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的很多往事，姐姐可能都不会产生共鸣，甚至可能会反驳怎么会有这种事，因为有些事，于她而言，可能就是没有波澜的日常，于我而言，却是一辈子不会淡忘的。比如，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早晨。

那是我上高一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年前，天呐！二十年前，我如今这么老了？

我总是这样不遮不掩暴露自己的年龄，顺带也暴露了姐姐的年龄。她看到这里肯定又会骂我的，果然姐姐这一辈子都在骂我欺负我。

那时候姐姐应该是高三。但是我们不在同一所高中。

早晨上学有时候我们会一起走出小区，然后在小区南门外的那个路口，我朝着南路口一直向南，姐姐向着东路口一路向东。

我们从家到路口大概会同路十分钟，不过很少说话。因为一般那时候我还没怎么清醒，有时候还带着一丝起床气，而姐姐常常是拿着一个小本子一路嘟嘟囔囔背东西。在路口各奔前程的时候，我们会说一句“走了”。好无趣的上学路！

尤其冬天，大西北差不多八点多才天亮，我们高中生七点上学，上学的路又冷又困还没人说话，很无聊。不过不多说话就不会吵架也就相安无事。

有一天，在路口分开前我说完“走了”姐姐却没回应，

她说“嗨，你是不是没钱吃早饭了？”

看来她已经知道我把早餐钱挪作他用了，我没好气地回应 “干嘛？”

“你拿早餐钱给同学买生日礼物了吧？存钱罐的钱都只剩下残币了！哼！”

本来就觉得她不怀好意，她那声鼻子里蹦出来的“哼”，真是让我烦死她了！

“干嘛？你管得着吗？”我开始挑衅，没睡完的瞌睡也瞬时没了，准备开战。

“给你这一块，拿去吃饭。我走了。”她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块，一张五角，抽出那张一块的塞我手里，然后装起那张五角的急急忙忙走了，说话依然是冷冰冰的，留着我站在路口看着她渐渐走远。

呃——我长吁一口气，有点懵，我姐？我再看看那一张一块钱，跟捡着了一块钱似地高兴地奔向我的南路口。

二十年前，一块五毛钱在我家乡那个小城市，  可以吃一碗兰州牛肉面，再加一个鸡蛋。那时候，中学生最喜欢的早餐不是牛奶面包，即使老母亲们苦口婆心叮嘱我们喝牛奶补脑子让我们买牛奶，我们这些半大的小子丫头们还是喜欢吃牛肉面，尤其冬天，管饱又解馋！

高中生也有社交，比如关系好的同学过生日买个礼物，或者给喜欢的男女同学送个小玩意儿之类的。早餐钱就不能专款专用了。

我们姐弟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问爸妈要钱，首先我们不好意思开口，那时候傲娇嘛。其次，即使要了也不会给，因为很多同学的家长都反对作为学生的我们买那些没用的小玩意送来送去。我家的爸妈当然也不会与众不同。

所以，只要有同学告诉你他/她要过生日了，就说明那段时间你要么别吃早餐，要么早餐就得牛肉面改成白饼子（白饼子是相对于菜夹饼、肉夹饼而言的单纯的烤饼，当时每个大概三角或五角）。

我当时就正处在白饼子都吃不起的一段饥荒期，家里存钱罐的钱都被我偷偷拿出来花了，连那些残币我都挑了可以拼成整张的花了。谁知道姐姐跟个奸细一样发现了我的秘密。

本以为冤家路窄，姐姐肯定会以多年来一贯的嘴脸跟上级（妈妈）汇报，然后借妈妈的手收拾我。没想到，她那天居然发了慈悲，牺牲了她的牛肉面加鸡蛋，救济了贫困中苦苦度日的我——她的亲弟弟。  姐姐果然也是有慧根的！

那天，那个寒冷的冬天，那个北风凛冽的早晨，姐姐像被佛光笼罩似的，渐行渐远的身影居然在我心里越来越高大！她的仁慈她的善良让我觉得她闪着母性的光辉！她的一个善举把我感动得无法呼吸。

我用姐姐给的一块钱买了一碗满溢着红油辣椒香气扑鼻的牛肉面（当然一块钱的牛肉面是没有鸡蛋的），一边享用着，一边想着以后一定要对姐姐好。唉，巨蟹男就这样，别人一点点恩惠就感激涕零。

此事不过是中学生活的日常，但是二十年来，无数次地想起，每每想起就觉得心中被什么充盈着，感觉自己无论身在何处都很有底气。这，或许就是血缘亲情吧。多少年被她欺负着，也觉得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