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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节沉默的羔羊
二、河西乱局
1、沙州归义
(2)、归义初成
归唐的机会终于在公元841年后,降临在了河陇地区。这一年,吐蕃末代朗达玛被刺,吐蕃国内二王纷争,国势大衰。
论恐热、尚婢婢又在拢右连番交战,河陇地区吐蕃军事实力急速衰弱。再加上尚恐热倒行逆施,在鄯州(今青海西宁)“大掠河西都、廓等八州,杀其丁壮,劓刖其羸老及妇人,以槊贯婴儿为戏,焚其室庐,五千里间,赤地殆尽。”
河西民众遭此惨祸,不但唐民愤恨不已,生活在河陇的其他种族也是民怨沸腾,唐朝趁机收复了拢右东部的三州七关。
河西的民众,终于等到了他们苦盼已久的良机,几乎就是在一夜之间,沙州领袖张议潮便勃然而起,率领河西唐民攻取沙州,展开了归义大唐的旗帜。
公元848年(唐大中二年),张议潮趁吐蕃将领论恐热和尚婢婢在河西互相攻杀,吐蕃势衰之际,联合安景旻、阎英达供同举事。
《资治通鉴》记载“众擐甲噪州门,汉人皆助之,虏守者惊走,遂摄州事”。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将吐蕃守将驱逐,最晚陷于吐蕃的沙州,又最早光复归唐。
举起“驱蕃归唐”大旗的张议潮,何以能够如此顺利的便起义成功呢?
要知道,沙州历来均为河西重镇,吐蕃为了得到沙州,甚至不惜围城十一年之久,可见其志在必得之心。
沙州归入吐蕃后,以钵阐布之尊,也曾数次亲赴沙州,督导抄经和吏治推行。甚至有学者考证,沙州之围期间,吐蕃赞普都曾亲赴沙州督战。对于沙州,吐蕃政权不可谓不重视。即便是吐蕃此时已是残阳末日,但沙州守军也不至于如此孱弱不堪,这些疑问,恐怕我们只能从张议潮的家族背景上来分析了。
张议潮的身世,新、旧唐书皆无记载,新、旧唐书中均没有他的传。只有《册府元龟》中有条“沙州陷蕃后,有张氏世为州将”的记载,这个张氏是否与张议潮有关,我们尚不得而知。既然史书有缺,有关于的张议潮家族情况的描述,只能通过其他资料来进行侧面了解。
在《周故南阳郡娘子张氏墓志铭并序》中记载:“其先著姓张罗之后,因而氏焉。家本长安万年县,子孙因官,寓居沙州,遂为敦煌人也。高祖讳谦逸,赠工部尚书。高踪出俗,劲节冠时,誉满公卿,笑看宠辱。属以揭胡屯集,陇右陷腥俗之风;国耻邦危,尘外伴逍遥之客。”
这段墓志铭,大家读起来可能有点费劲,我给大家解释一下。这方墓志铭是张议潮的侄子张淮深女儿的墓志。其中提到其家,本是长安万年县人,因在沙州为官,成了敦煌人士。“高祖讳谦逸”所指张谦逸,就是张议潮的父亲,“工部尚书”是张议潮任归义军节度使时唐朝对其父的赠官,并不是表示他父亲曾在唐朝做过工部尚书,这是一个荣衔帽子,专门给死后的人戴的。
张议潮之父张谦逸,一生都生活在吐蕃治下,不但没有在唐朝为官,反倒是在吐蕃官职赫赫。
敦煌文书《药师琉璃光如来赞并序》记载:“则有清河张,敦煌郡大都督赐紫金鱼袋并万户侯,其公则威光奕奕,……授赐南朝,拜谢重恩;腾星进路,德奉天庭,承恩回还,……则有都督夫人安氏,岁在异初,花姿发艳,似春沼之开莲;素质凝辉,等秋地之堪同;念金兰义切,恩结发情深。”
其中,清河张氏便指的是张谦逸,可见张议潮之父已经官至大都督之职,相当于唐朝的沙州刺史,是当地唐人所能担任的最高职务。
其父还曾奉召至拉萨朝见吐蕃赞普,敦煌保存的一卷藏文文献中,曾提到张议潮随其父到过拉萨,后其父因水土不服,加之旅途劳顿死于途中。
按照吐蕃官制:“其设官,父死子代,绝嗣则近亲袭焉”的惯例,张议潮回到沙州后很有可能接任了大都督的位置。而和他一同举事的安景旻、阎英达二人,一个是沙州副都督,一个是沙州副千户长。也就是说,这次沙州起义的领导人,分别是当地非藏族的军政最高官员(沙州千户长是由吐蕃官员担任)。
为什么说是非藏族的最高官员呢?因为安景旻是生活在沙州的粟特人后裔,而阎英达则是当地通颊部落的代言人。所以,这次起义的发动者,可以看做是一次反抗吐蕃的民族大联盟。
我们之前引用的敦煌文书《药师琉璃光如来赞并序》上曾记载,张谦逸的夫人为安氏。敦煌安氏本就是粟特人,我们不知道张议潮母亲安氏夫人,是否和安景旻有亲戚关系。但其实是否为亲属并不重要,只要是族亲,有这一层关系也就足够了。干起兵造反这种买卖的,互相之间有一层真真假假的亲族关系,确实能够更好地获得信任。
也就是说,在沙州谋划起义的,首先是沙州的高层官吏,其次拥有军方背景,同时还在非吐蕃的族群中结成了统一战线。凭借他们对于吐蕃军政态势的熟悉,在加上以有心图无备,也就难怪吐蕃守军会如此脆败了。
在汉史中,对于张议潮的身份一直讳莫如深,仿佛说出了他曾经在吐蕃身居高位的事,会影响他光辉的形象。其实,从张议潮之后的所作所为来看,曾为沙州大都督又能如何?并不能抹杀他一心向唐的赤胆忠心。作为一个历史人物,功是功过是过,既不能相互掩盖,也不能互相抵偿。这就像本朝太祖,一生功过之分,一样不失伟人之风。
公元848年,在两位生死弟兄的协助下,张议潮只用了一天便驱逐了吐蕃守将,光复沙州城。
沙州光复这一天,完成了他少年时的梦想。当他还是一个17岁的少年之时,就在寺学里写下了《无名歌》。
这首诗中,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出立志复唐的壮志。(估计他就是想,也不敢写。)但却表示出了,对吐蕃统治下百姓困苦生活的痛心和千里之外遥远乡愁的描述。
“天下沸腾积年岁,米到千钱人失计。
附槨种得二顷田,磨折不充十一税。
……
去去如同不系舟,随波逐水泛长流。
漂泊已经千里外,谁人不带两乡愁。
舞女庭前厌酒肉,不知百姓饿眠宿。
君不见城空墙框,将军只是栽花竹。
……”
终于在五十岁的时候,他完成了克复沙州,驱逐吐蕃的梦想。但现实是残酷的,驱逐了沙州守将,比不代表已经功成名就,一切高枕无忧了。
已到天命之年的张议潮,刚刚走上一条充满了曲折和艰辛的道路。这条路上,随时都会出现足以吞噬他和伙伴的危机和陷阱。
沙州周围的吐蕃军队,显然不能坐视张议潮变天。就在光复不久,吐蕃将领便调动军队开始围剿沙州。
所幸,吐蕃军队也不再是那支战无不胜的铁军了。经过多年安定的生活,吐蕃军队的血勇之气已经渐渐暗淡了下来。而且,在远离吐蕃本土的河西,真正的藏族士兵毕竟是少数,吐蕃军队中充斥着大量其他族裔的战士,如回鹘、党项、吐谷浑、粟特。
当吐蕃军政如日中天之时,这些族裔战士,都是吐蕃军中忠实的斗犬,而现在这些斗犬们都各怀心腹事,不一定想把他们的利齿咬向谁呢?
同时,在沙州的高僧洪辨,虽然身为吐蕃“知释门都法律兼摄行教授”。但他却“远怀故国,愿被皇风”,在沙州举事之初,便利用佛教的影响,为张议潮奔走呼号。
千万不要小觑洪辩这个佛教领袖的能量,沙州历经数代朝代更迭,唯一持续不倒的便是佛教信仰。在沙州附近生活的所有种族,当时几乎全部信仰佛教。这使得洪辩在所有族裔中几乎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有了他的支持,张议潮更是如鱼得水。
果不其然,沙州周边的吐蕃军队一调动,张议潮马上就得到了情报。虽然在人数上张议潮的部队处于绝对劣势,但他却没有采取收缩防守的方式。
他心里很清楚,兵法有云:“守城必有援军”。沙州却是一座地地道道的孤城,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援助。其他各族现在都抱着观望的心态,如果战事绵延不绝,难保到时不会发生各族一起上前,在沙州身上撕咬一块肉的事情。所以只有奋起孤军,在城外野战,速战速决,让其他各族认识到吐蕃已是外强中干,不足为惧。只有这种死中求活的战法,才能救沙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凭借着情报来源的顺畅,张议潮在沙州城中做了战争总动员,招募城中居民为义勇,协助城中防守。而他则尽起城中之兵,亲自领军出城与吐蕃决战。
吐蕃将领没有预料到张议潮会主动出击,袭击他的部队,措手不及下,被张议潮的骑兵冲的七零八落。他趁机让军队高呼驱逐吐蕃的口号,各部士兵见到吐蕃势败,有的四散奔逃,有的干脆就直接临阵倒戈,对周围的吐蕃士兵白刃相向。
吐蕃将领见势不妙,领着残兵向瓜州逃窜,张议潮穷追不舍,趁势夺了瓜州城(今甘肃酒泉瓜州县)。
占据河西沙、瓜二州之后,张议潮派人向大唐报捷,敦煌藏文文献中,就此事有如下记述“敦煌、晋昌,收复已讫,时当大中二载沙州既破吐蕃,大中二年遂善押衙、高进达等驰表函入长安城,以献天子”。但这条东归朝拜之路,却不是那么好走的。沙州位于河西走廊的西侧终点,而东部的州郡依旧在吐蕃控制之下。
为此张议潮派出了十队使节,秘藏上奏蜡丸,向东进发,其中包括一支由洪辩弟子率领的队伍,假装去东部求取佛法,希望借助佛教信仰的力量,能够在险阻未知的东归之路上,获得些许方便。
上一节沉默的羔羊
下一节东向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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