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沉默尴尬的气氛终于在杜凡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被打破。从后视镜里我都感觉得到他只接不说，脸上的阴霾越积越重。

“有情况？”我坐在副驾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问。

“沈宏良在赶往我们单位的路上，马上就到，”杜凡并没搭理我，对张钦说道，“再开快点。”

沈宏良是市府副议长，这个时候来，估计也是申博的事情给闹的。只是这个动静如此之大，动作如此神速，有点不可思议，难道除了申博是海投集团老总的敏感身份之外，还有别的故事在其中？

我和张钦老老实实跟在杜凡屁股后面，在单位门口候着。沈宏良到了，铁青个脸，神色严峻。

沈宏良，50岁左右，一副金丝眼镜，身材干瘦，头发灰白，向后梳得整整齐齐，头油搽得苍蝇爬上去都要滑倒。据说此人是市府的老人，一直在副议长这个岗位，换了几轮领导，他也不见提拔，也没有调动，是市府不倒翁。

见我们门口迎着，跟我们微微点点头，便径直走进办公楼，杜副署长小跑跟着进去。而我和张钦面面相觑，跟还是不跟？我还好，我跟着张钦，他干嘛我干嘛。再看看张钦，进退两难，脑子又走神了，唉，当官要当副，这话真是有道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尴尬的感觉延续差不多十几二十分钟，杜凡从他办公室从窗子探出头来招手，我们一路小跑进了他二楼。

见我们进到办公室，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杜凡站起来介绍。

“这是市府沈宏良副议长，这次亲自过来，主要想了解一下海投集团的情况。”

呵呵，果然如此，这不叫张钦汇报一下就好，我来这干嘛呢？这么一想我本能的往后退了退。一个市府副议长要来听案情，好像不合适吧？别不是说我们查申博嫖娼把他逼死，这个罪过就大了。当然这也只是我的内心戏潜台词，那敢说得出口来？

“别想溜，你们两个好好跟沈副议长汇报一下。”杜凡看出我的企图，一句话把我给堵死。

好吧。我主动伸出手和沈宏良握了握手，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轻慢和敷衍。也好，你不想理我，刚好我还不想说话呢。

“沈议长想听哪方面的情况呢？”

张钦看了一眼杜凡才转过头来问沈宏良，估计他心里嘀咕的跟我刚才的潜台词一样，也是不敢明说，可是杜凡就是装没听见，并不说话。

张钦只能低着头，从头到尾如实把昨天基本能够查实的几个人情况和案件情节给沈宏良做汇报，倒是非常详细。

我，当然没有什么补充，张处长说的很全面到位。

沈宏良听罢并没有任何逗留的意思，站起身来和杜凡告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杜凡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叫我们两个坐下。

“你们两个都说说吧，我听听你们有什么看法有什么计划。”

今天早上从进入海投集团开始到现在，整个气氛都充满了诡异，许多奇怪的想法不断地在我心头萦绕挥之不去，特别是沈宏良来了以后的这二十分钟，他们到底谈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很多时候，领导的意图很大程度的决定案件的走向，这个时候叫我发言，我能说什么？

张钦也没有要发言的意思。

杜凡脸色难看，站了起来。“好，你们都不说，我来说。你们两个，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个时候就是要讲责任，讲担当。你们两个是主办，申博一死你们就没撤啦？”

张钦一脸委屈，看看杜凡，又看看我，还是不说话，头都要低到裤裆下面。

凭良心说，是委屈。一大早莫名其妙的被叫过去，现场都没得看，又像两个小跟班一样回来，上级的意图不清楚，我们怎么发表意见？

杜副署长继续发表演讲，这次是对着我。

“你不是大师吗？对申博的事没有看法？你以为我没注意到啊，今早到现在你没说一句话，有什么想法不能说呢？”

“目前没有什么想法，听你的。”我喃喃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杜凡听得我这么说，火气更加大。“韩翊你就是这样的，谁不知道你脑子里面装着108套弯，说你没有担当别不服气。”

我当即就不再说话。这个杜副署长，干反贪已经有差不多30个年头了，是署里面的老人，说得不客气一点也就是出名的“老油条”，溜须拍马点头哈腰走上层路线是强项，平时里经常面带微笑标榜自己很亲民，可是要是谁稍有不敬，那就死定了。从心理学上看，其实是一种极度不自信的状态，只能通过这样达成平衡。上一任署长调走以后，坊间一直谣传他继任，市长阮格尔不再放权，亲自担任署长，害得老杜伤心郁闷很久，从此没怎么管事，大部分事情都压到各室处长身上。我和他，这三年来倒相安无事，他想他的升迁，我干完活就闪，互不交集。今天冲我发这么大的火，倒还是头第一次。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这么几近暴躁，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正胡思乱想间，敬爱的杜副署长已经坐回到他的宝座。

“这样吧，刚才阮市长电话指示，海投案件以最快速度调查，浮出水面的立刻立案走相关程序。申博人死盖棺定论，只是件丑事，不是什么大事，留点面子给家人朋友，就不查了。你们现在马上回去部署，2室两天之内把所有涉案人员形成闭环交审理。”

“你们走吧。刚才脾气不好，你们就别往心里去，办好我请你们喝酒。”

“喝个屁酒。”我心里暗骂，和张钦也不说话走出房门。怎么刹那感觉，背后好像有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声？

两天时间，柳升、张凯、郭毅等三人的违规违纪各项事实认定，证据锁定完毕，移交审理。其它涉及各部按程序交给集团公司监督部内部立案调查，部队从海投案件集体撤出。

两天时间，大家都没什么说话，默默干活。

是的，大家心有不服，准备了这么久，开局这么好，申博纵身一跳，编织的网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破了。

难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