次打开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闪了又闪,依旧没有他想看到的那条信息或是一个来电。
他等了一个月,一周,一天,一个下午,但他不能再等一个晚上了,他知道时间不够了,即使今天天气并不好,那片乌云仿佛压在他的胸口,使他喘不过气。即使这样,他还是不能再等,不能等到阳光明媚,不能等到他喜欢的海棠开的时候了。
前些日子,他还在听着那首《三十而慄》,边听边擦着满脸的汗水——这个城市的夏天来的太快了。
他一直奔波在城市的两头,从一端到另一端,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在轻轨上他时常看着外边的风景,看到那蜿蜒流淌的长江,突然想起曾经牵着挚爱的人走在大桥上,那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驶过,从他们身边带走寂寞,又将寂寞扔在了灯火阑珊的桥头。
他还想起她的脸庞在夜色中朦朦胧胧,唯有那红唇艳丽,像一个被夜色包庇的陷阱,而在微笑时,他也清清楚楚看见了陷阱里的自己。
他总是埋怨自己。
埋怨自己的弱不禁风,埋怨自己的工作,冬天埋怨自己体虚,夏天埋怨自己多汗,有时候他总想从那大桥上一跃而下——实在太热。
他偶尔也会在镜子前夸夸自己,也许是有颗炙热的心吧。
他也很喜欢月色,但在这个城市他却很少看到月亮。他很想他的父母,虽然八月十五那天他无处团圆。
他不年轻了,但他经常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身体还很健全,还能干很多活,赚很多钱。他那件女友买的衬衫洗了又洗,穿了又穿。
虽然,并不是因为他太想念她的温柔体贴。
收入不多,但他还是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他会在春节去到离城市不远的地方过个两三天,他也会在元宵节为自己煮一碗热腾腾的汤圆。他唯一不过的是自己的生日,他从未把自己当过这世界的一员。
他说,这个世界他从未来过。
三月樱花开的时候,他收拾完了最后一包行李。带着褶皱的衬衫一件又一件,公文包,剃须刀,云南白药…
他偶然抬头看见樱花正好飘落,时光便也从他眼神中流逝而过。他定足,久立,就那样看着,看着。
他决定,去一次远方。
他难得的穿上了新衣服,换了个新发型。他将打包的行李放在屋子的一角,然后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不打算卖掉,他想这儿永远都是他的家。安排好一切后他找来一张纸,他想,远方怎么能没有诗呢?
于是,他开始在纸上写诗。一首接着一首,叉了又叉,写了又写,等他抬头的时候,窗外已经阴暗。
他决定快些出发,他已经迫不及待,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就像雏鸟终于要学会飞翔一样。
他拿起手机,突然想起还欠一个朋友的人情,他不能不还就走,于是他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哥突然想起之前欠你个人情,所以给你发了个红包,你看行不行?哥最近也没法儿请你吃饭了…”
他坐在窗前,夜色已至。
朋友还是没有回他信息,红包也还是没人领。
他看着那轮好久不见的明月,突然又想起在大桥上牵起他挚爱的人的手吻了又吻,此刻的焦躁便慢慢平复了。他想起江水的冰冷,又想起了汤圆的暖和,他还想起了父母坟前的两棵常青,枝叶繁茂,身姿挺拔。
是时候出发了,他想。这样算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吧?这一辈子,他就完全放松这一次。
他轻轻的滑开了了门,阳台的门。
“可惜还没到八月十五。”
刹那间,凛冽的月光下,只剩下一地温柔的纸。
那天晚上,红灯在那个少女家门闪了很久很久,那个少女都不敢迈出一步。她看着住在十五楼的那个婶婶哆哆嗦嗦,对着警察指手画脚,表情狰狞又带着恐惧。
一个正巧回家的男人哭了,在路途中哭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那闪烁的红灯刺激到了他的双眼。
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飞快的跑走,边跑边大喊着:“妈妈,妈妈!”
所有人都围在那个地方,围成了一个圈。
有的人沉默着,有的人议论着,有的人被吓坏了却还是站在那儿看着。
“可吓人咧,就那么‘咚’一下儿,人就没了。”
“听说是十五楼那户儿,可把那隔壁大姐吓坏了哟,那房子估计也不会有人住了,阴得很!”
“是啊……现在的人啊,就是不够坚强,心不够宽,经历的也不多,老是想着轻生轻生,父母可咋办哟。”
“……”
月亮下,鲜红色的翅膀蔓延着,他已然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