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校所在的沙岭原来是沈阳西郊一个繁华富裕的小镇,大批进城务工人员在这打工、暂住。
现在这个片区有三所小学:一所是原来唯一的小学,现在主要接收沙岭户口,在102国道以南小区的孩子,一所是新开楼盘配套的硬件环境好一些的,收102国道以北的孩子。我校收的是无房、无户口的外来务工人员的随迁子女。
交代完背景就讲讲今天的孩子吧,他是三年级时候转来的,看起来挺木讷,眼睛里没有灵气,目光特别散,看上去和其他随父母颠沛流离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几天后班主任反映他几乎没什么基础,拼音,加减法都不会,多动,坐不住,和一般多次转学的孩子差不多,很多务工人员是哪里有活干、有钱挣就去哪儿,有的地方的学校不好进就送回老家,有的地区学校好进,就带在身边,这个孩子就是他父亲从老家接来的带在身边的,孩子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离家了,上的学也是间断的,这在我们学校也很普遍。
孩子刚转来老师就发现他有小偷小摸的习惯,一直说服教育,五年级下学期一开学就有学生跟我讲他假期又偷过手机,偷过钱。
他父亲去上海的郊区打工了,老家的爷爷去世了,奶奶精神不正常在养老院,上海那边学校进不去,我们这是公办学校,书费、杂费、学费、班费全免。
他爸爸把他放在一个开托管班的奶奶家,每月一千元,包括吃住、辅导功课。
端午节放假期间他去同学家玩,偷了1300元,失主找托管他的奶奶,那个奶奶没办法了来求助学校,告诉我,孩子爸爸已经欠了她五个月的托管费了,孩子爸爸一直没回沙岭,而且在打工地方处了一个女朋友,女方也是离婚的,也有孩子。班主任给他父亲打电话,态度很不好,说工作忙,没空接电话,还责怪学校没教育好……
我问孩子,就是不吱声,一句话不说。
托管奶奶的意思是1300他自己不可能几天就花完了,一定是给别的学生花了。
于是我全校大调查、追赃款。
结果从小学到中学,到外校,都有他“仗义疏财”的受益者,他告诉其他孩子他爸爸在上海,他妈妈在北京,他是富二代,压岁钱花不完,给大家分分,买好几盒二十多元的南京香烟给高中的大哥哥,买乐高玩具给借他玩手机的初中生,还有钢笔,烤串……见者有份儿,而且大多数是大家吃东西花掉的,我追回来了三百多元和一套一百二十元的没拆封的乐高玩具。联系家长把余下的钱还给失主,家长说还肯定还,就是没钱……
这事儿还没过几天,又是休息日,他去同学家把同学妈妈的六千多的金项链偷了,然后弄断了,等家长找到发现丢了一截儿……
托管奶奶说他爸每次从上海回来都会狠狠打他,他偷托管奶奶家钱被发现也是一顿毒打,可就是不改,而且越偷胆子越大。
我觉得他不是缺打而是缺爱,给他剪指甲,告诉他有人欺负他找我给他撑腰,忘带水了可以到我办公室接水…
前几天真找我告状来了,说有人打他,手都破了,我给他小伤口消毒上药,问打他的男生怎么回事,不出所料,是他先骂人,先动手的。我把他支开,和那个孩子讲有理也不能不饶人,讲他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不容易,要多帮助他,最后那个不服气的孩子答应不跟他一般见识了,跟他道了歉,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上周,五年级一个班连着两天在放学后丢钱(班主任桌子里的零钱)。
调了监控,又是他。
我找来问话,说是因为之前帮老师去邻班借洗衣粉看见老师办公桌里有钱,就借打扫卫生故意留下,然后去拿的,他说怪老师钱不收起来,我顺着他话说,是怪他们钱不收好,他第一次和我说了心里话:托管奶奶不给他零花钱,他知道是因为爸爸欠托管费;他没有朋友,他知道因为他是“小偷”;爸爸不喜欢他,他知道要没有他,他爸更容易找对象;老师和托管奶奶的话听不进去,不爱听。没钱太难受,花惯了。
说实话,我也没有好办法,正好有八年级淘气包子来我办公室,我让那个男生跟他聊聊,大哥哥连损他再吓唬他也没啥效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的八年级学生要打他。
这次偷的二十已经花完了,都吃了,托管奶奶家常年吃素,只有学校的午餐能见见荤,偷的钱都买肉串吃了。
我拿了二十元给他,说算老师借你的,等你长大挣钱再还,他答应的挺痛快,带他去还了钱、认了错。
最后的最后我想了一个办法:咱俩约定,只要他一周不偷东西、不撩闲不欺负同学、不干坏事,周五就到我办公室来领十元奖金,周末买好吃的,他同意了,明天周一,开始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