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吃过土豆丝炒姜丝的人,一定被深爱过。
这话是赵先生说的。
不知赵先生说这话,是被如花潜藏的笑意所感染,还是在我和木头人入座前他们本来就在讨论着某些与爱情有关的话题。
总之,餐桌上萦绕的是一种其乐融融的状态,一种拉近了心与心之间交流的状态。
而且,似乎这种状态还是围绕着如花进行的,仿佛,如花在分享一个让他们身心投入的故事。
从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还有餐桌上被吃得七七八八的剩菜来看,赵先生和无名小伙子既开胃,又开怀。
入座前,赵先生和无名小伙子又盛赞了一遍我的白切鸡还有干鱿鱼丝炒糖。
当然,还有我的自酿甘来酒。
钱小姐从木头人手上接进来的玉米炒葱,他们也来了极大的兴趣,无名小伙子双手接过钱小姐手中的盘子,笑意拉满。
木头人不高兴了。
我总感觉木头人在和钱小姐的交往中,入戏太深,总是想顺着钱小姐与赵先生搞婚外情的意,刻意不爽无名小伙对钱小姐献殷勤。
就在我挨着如花身侧坐下时,木头人那句“你们肯定没人吃过土豆丝炒姜丝”刚出口,如花那双充满故事的眼睛又在向我投影着某段回忆,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吃过。
众人因此一致认为,关于土豆丝炒姜丝,那是如花与我之间的故事,随即一起哈哈大笑。
笑声里是起哄、祝福、或者有羡慕,甚至是客套和迎逢,诸如此类。
而赵先生的那句关于“被深爱过”的脱口而出,将笑声拉至一个顶点,并向众人锁定了那是我和如花之间的故事。
事实上,如花当年吃的那一盘土豆丝炒姜丝是大个子在接受了我那不怀好意的建议后认认真真炒出来的。
而我的不怀好意,则是出于嫉妒,因为,那时的大个子对如花产生了情愫,算是我的情敌,即使是现在,我依然认为我的不怀好意是人之常情,没必要遮遮掩掩。
由此可见,从这个基础上去理解那个故事,就显得很重要,至少很严谨。
然而,除了我和木头人外,在座的只有钱小姐能从如花所说的故事里听出其中的深意和细节,而赵先生和无名小伙子只能是听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甚至在他们看来,无论是大个子还是木头人,它们都只是个机器人,如花所说的故事无非是作为机器人的拥有者的我通过机器人向如花示爱罢了。
也因为基于这样的想法,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是把木头人作为我的代言人来对待,所以他们与木头人之间的互动一直都很生涩。
木头人在他们面前也表现得更像是机器人。
在如花的诉说中,我们喝完了那一小坛甘来酒,我起身去厨房拿酒时,木头人陪着我。
刚走出餐厅,我身后的木头人就向前跟进了一步:真奇妙,同样一个故事,不同的人因为了解的信息有差异,就会产生不同的理解和想法。
我笑,拉开厨房的:还好只是个故事,而不是一首诗。
木头人不以为然:诗又有什么不同?依然不还是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阅历会产生不同的见解?
我抬手拉了开灯的绳索,厨房里的储物柜在亮灯的瞬间层层映入眼帘,尽可能用词严谨地说:诗肯定跟故事不一样,诗不仅是情感的浓缩,也是字和词的练达,虽然人们常说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但是,作诗的人只表达了一个意思。
木头人切了我一句:读懂意境不就行了么?
我蹲在甘来酒的那一层货架前,摸出一坛甘来酒,闻了闻酒香:意境肯定要找对,关键还得要看作者的用词,用字。
木头人抱起胸脯,倚在一边:作诗时,字和词不是越简单越好么?
我抱起那坛甘来酒,掀开盖子,端起来偷尝了一口,爽口爽舌地道:一个字或者一个词,可以有很多意义,但如果这个字或词在这首诗里很重要,那么,读者必须要寻求与作者之间对这个字词的共同字义或者词义,才能进入共同的意境,那些共同的字词义正是一种不可取代的,最精确的,有时,恰恰是整首诗或者整个意境的灵魂。
木头人在沉默的脚步声中和我一同走出了厨房,并随手拉上厨房的推拉门:比如说呢?
我停下脚步,转脸望向庭院外的幽蓝晴空:呃,我得穿越一下,给你找一首诗。
然后,我从不同的时空里给木头人带来一首《一封靠不近月光花的祝福》。
木头人思索着说:明明就是三首诗,你却整成一首,还有啊,你真的是太过分了,才一百零一个字,你竟然穿越两次才完整地说出来!
我笑:因为我要反复思考,如果是你看了,会怎么理解。
木头人呆了呆:这就很奇怪了,我是怎么理解的,你问我便可,何必要猜?
我将目光从幽蓝晴空里拉下至潮水退到的最终位置,盘算了一下赶海的时间,转身向餐厅走去:因为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可能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木头人跟上:这很重要么?
当然,我笑:其实不止赵先生和无名小伙子,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我的代言人,你的一言一行是不是只在我所喜好的程序里运行。
木头人突然清笑一声。
我蓦然回首,木头人接着我目光里的奇异,一脸喜气洋溢,先我一步走进餐厅:原来不被你确认的感觉,这么好。
我三步并作两步,也走进了餐厅,想:木头人发育的路子有点野了,还没经历过不被理解的烦恼,就开始享受不被理解的快感了。
酒坛上桌时,我又挨着如花的身侧坐下来,如花的故事正好说到:老先生始终还是放任了我的自由。
唯一入戏的钱小姐说道:线本就是风筝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风筝没了线,就不是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