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风起清明,雨泠泠。
行走于田间陌上,感受着清洁明净的气息。万物生长于此时,温润可亲。
大伯停下脚步,我亦驻足望去。面前是一座低矮的坟,无碑,茸茸的青草爬满坟头。我知晓,这里葬着的是他的母亲,我的奶奶,那位逝去多年的老人。大伯蹲下身子,焚香烧纸。细密的雨沾湿了祭品,大伯也不恼,耐心地一次又一次点燃熄灭的香纸。我在一旁静默地站着,任雨滴落在肩头发梢。
其实,关于奶奶,我并不晓得多少。那时年纪小,跟随着父母离开,四处辗转,唯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到家乡。宁静的村庄因着炮竹声声惹上一身红妆,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母亲带着我去探望奶奶时,她总是忙忙碌碌地将屋中的零食点心一股脑儿塞进我怀里。儿时最念念不忘的,便是奶奶递给我的龙须酥,乳白绵密,,咬一口,酥松香甜。只可惜,长大之后,我再未曾吃过龙须酥。我想,即使再遇见,亦是尝不到那时的味道。
奶奶的手,干瘪枯瘦,凸起一条条青色的脉络。但正是那双手,曾在爷爷离开之后,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家,撑起了三个儿女的未来。而现在,这双手又将她所有的好东西都赠予了她疼爱的孙女,没有一丝保留。我抱着满怀的点心随母亲离开,而奶奶,坐在她的小屋里,安静地笑着。她的眼角泛起褶皱,那双眼睛却是清明温润。
只是,我尚未来得及将这位慈祥的老人深深记在心里,她便离开了。父亲孤身一人回乡,操持奶奶的葬礼。待再见到他时,已是另外一副模样,满脸的疲惫,眼底有一抹暗沉的青色,下巴上也长出了一圈硬实的胡茬。父亲没有洗漱,也没有吃饭,直接往床上一倒,拉上被子,睡着了。母亲将我拉至一旁,告诉我,父亲需要好好睡一觉,不要闹他,我认真地点点头。
父亲这一觉,睡了很久,即使是在梦中,他依然紧蹙着眉。我知道,等醒来,他依然是那个高大勇猛、顶天立地的父亲。他会把对母亲的思念深深地埋在心底,将这根软肋裹上一层又一层坚实的外壳。因为,他已没了母亲,已没了世上唯一一个毫无保留地爱他、包容他的人。父亲的伤心从不流露在外,但那时,我看着父亲,却觉得他很难过。
大伯依然在坟前絮絮叨叨,我听得不甚清晰,但那话语中定然是对奶奶的思念和惦记,正如在外奔波的父亲。他早已习惯了无论何时面上都带着三分笑意,但一提及奶奶,他总会沉默半晌,面容肃然。那是身为人子,对于母亲深沉的惦念。
返程的路上,我看到一树梨花在雨中摇曳。洁白的花瓣沾惹了纷纷雨点,浓郁的芬芳在风中逸散开来。忽地,我想起了奶奶的那双眼睛,笑意浅浅,清明温润。
梨花风起正清明,可念故人。
注:曾以笔名“木此暮”在“最四季”发布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