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傅青岩
全目录|木棉花树下的守候
上一节(38)木棉花树下的心愿
(39)南园满地堆轻絮
今年初,薛向宇申请了H公司海外生产基地的产品线工程师职位,去了泰国,签约三年,薪酬翻倍。去年过年回家,他爸妈刚安排了他去相亲,但被胖芸给阻挠了,胖芸跟我和傅雪讲起时,无不得意。
这得归功于傅雪,女神一句玩笑话,要胖芸回家后直接赖在薛向宇家不走,胖芸还真照做了,她厚着脸皮告诉薛向宇的爸妈,她要跟薛向宇“死磕到底”。
人家爸妈听后欢喜的不得了,立马把薛向宇的相亲对像给推了,看长了一副圆圆胖胖的媳妇儿脸的胖芸越发喜欢,当即拍着自己儿子的脑门埋怨薛向宇:“有女孩子喜欢你却不同我们讲,还相亲个锤子哟,这不是让人家幺妹伤心嘛!”
薛向宇正好不想去相亲,便也没有同他父母争辩,只是私下里对胖芸声明俩人还是以前一样,好哥们,好闺蜜,即使只是这样,胖芸还是很满足。
但薛向宇突然申请去了泰国,是胖芸始料未及的,虽然薛向宇向胖芸解释说是想趁年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那边薪酬很高,这样他可以帮他爸妈还清造房子时欠下的所有债务,还可以余一笔钱。
胖芸紧跟问薛向宇这余下的钱是不是打算日后娶她用的,薛向宇被胖芸如此直白的问题给吓坏了,翩翩呤了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胖芸琢磨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了这句子的意思,一把揪住薛向宇的衣领威胁道:“你个龟儿子滴是想去泰国做人妖吗?你不复还试试看!”
“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倖不来门半掩。 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五月的某个下午,胖芸来我和许尹正的小窝,看到客厅里我收集的木棉絮,随手拈了一片,站在阳台上轻轻一吹,洁白似雪的木棉絮在风中缓缓悠扬而去,如梦轻薄,远了,淡了。
胖芸边在心里嗔怨着她的薄倖郎薛向宇,边魂梦已似这自在的飞絮般悠扬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了,见此情景,我忍不住用了句挺有意境美的词委婉地打趣她。
但我低估了胖芸的领悟能力,她立马反讥我:“睡起杨花满绣床,说小鹿你自己吧,许尹正那叼毛已出差了两个多月了,把你一个人扔这儿终日对着这堆破絮花,他才是薄倖郎!”
好吧,我识相的闭嘴,损人的话肯定是说不过胖芸的,况且许尹正出差了这么久,我心里是有些不爽了。
虽然以前想着俩人即便不能朝朝暮暮的,现在他不是加班就是出差,我便忍不住生了些埋怨,但制造行业和搞IT的本来就是加班最多的行业,何况他们搞的终端研发是集合了制造跟IT行业一体的,加班能不多吗?
许尹正也有些无奈,感慨没遇到我前,一心只想着拼搏努力,解决一切不可能的可能业内难题,每天工作像打了鸡血一样热情,满满的自豪与正能量。
其实自打进入H公司以来,就发现这里是个特别爱加班的公司,但奇怪的是很少听到有人抱怨,相反还引以为自豪,深深膜拜着公司的所谓奋斗文化,可能因为我在人事部,所以工作时间还算合理正常。
但我担心许尹正这样频繁的加班,长此以往肯定会身体吃不消,在一次他连续加班十天每天过了凌晨2点才回来时,我终于忍不住抱怨了,许尹正却故意曲解成我是欲求不满,上床后便开始在我身上作乱,后来拥着我沉沉睡去,因为想让他睡得更舒坦些,我尽可能轻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在他旁边躺着却流下了泪。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第一次为他准备了简单的早餐,虽然做的不好,但许尹正还是觉得很惊喜。
我从网上买来伊分子启瞳叶黄素和洁瞳液并叮嘱他使用,常在他包里塞上几根香蕉或是杏仁类的坚果让他在熬夜时吃,强迫他喝枸杞或是菊花等泡的茶水,我也慢慢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饭菜,研究一些经常熬夜和用眼过度的对身体有帮助的菜谱,胡萝卜木耳猪肝是餐桌上常有的。
其实我是乱炒一气的,自己都觉得难以下咽,但许尹正每次却吃的津津有味,用他的话说色香味俱差,一个“养”就够了。
小鹿听后觉得羞愧,也很知足,同时也为自己终于沾染上这种俗世温暖的烟火气而欣喜,原来自己以前真的是活的那么清冷孤寂,就像胖芸比喻的我是一头只喝露水的小鹿。
虽然我不再是只喝露水的小鹿了,但有一点还是没有改变,我仍喜欢收集木棉絮。
松山湖附近有很多的木棉树,五月时节,木棉絮从树上裂开的果实内飘出,风姿优雅,暖阳里,天空上像是飘满了轻盈的雪花,别有一番风情。
偶然听许尹正说木棉絮是很好的枕芯或是棉被芯材料,本就怜惜它们会被南国的多情雨水给打湿浸泡,于是闲暇时我便拎着口袋到处收集了很多木棉絮。
只是若要做成枕芯还要将这一团团洁白的棉絮里的一颗颗小小的黑色木棉籽给扣出来,比较费事,弄了一些便没管它了,所以现在客厅里到处是木棉絮,一走路都会带动着飞起一些。
此番无意的举动却被傅雪笑话成我是在思念情郎,并引词为证——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时节欲黄昏,无憀独倚门。
本来我还想辩解说自己只是闲着无聊,胖芸已经断章取义地提出《红楼梦》里的林妹妹思念贾宝玉时就捡很多花瓣来表达这种思念的小心思以赞同傅雪的观点。我百口莫辩,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自己又被她们俩给“欺负”一次!
许尹正出差的期间,我回了趟浙江老家,我没有回程岩傅那里,从姑姑家出来后我独自去往沈芳芳墓地。
那天我在她的墓前遇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拄着一根紫檀木杖,定定地站在墓碑前,长久地凝望着大理石碑上女子年轻面容的照片。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他,直到老者开始一阵剧烈的咳嗽,并弯下腰来用手帕捂着嘴巴时,应该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我。
老者看向我时还在咳嗽着,灰白的头发颤动着耷拉在额头上,虽用手帕捂住了半截脸,但看见我时明显有瞬间的失神,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随后眼里的激动和欣喜又黯了下去,他问我:“你是阿芳的女儿?”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悲怆。
其实他没有多老,说是个病弱的中年男子更贴切,应该比程岩傅长不了几岁,只是听他亲昵的称呼妈妈为阿芳,我有些困惑,以前并不曾见过,我上前问:“您是我妈妈的朋友?”
老者敛起自己的失态不再看我,他双手扶杖,昂首看向天空,良久,我听到声喃喃的回答,“一个故人。”
声音轻忽的仿佛是从天上传来,又似他不是在答我话,而是在回答着沈芳芳。
故人,多么熟悉,多么似曾相识!
蓦地,我想起幼年时,沈芳芳曾带我去江边祭拜一位故人,便问老者:“我妈妈在世时,她曾带着茉莉花到江边去祭拜过一位故人,您认识她的那位故人吗?”
老者转过身去,没有回答我,过了会儿反而有些恨恨地语气说:“你妈妈生前最喜欢茉莉花,为什么她的墓地前都不给栽种……”
我在墓碑前蹲下,抚摸着大理石碑上,程岩傅请人专门绘制的茉莉花图案,向老者解释:“爸爸以前有在这里种茉莉花的,可是我不能触碰不能闻……”我的声音哽咽了,便停下来咬住嘴唇过了会儿又继续说:“我妈妈死后,我对茉莉花过敏,它会让我晕厥,所以爸爸便将它们都砍掉了。”
“你说什么……”
老者很震惊,与听说过茉莉花会让我晕厥的人一样,多少都有些惊讶,我跪在墓前没去注意他脸上的表情,也全然没听见后来他又念叨了些什么,只知道后来他是拄着杖仓惶离去的。
那日我在墓前坐着,和以前一样,同沈芳芳讲了很多话,我还是会哭泣,但不再似从前那般悲恸。
我告诉沈芳芳,她的女儿小鹿已经长大了,现今有朋友,也有人爱着,那个人叫许尹正,小鹿也爱着他,他待小鹿很好,会给小鹿煮饭、扎辫子,小鹿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小鹿的心被他填的满满的,暖暖的,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潮湿孤独的孩子了。
我让沈芳芳看我长齐过肩的乌黑秀发,告诉她小鹿也会长出像她一样长及腰迹的发,而许尹正一定会对此爱不释手,小鹿要让这乌黑浓密的发去永远牵绊住他的心,有一天这长发也会被盘起,做许尹正的新娘。
我也向她抱怨,许尹正真的太忙,没有时间陪我回来看她,我给她看我腕上的小鹿手表,告诉她这是许尹正送的定情信物,他在为小鹿戴上手表时曾说过,即使他不在小鹿身边时,小鹿手表也会陪着小鹿渡过每天每时每一分钟的每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