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月默
1
昏昏沉沉醒来，三五个面生的丫鬟迎了上来，兴奋的说：“夫人醒了。”
我四处打量，木雕的床精致无比，房内的摆设全然陌生。金线缝制的红嫁衣，昭示着这绝不是一场梦境。媒婆还是将错就错，没有将我送回扬州，假意答应我，安抚我情绪过后，迷药一撒，来了金州。
那几个卑躬屈膝的丫鬟告诉我，媒婆和丫鬟已经回了扬州。扬州，那是生我养我的故乡，风景秀丽，湖中莲花淡淡，青砖黛瓦，小曲儿俏皮有趣。我不顾丫鬟们的劝阻，一心想要将一切如实禀告给将军，请他送我回扬州，切莫将这段阴错阳差的姻缘继续。
严肃冷酷的管家说将军去了前方打仗，回府日期尚且不定，让我只管安心等待，做好夫人的本分，至于拜堂成亲事宜，等将军回来再好好操办。将那上错花轿的事如实相告，管家却觉得我是诓骗他，嘱咐丫鬟将我带回了房。
华丽的将军府，我坐立难安，袁不屈将军归期不知何时，我在这日日等下去实在不是办法。那几个丫鬟紧紧的黏着我，生怕我落跑走丢似得，到哪都跟着，我在花园四处走动，想要甩开她们，她们步步跟上，恼怒的斥责她们莫要再跟着我，她们还是不为所动。
好不容易不见了那几个丫鬟的人影正想去前头那紧闭的房中看看时，丫鬟如磐石般挡在我面前，欲言又止，神色紧张，拦着我不肯放我进去。那里头究竟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越发好奇，不顾丫鬟的阻拦推开了房门。
阴森森的房间，帷帐飘飘荡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我之觉瘆得慌，朝那前头一瞥，心惊胆战。那牌位正是将军前两位夫人，玉湖妹妹说过，那将军前两位夫人说不定是被将军折磨而死。
规矩森严的将军府，管家冷酷无情，丫鬟迂腐固执，犹如那被打入大牢的囚犯，不见天日，这牢笼我要想方设法逃开，去军营找那袁大将军。
夜深深，惨白的月光送来徐徐微光，扬州的小曲轻轻哼唱，跨过千山万水，停在云鬓花颜上。
2
一身青衫，将长发束起，清隽逸秀一男子背着包袱谨慎小心的赶路。纵然再是小心翼翼，到底涉世未深，还是遭到心肠歹毒之人的诓骗，幸得那小店中萍水相逢的大叔相助才逃过一劫。
正气凛然的大叔说他也是前往那军营之人，名唤刘若谦，此番前去是救死扶伤，充当军医之值，我，我低头思索，大胆道：“我叫杜冰想去那军营中寻找兄长。”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刘大叔善良宽厚，当即收我为徒，让我以药童身份随他入军营，如此一举两得。他既不费分文便收了个可以差遣的徒儿，我也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以慢慢找“哥哥”。
鲜血淋淋的伤，溃烂可怖的创口，出身闺阁的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心里的是抗拒的。采药、研药、分拣药物、发放药物，我知道见袁大将军一面并非易事，如今我是人微言轻的小药童，他是位高权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云泥之别。
那师傅的外甥沙平威时不时来找我，动手动脚的拦我的肩膀，拉扯我的衣袖。男女授受不亲，抗拒的将手从他的大掌里抽走，他奚落道：“你怎么跟个娘们似得！”军中弟兄，素来勾肩搭背，感情好的不像话。
我回以歉意一笑。沙平威这人单纯直爽，前些日子带我取了个好地方。今日，帐中无事，清闲舒畅，我也正好去那处瞧瞧。
郁郁葱葱的树木，清澈见底的湖泊，青葱翠嫩的树枝，叽叽喳喳鸣叫的鸟。一时被景色迷住，褪去了外衣，在湖中戏水，好久不曾有过的乐趣，许久没有的畅快。
旁若无人的戏水，我笑的眉眼弯弯。忽而，被人捂住了口鼻，用粗壮的隔壁拦住了我的去路。死命的挣扎，拼命的捶打，柔弱之力相比他粗壮的胳臂无非以软击石。慌乱中我亮明身份，我是那将军夫人。
他冷冷嗤笑，仿佛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故借穿衣之名，我拾起随身带的药迷晕了他，仓皇捡起撒乱的衣裳逃走。
当日错盖了鸳鸯戏水的盖头，今日戏水之际恰好遇上了他，奈何彼时我还一无所知。姻缘天定，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
水中含情，柔情似水，也是有一番道理。
3
研磨药材时，我控制不住的想起那湖边被我迷晕的男子，不知他是何人。沙平威喊了我好几声，我才醒过神来，他拖着我说将军大人愿意见我，要我赶紧去。
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擦了擦脸颊，我呼了一口气，终于等到此日。孰料，人算不如天算，那军鼓响了起来，敌军来袭，将军将士尽数倾巢而出，上阵杀敌。又一次机会就这样没了，下一次不知是何时。
将军重伤，我跟随师傅进入将军帐中，脱衣时瞥见那将军竟是当日湖边被我迷晕的男子，手顿时愣住了，师傅见我心不在焉，呵斥了两声，我才忍住心中诧异开始为他擦药。
他醒来后，凝视我许久，说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菩萨保佑，他千万别想起来。我灵机一动，扯了个谎，说是那日他得胜归来我挤在众人前头他冲我一笑。
换药、敷药，每次贴近他身子，我会莫名惴惴不安，我不是没见过其他位高权重的人，却从不曾像现在这般心如打鼓，久久不能平静。
弹琴奏乐，琴音婉转轻快，指尖心上有一股情愫汹涌而来。他研磨写字，时不时与我的眼神对上，转而两人看向别处，反反复复。
师傅说我得了重病，病的不轻，写了房子嘱咐我定要会帐中再看。我吓得大惊失色，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大病呢，揣着药房，惴惴不安的回了帐中。一文、两文、三四文，原来师傅发现了我是女子，机智如师傅，一语道破了我身份，包括我是那错嫁的杜冰雁，还好心好意的说可以襄助我，只需明日见面笑三声。
紧接着，他也发现了我是女儿身，说是要送我一件珍贵的物品，层层叠叠用红帕子包了好几层，非要我当面打开，里头是那条绣了花的丝巾，当日在湖边落下的那条。怪不得，我翻箱倒柜都不见那丝巾，原来被他拾去。
二人相拥缠绵，他说要将那立着“军中女子不得入内，违令者斩”撤去，我摇摇头，要他切莫为我坏了规矩。
宁静的夜，连月亮也笼上了一层面纱，害羞的跑到云后面。
4
若不是为了治沙平威那“断袖之癖”，我女儿身绝不会早早揭开。茶不思饭不想，夜夜辗转难眠，我要沙平威去问问他，愿不愿意治治这害了断袖之癖之人。
此计凶险，却也如灵丹妙药，下的是重了些，却能药到病除。
当着几千将士的面，袁不屈说开了我是将军夫人的身份，装腔作势的说要将我军令处置。沙平威当即反对，说我有医治将军之功，救死扶伤，况且将军夫人并非等闲女子，不得惩罚，底下士兵纷纷应和。
立法者，断不能包庇，他装模作样的说了一番毫不留情的话，将士们求饶声此起彼伏，连那年长的军医也替我说话，还说出了曹孟德当日“断发替断头”之举。
青丝长发，他用利刀割去数缕。计谋是我出，秀发落地时还是免不了泪眼朦胧，为这军中将士的情深义重，也因为那身体肤发受之父母的言。
是夜，我换上了女装，帐中红蜡烛燃的正旺，他割下了自己几缕头发，同我落在木板上的青丝绑在一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两股头发，打成结，青丝也作情丝，屡屡情谊藏在其中。
他的第一位夫人是难产而死，第二位夫人是随他出征病死途中，不是传闻中的折磨致死。
骑马赏花，他气息温厚喷在我耳边，阴错阳差的一段好姻缘，我感激涕零。
凉风习习，入帐时他说不累，饮了好几杯酒却说累了要歇息。圣上亲封定北侯是好事一桩，为何如此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沙平威告知我真相，原来皇上将他招为驸马。
回扬州，我不是意气用事，而是筹划周密，我将计谋一一告知他，这圣旨他不能违抗，皇上却可以收回成命。
扬州杜府大宅，我等他。
5
玉湖妹妹也成了一桩好姻缘，娇憨活泼的个性同那齐三公子很是相配，二人终日斗嘴好不快活，美中不足的便是那齐家有阳奉阴违、阴险狡诈之人，随父亲去了趟林州，化了玉湖妹妹的险境，我又乘着轿撵回扬州安安心心等他。
昌平公主在干爹干娘的精心策划下看上了沙平威，又是一对欢喜冤家。
仆人来报说那袁大将军刚来了扬州，还未歇下，又不知何故匆匆去了京城。
日思夜想，还没见着人影呢，又是千里迢迢，我等不了了，必须马上去京城见见他。收拾收拾了包袱，带了几个仆人，她踏上了京城。
京城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非凡，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四处打探，不得他的消息。
公主是金枝玉叶，我扮作男子去了公主府，同沙平威一番胡编乱造的说辞将那公主哄住，尊贵无比的公主派了人去替我打探他的消息。
千里姻缘一线牵，化身大夫我的唤了仆人将那红线系在他手上，隔着几道门的距离，装模作样的问诊，肥硕的仆人跑来跑去，累的大汗淋漓。
他得了相思病，日思夜想，辗转难眠，茶饭不思，和我一模一样的症状。
山水迢迢，千里寻夫，换上一身女装，插上步摇金钗，悄悄走到他房门口，正在拿着玉佩沉思的他眉头紧锁。
“子韧。”
仙女庙前上错轿，山高水远一线牵。他紧紧拥着我，笑的爽朗开怀。
不图封侯千金赏，但求夫妻恩爱不疑。我带他去那阴错阳差却歪打正着成就了两桩美满婚事的仙女庙，景已变，花常在，孤雁不再单飞。
我不再愁眉不展，对命运堪忧烦躁，我的夫君是名扬天下、战功赫赫的定北侯，于外安定天下，于内爱妻如命，一日不见便相思成疾。
扬州城美女如云，腹中的胎儿不晓得将来是不是个美人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