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数场春雨及时而来,万物被反复滋润后,清新而充满活力。雨洗后的天空,尚留着许多没走的云,犹如刻意为我等撑了一把遮阳伞。早前几天,郭芝华老师就约了一干同好今日逛古镇登牛山,这天气选得好。
古镇于我,应算熟悉。因为每次从县城回老家,或者从老家回县城,古镇都是必经之路,尤其立于村口的那头“大黄金牛” 雕塑, 于我来说最熟悉不过了。它那始终如一砥砺前行的姿势,和哪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形象,十分抓心给力,这是古镇最具特色的标致建筑,凡过目者,震撼的感觉之后就是难忘了。
严格说来,我应该是仅止于熟悉这一头牛和这一条路,因为每一次都是匆匆而过。这一次专程而来,也算了却了一桩久有的心愿吧。值得庆幸的是,又有牛村镇文化站站长郭大海和村里的几位老者零距离作伴,一种将拨云见日的感觉便十分明显了。
牛山因形似一条牛而得名,牛村因紧傍牛山而得名。这答案县志上没有,是我进村后得到的。牛山与牛村之间横卧了一条河,叫阴山河,它属于季节河,只在丰雨期有水。河上有桥,连接牛山牛村。带路的村干部用车绕了一个大弯就把我们送上了山顶,算一步登顶。
牛山不高,却四望无碍。北望,丘陵起伏,远山连绵;东望,阴山山脉逶迤而来到此向南一折而收,这牛山之尾恰好是阴山山脉收尾处;西望,视线就开阔了,远山如一条线若隐若现。近前,牛村镇之全貌尽收眼底。楼、院屋脊排列有序,不高不矮恰似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牛脊,给力的很,偌大的盂城盆地仿佛均是这一头牛日夜耕耘而来。
俯瞰山下,率先进入眼帘的是蔚为壮观连片成景的光伏发电板,宛若顶盔挂甲的士兵,满川遍野,大有气吞日月光华之像,它们覆盖了大多数沟坡。牛村镇是盂县采煤业发展较早的乡镇,能看出来,这几年采煤沉陷区治理工作已经有了成效,形成了一道有收益的科技新景观。
眼珠儿虽忙,耳朵也不清闲,一浪一浪的机械作业声如潮轰鸣,十几个数十米高的大桥墩已拔地而起,挖掘机、铲车、工程车往来穿梭,省重点工程阳大铁路正在紧张施工,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这里又将是一条条游龙飞驰穿梭之景。正自遐思,同来的才女彩云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声音:好香啊,你们闻到了么?这么浓的味!
呵呵,我只顾贪色了,脚下一簇一簇蒲公英小花开得正艳,前边的油香香花也正开了,但是,这味儿不对呀?再深深吸一口,那一树一树一串一串的榆钱钱才进入眼帘,它绿森森的一沓一沓叠在那里与叶一色,自信而从容。这味道太熟悉了,不提醒不觉,一提醒,满鼻孔都是这味了,真是日怪。
我们这里,尤其春天,家家户户都有捋这榆钱钱和面拌成炒不烂上锅蒸熟后,或炒几颗鸡蛋进里边,或直接浇上辣子吃都不错。这种饭百吃不厌,算是当地一种历史悠久的地道美味。这榆钱钱味儿,可谓打小就喜欢的味儿。在那个靠野菜充饥的春荒年代,它一沓一沓厚厚地摞在那里,给瘪瘪的肚子带来无限希望。那榆树皮也能吃,扒下来晒干磨成面掺到玉米面里做出来的面条好吃着哩,长长的滑溜溜的,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能趁机打打牙祭。
缓步而行,灌木葱茏,极目处:榆、槐、杨、柳、松、柏等树种间杂而生和谐相处,脚下的浓草葱绿翠新植被繁盛,宛若于碧波中踏浪而行令人心旷。
牛山,古人亦称鳌山。在山顶文昌庙院有一通乾隆六年(1741)碑载明:牛山之巅曰鳌山,其势突兀峥嵘,故名鳌。
立于鳌头,仿佛置身于波翻浪涌的历史云海,浪沙淘尽,我终于看清了远古时的牛村。
牛在华夏数千年的农耕社会里,它的作用与社会地位不言而喻十分高,而牛村在同样长的历史里,它的地位同样在古仇犹和今日盂县一如继往地一直十分重要。
春秋时代(前569)仇犹国建立在了今盂县,仇犹国为保卫她的国土就在牛村外围设有养兵的教场和守卫的炮台。周贞定王十二年(前457)晋卿智伯攻中山,仇犹国灭亡。置原仇,先属晋国,韩、赵、魏三家分晋后属赵国。
在今牛村镇周围,东有炮台梁,教场村即为古国演兵操练之所,南下庄有仇犹国君墓地,曲曲城古有仇犹娘娘墓地。镇西五里地古有原仇村(今元吉),隋开皇十六年(596) 设置原仇县。说明牛村镇自古以来的政治、经济、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古人之所以在牛村东设立炮台和演兵教场,就是为了保卫牛村这方沃土,牛村的历史是厚重而深沉的,牛村人并不因此而张扬,反而因它低调的品性显得更加令人生敬。
站在山上看过去,看今天,看未来感觉好像清晰许多,但走进它深入它的心情更急迫了。
下山,我们坚持选择了弃车步行,没登山的遗憾,下山必须找补回来。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出了松林顺道而行,路两侧榆、槐居多,因向阳一隅,又见几株桃树粉嘟嘟的开得正艳,白居易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宋人不解四月桃花已经凋谢,山寺怎么会有桃花盛开?沈括四月上山采药,果然看到山顶桃花朵朵开。沈括恍然:所以如此,是因为山上山下气候不同,这牛山山上山下都有花开,也是气候之故吧,环境气候不同,景色也就各有千秋了。
山脚处,有一湾碧水,足有数十亩之大。这份惊喜引得一干文友竟相留影。小湖碧波荡漾,听说里边已有了鱼,常有人来湖边垂钓。村干部十分自豪:这里原来没有湖,由于近几年采煤沉陷区得到了治理,生态恢复得好,阴山河才有了这唯一的湖。
走进牛村,行走于笔直宽阔的新街之上,各色店铺鳞次栉比,人来车往。我想,即便把它整体挪于任何一座现代化城市,它的姿容也亳不逊色。这可是一座古镇啊,2600年的历史,每月逢三遇七皆有集市,虽然谁也不能准确说清这个传统已经沿续了多少岁月了,但依然一如继往的繁盛。
在寂静的旧街中心,我看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旧建筑。那工农兵饭店,那供销社商店。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这当是岁月留给我们最明显的痕迹吧。供销社外墙上那八个大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依旧尽责守在那里,中间是毛泽东光芒四射的头像,庄严而肃穆。当然,这条街上还曾有过谦亨当、吉泰当、复慎基、永泰公、同义永、亨泰店、顺发成、信诚久、致美园、天胜炉、福隆号、福隆永、福兴隆、福兴豫、保和堂、天德生、泰和堂等等这些老字号,但他们的后代子孙全都与时俱进走出去了,他们的身影或许依就古镇,或许已经走向了四面八方。
在街西的烈士纪念堂,我看到了为“保卫家乡,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而献出生命的牛村人,在这些烈士的祭桌前,有鲜花和祭品摆放在他们面前,牛村人的血液依旧热烈奔放。
在始建于天福五年(后晋940)的普同院,后治平年(1064)改名为惠福寺的遗址上,有2001年重修的药王庙,在庙里我见到了牛村唯一的医药文化遗产“吕祖药签谱” 已翻印成书。
在村东头,我见到了始建于清同治年间(1862—1875)的郭氏三大门院,这几座气势恢宏的院落虽然饱经沧桑同样没幸免岁月的侵蚀,但它是幸运的,在这组老宅院的下院南房里又有一位郭氏子孙在近年走进了清华大学殿堂,这是对“耕读传家” 最好的诠释。
古镇是本书,在后街在百年古松下,我手捧《盂县牛村民间文化遗产选粹》一页一页翻看,那墨香在新雨后与古松浓郁的松香结合而成的清香沁人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