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黄沙吹来,粗大的沙粒打在我拿几块简单布料裹着的眼睑上。
中途不知道倒下了几个人。只能看到比沙粒颜色略重的影子时不时倒在左右两侧。
但队长高大的身影依旧在我前面摇摆。尽管那摇摆带着微微的不安定和绝望的要素,但大概比起我们的现状,那也是能给我带来希望的东西。
我感到自己衣服的后摆被抓住了,大概是塞姆。
塞姆只是一个未成年的书童,他的体质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
我在脑内的理性和感性快速且犹豫地碰撞了几下,最终决定让他抓住我的衣摆继续前进。
3个月前,我还在鹿国首都的摩斯餐厅和胡子还有琴,占着靠窗位喝着鹿角啤酒、大嚼鹿排、大谈我们的那些不着边际的理想。
胡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却留了一嘴黑色的大胡子。胡型很像老山羊的胡子,我们经常以此嘲笑他。他不在意,和我们一起笑。
他就是这么大气的人。
琴留着过肩短发,圆圆的小脸,笑起来很治愈。她喜欢在清晨爬到鹿茸山山顶,在山顶最高的那颗苹果树下等待日出。只有苹果树和山顶的蜻蜓能欣赏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在我们面前也笑,但是能感觉到她在控制。我们也曾提出和她一起去爬山,她委婉拒绝了。
蛇国的入侵来的如此突然。他们新任的大将军仿佛对我们鹿国的情况了如指掌。仅仅用了一周就打到了我们国家的首都。
出战的军队很快被击溃。剩下的守城军全力坚守,总算是暂时抵挡住了攻势。
好景不长。过了几天,城里大量出现被毒蛇咬伤的士兵,一个胆大的士兵打开城市的排水口时,他几乎停止了呼吸(几分钟后他也确实变成了这样)—排水口里爬满了毒蛇,眼镜蛇眼镜王蛇银环蛇尖吻蝮黑曼巴蛇。
在这期间,国王命令我们民众向西撤离。去鹤港坐船投靠我们的盟国狮国。
我到现在依然记得国王演说时对我们说的那句话:“你们就是鹿国。只要你们还在,鹿国就还在。”
于是隔天清晨,我们民众组成的撤离小队偷偷摸摸从西城门溜了出去,连树叶上的一滴晨露都不想惊动。
琴不舍地回望着城门,去年这个时候她就是在西城门上弹着曼陀铃。引得许多士兵纷纷忘记了手上的工作,将琴围得水泄不通。我和胡子赶忙将她拉走。我们快步离开,脸上洋溢着笑容。
去狮国最大的难点就是狐獴沙漠。这座沙漠阻隔在我们鹿国和鹤港之间。沙漠里有沙尘暴、流沙、耳廓狐、蝎子和响尾蛇。
蛇国之所以对这一块放松防御,是因为他们早就把骆驼统统抢走了。这片沙漠要徒步穿越实在太过困难,但我们没得选。
进入沙漠的第3天,琴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弹曼陀铃—她太需要音乐了,却陷进了流沙里。听到她呼救而立刻去救她的胡子也陷进了流沙里。队长紧紧的抓住想去救他们的我。他是一位将军,高大又强壮,办事也稳重。派他来当我们的队长是国王对我们民众负责任的体现。
其他难民看着这一幕,有些人表现的淡漠—他们只管想好自己如何活下去。有些人表现的很高兴——又少了占有资源的人。
两人的存在消失在流沙里,仿佛他们从未踏入这片沙漠。
之后,我2天不吃不喝,其他难民因此而高兴。队长却强硬地将蘸了水的面包塞进我的嘴里。
“没有你,谁去证明他们的存在?”队长这么对我说道。
于是我又开始占有一部分资源,同时变得孤独。
白天赶路时身边不会过来一个人跟我搭话,只有队长偶尔会来跟我说说话。
过了一周,资源少了。又死了几个人。有陷入流沙的;有不小心踩到响尾蛇被咬死的;有被半夜的严寒冷死的;还有一个人直接抓起一只蝎子放进了自己嘴里。
我从几个难民的小混混手里救下了书童塞姆。塞姆用书本里学到的方法帮我们搜集到了一些水。
但是就难民人数来看,这些水还远远不够。
过了几天,没有目的的暴乱爆发了。难民们都拼命地抢着对方的资源、啃着对方身上的血肉。
队长带我和塞姆和几个心腹一起打了出去。作为将军,队长随身带着一把宝剑。
我们逃离难民队伍,继续前行下去。
又走了一周左右,资源几乎耗竭了。尽管我们走在路上时常会拿出水壶喝一口水,但水壶里其实什么都没有。这只是一种自我欺骗性的动作。
一路上队长几乎一言不发,尽管他平时就行多于言,
但现在他话实在是少的过头。除了事务性发言以外什么都不说。
令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是在保留能量还是已经锐挫望绝了。
但我姑且没有感觉到他已放弃思考。
隔天,我们遇到了沙尘暴。沙尘暴就像一只扒在沙漠上的褐色巨手向我们缓缓推来。
看到沙尘暴,一个难民直接半跪在地上。望着沙尘暴的方向一动不动了。想必沙尘暴过后他会变成一尊带有寓言性的沙雕。
队长依旧一言不发。没有那个半跪在地上的难民,带着我们笔直向着沙尘暴走去。
我感受到塞姆的手已渐渐失去了力道。我很想鼓励他几句,但声音在这漫天黄沙之中就如同一只蚂蚁一样无力。
前面队长的身影的摇摆幅度就像将摆锤渐渐往上推的节拍器一样增大。
飞沙依旧无休止的吹来,我早已忘记了担心。
只是祈祷:“若是要倒下,我不想倒在希望下,也不想倒在绝望下。我想倒在希望和绝望的正中间。”
ToujoJotaro
写于2020.10.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