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情缘——邂逅流水与女租客

青芒

章节一

露水情缘——邂逅流水与女租客(一)

(1)

“什么时候可以实现经济自由啊?”

“怎么才算经济自由?”

“不用为了生存而工作。”青水仰面躺在我家床上,白色体恤塞进灰色百褶裙里,胸前印着一个摩登女郎头像,很像小时候母亲常给姐姐在百货市场买来的打折货。青水总爱穿这种幼稚的衣服,尽管遭到我无数次吐槽。

“我长得成熟,还不能让我穿的幼稚一点吗?”青水一脸无辜地反驳,布满金属色小颗粒的厚底凉拖始终紧紧贴在她那两只大脚上,两只脚随着平躺的身体抬高到床沿,差一点就要摩擦到床沿处的被单,或者说差一点套在脚上的凉拖就要掉在我的床沿上。我刚洗过的被单还带有洗衣液残留的淡淡的茉莉花香。

我从小就有轻微的洁癖,饭前饭后必洗手,且每天平均有十分之一的时间是在调戏水龙头下跳跃的水珠。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倘若缩小到0.01公分,一个人便可能爱上另一个人,人与水也一样。

除了强迫性地洗手,我尤其反感别人坐我床上,更别说坐床头,一想着每天拉屎放屁的地方与我每天头部接触的地方相融合,便觉着恶心、难受。另外,床对于我来说应该是生活中最圣洁的场所,它值得被好好供养,值得孤傲地存在于卧室的中心,且不被允许堆放任何类似布朗熊一样的玩意儿。

关于枕头,更是神圣不可侵犯,倘若哪天我睡觉不小心挠了几下头,整晚都会睡不安分,总觉得头上的头皮屑会随着我的指甲散落在枕头上,黏在我头上其他干净部位,进而顺着头发滑落在身体其他部位,一想到满身的头皮屑,我便情不自禁浑身发麻……因此,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必会将枕巾拆卸下来塞进洗衣机,方才安心做其他事。

我常常觉得我是个怪人,怪到要与一块头皮屑死磕到底,但正是这些类似对待头皮屑一样的态度,才让我对生活保持一如既往的执着。

因为洁癖的原因,我的床上至今没有睡过一个女人。我说的是赤身裸体的那种睡,所以青水不算。作为长她一岁的堂兄,我承认对她的美貌和身体有过几次羞耻的觊觎,但每次想到她胸前的摩登女郎、米老鼠、小黄鸭以及镶有亮闪闪黄金颗粒般的厚底凉拖鞋,本已膨胀的荷尔蒙即刻烟消云散。与其欣赏这种成熟与幼稚相冲突的违和美,倒不如一个人关上门陷入虚构的文字世界。

“如何才能实现经济自由?”一向没头没脑的青水突然蹦出的这句话近日总是困扰着我,并由经济自由联想出一大串类似哲学的词语,仿佛打开我通向未知世界的另一扇大门。

(2)

当夜我与青水结束了百无聊赖的对话,很快便酣然入睡。

翌日清晨,我邂逅了很久不曾有过的自然醒,眼睛瞥向离床头十公分距离的电脑桌,时钟不慌不忙指挥着分针与秒针的依序轮转,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持续半年已久七点一刻的闹铃提醒做充足的响铃准备。阳光比往日更具有穿透力,更确切地说是毒辣,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肩头斜上方四十五度位置。

杂志社一如既往死一般沉寂,一夜紧闭的窗户和关掉的空调留了些令人窒息的气流。靠窗的角落刚来的实习生砸吧砸吧吸着面条,香菜、小葱、红油、醋,一周来不曾落下一样,只需在飘散的空气里深吸一口气,便得知一分钟前盖在他面条上的是猪大肠还是红牛肉。

“嘿!那个……建议你打开窗户透透气!”我坐在工位,与实习生隔着两个位置,故意捏捏鼻子,示意气味确是让人无法静心工作。

“好的,杰哥,马上吃完……”实习生一脸堆笑,上眼皮与下眼皮无缝贴合,他端起一次性塑料碗,将最后一点面条塞进嘴里,随即吸了大口油汤,和着嘴里正在咀嚼的面条一道咽了下去,并顺手将塑料碗扔进垃圾袋,提着垃圾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出办公室,整个过程在十秒内完成。

窗户仍然不动声色地紧闭着。

我不得不起身,走到他工位地方跨过身子伸手将窗户推开,尽管心里始终想着如何实现经济自由一类的问题。在这开窗短短几十秒的动作中,我从他桌面上搁置的尚未提交的入职合同得知他名字——李木子。这样一来,除了经济自由我又多了一个思考的问题:他父母是干嘛的?

因为在我的圈子中,父辈们能把名字取得如此别具一格的(尚且是我个人认为别具一格),真是少得可怜,虽然我曾一度认为“青水”富有诗意,青山绿水,大自然最美的灵魂,加上青水五行缺水,因此名字便与“水”结下了不解渊源,可后来念多了也就觉得索然无味。

对于“木子的父母是干嘛的”这一问题,暂且搁置,本月杂志月刊划分给我的两篇文章都足够我折腾,虽然主题已定,但仍需自己联络采访对象,约定采访时间,通过采访获取大量写作素材。一想到犹如仪式般的采访和痛苦的组稿过程,“经济自由”便不自觉地从我脑海中消失。

于我而言,杂志社是散发光芒的舞台,同时也是葬送青春的墓地。它刊发时所呈现的封面、卷首语、目录、栏目及每一段文字、每一张图片、每一位作者名字,都像是一首诗,散发着艺术和文学的魅力,积聚着丰富的思想和无穷的感染力。但同时,它将每一位创作者的思想固定化、模式化,让本可以驰骋翱翔的艺术灵魂蜷缩在办公室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让它与金钱、物质、虚假、斗争糅杂在一起,失去它原有的神圣,让青春无边无际的想象丧失本色。尽管如此,我始终热爱并坚持着为杂志甚至为所有热爱文字的人不断写作,坚持着在我心中从未被磨灭的艺术理想。起码我自己认为它们本该被叫做艺术理想。

(3)

带着青水和李木子分别留给我的问题,我浑浑噩噩度过了历经采访、组稿和加班的一周,只需领导审核完毕后等待月底打样。主要工作完成,我顿觉轻松了许多。在整理采访录音和笔记,撰写人物专访的这一周,我几乎每晚十点到家,并拒绝了所有无足轻重的聚会、邀请,包括青水。

周六,结束工作的下午,时间比往日早了些,我照例顶着近乎一周未洗的油头,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衣衫不整回到家中,倒头便睡。

快落山的夕阳将白天蒸腾的热气慢慢吸进它的身躯,化为漫天的彩霞,只留下夏日傍晚的余温;小区外面的游泳池充斥着家长和孩子们的嬉笑声,随着越来越高的楼层逐渐减弱,最后幻化成夏日温柔的耳语;楼下小区保安坐在保安亭大台扇前吹着凉风,手机放着不知名的电视剧,“大叔,帮忙开一下门诶!”保安按下手机暂停键,三步当做两步跨出门外,为一小伙子拉开笨重的铁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温柔、梦幻而美好。

当世界异常宁静时,我从一阵夹杂着葱油和蒜泥的面香中缓缓醒来。睁眼一看,已近凌晨两点。本想倒头继续睡,却发现既已醒来便再无睡意,索性打开浴室水龙头,冲去身上积攒几天的汗渍。

“Hello,第一次见你啊!”冲完澡打开浴室门,浴室接近厨房的空地突然传来一莫名的女子声音,我惊慌得往浴室退了两步,用脱下的脏衣服迅速将赤裸的上身紧紧遮挡住。

“你好!你是…….刚搬过来的吗?”我凭着直觉认定她是刚搬到我隔壁那间空房的租客。

“是呢,前几天刚搬过来,一直没见着你,都是很晚才回家吗?”女子边说边清理刚做过饭的灶台,齐膝的淡蓝色的睡裙将她那不足一米六高的身体轻轻包裹着。一双粉色兔耳朵拖鞋略显可爱,与她那带有婴儿肥的脸颊显得相得益彰。由于没穿内衣而稍显下垂的乳房给人一种由内而外的放松感。

“是的,你好!”我下意识地将眼睛从她身上挪开,随之将目光移向厨房。

“下面呢?”明知她一定是刚吃过面且在收拾厨具,我依然问了这个自认为能缓解尴尬场面的问题。

女孩将抹布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状,旋开水龙头,将双手伸进哗啦啦的水流中,洗过婉后手上残留的油渍使得淋在手背上的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斑环和水珠。或许是水流声太大的缘故,女孩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问话,我随即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

夜晚突然安静的出奇。

翌日早晨,我被震动的手机惊醒,青水发来语音电话。“还没睡醒么?过来找你吃饭?上次说请我都推了好久了!”

“晚点吧,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挂掉语音,眯着双眼,半睡半醒躺在床上继续寻思着“如何实现经济自由”。

临近晌午,一向比较耐饿的肚皮突然咕噜咕噜直叫了起来,于是我停止思考,翻身下床从冰箱拿出一袋搁置已久的意面,正踏入厨房之际,凌晨两点出现的女孩第二次与我在厨房转角处相遇。

“一起吃啊,玉米粥和咸鸭蛋,喜欢吗?”女孩打开电饭锅盛了两碗粥放在餐桌上,随之又熟练地用菜刀沿着两个咸鸭蛋中部慢慢敲开一条裂缝,再沿着裂缝将蛋对切成两半,整整齐齐摆放在白色磁盘中。

“好!”

“我妈托人给我带的咸鸭蛋,从小吃到大都不觉得腻,尝一个?”

“谢谢,你挺勤快,现在女孩子会做饭的少了。”

“自己喜欢的自己争取,吃的也一样,岂不是很好?”

“嗯,做什么工作的?”

“无业游民……hahaha”女孩突然笑了起来,像在开玩笑又像是在试探我的表情,用筷子玩弄着瓷盘里仅剩的最后一半咸鸭蛋。

“也挺好,慢慢来。”我喝完碗底的最后一口粥,先前的饿意终于已慢慢消散。“感谢招待,粥不错。”为表感谢,我补充说道。

“别,以后粥可以常喝,要是愿意可以付我粥钱的!”女孩起身将桌面的鸭蛋壳用筷子推进垃圾桶,利落地收起碗筷走进厨房。

“对了,你都这么晚睡觉吗?我是说昨晚两点多……”

“偶尔吧,画画一不小心进入状态了,就忘了睡觉。”

“你学画的?”

“谈不上学,爱好而已……要欣赏一下吗?”女孩背对着我,边冲洗碗筷边将头扭过来指向她房间的位置,示意我可以进去看看。


                                                                                    ·未完·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5,980评论 5 46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2,422评论 2 373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3,130评论 0 325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553评论 1 267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1,408评论 5 35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326评论 1 273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720评论 3 386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373评论 0 25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678评论 1 29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722评论 2 312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486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335评论 3 31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738评论 3 299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009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283评论 1 251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692评论 2 342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893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蔡丹楚~ 图片来源于中国美术馆“吳印咸攝影藝術展” 。(侵删) 我对着这张摄于1939年,名为《红缨林立》的摄影作...
    蔡丹楚阅读 605评论 0 1
  • 蝈蝈/原创 52赫兹 ​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
    蝈蝈大叔阅读 453评论 0 1
  • 迷鹿mirror阅读 162评论 0 1
  • 今天去上考研课了 意想不到的是,去别的学校上。光走路就是来回50分钟,累。说好的和小边打电话,也没说几句,挺不好意...
    123木头人i阅读 94评论 0 0
  • 每天读一篇美文,就像每天进行一次美好的旅游。我今日开始文字旅游,欣赏的第一篇美文是《我喜欢出发》: 我喜欢出发,凡...
    柳小娜8阅读 146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