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宿》,日文名《草枕》,作者夏目漱石,日本近代文学史上公认的最杰出的代表作家之一,几乎所有的日本人都读过他的作品,头像曾被印刷在日本纸币上。本版译者丰子恺,是中国著名漫画家,散文家,是一位多方面卓有成就的文艺大师。这本书集合了东方两位大师,注定会有一番别样的阅读体验。
之前只读过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他以猫的视角,用雅俗共赏的语言针砭时弊,用夸张的方式嘲讽了人类的弱点和金钱社会。
而这本《旅宿》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文句娴雅,辞藻优美,意境超然。书中讲述了一位画家独自一人远离世俗,跋山涉水,借宿温泉旅馆所遇到的见闻,画家最终在这里,在这群人中找到作画的灵感。
“暂时把这旅行中所发生的事情和所遇到的人物看作能乐表演和能乐演员,便怎么样呢?不能完全放弃人情,但因这旅行的根本是诗的,所以随时随处力求接近于非人情。”
丰子恺说,夏目漱石真是一个最像人的人。夏目漱石是个追求善、美、庄严的人,他借助了画家之口阐述了自己对艺术,对人生的理解。
面对无法掌握命运的那美,涉世未深的青年,附庸风雅的老翁……在整个旅行途中,画家抛开了自己的感情,完完全全的做一个过客,处处体现出夏目漱石的“非人情”主张。
故事主线并不复杂,开篇就以画家对人生的思考引入,中间夹杂着对景色的描写,对自然之美的审视,又携带着对深刻的意义,是一本集哲学,禅宗,艺术,游记为一体的小说。
其中有一段关于木瓜的有趣描写:
我躺下来。帽子脱出前额,滑到了后头上。到处有小株的木瓜高出草面一二尺,欣欣向荣。我的面前正好长着株。木瓜是很有趣味的花。它的枝条很颃强,不肯弯曲。那么可说是直的了,然而绝不是直的。只是一段直的短枝用某角度接合在另一段直的短枝上,歪歪斜斜地构成全体。枝头上有不知是红或是白的花安闲地开着。柔软的叶也清清楚楚地附着在枝上。品评起来,木瓜可说是花中之愚而悟者。世间有守拙的人。这些人来世一定投胎为木瓜。我也想做木瓜。
我们生活的越来越累,处处要“计较”:学习成绩排名不能太低,月末评比不能落后,要升职要加薪,孩子要上最好的小学……但现生存环境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在奋力前行,谁也不甘落后,也不能落后,所以闲散自然如木瓜的超脱状态对于现今的我们来说是种奢求,其实那样的愚钝未必是一件坏事。
我还喜欢其中一段生活情景的描写:
带盐味的春风从温暖的海滨习习吹来,懒洋洋地拂动剃头店的门帘。斜着身子从帘下穿过的燕子的影像,不时映在镜子里。对面人家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翁蹲在檐下,默默地剥着贝壳。每当小刀轧轧地一响,一块红色的肉落进竹篓里。那些贝壳闪闪发光,穿过二尺多高的白虹般的水蒸气。贝壳堆积如山,不知是牡蛎壳,马珂贝壳,还是马刀贝壳。有几处塌了下来,落入砂川的水底,离开尘世而埋葬在黑暗的国度里了。埋葬之后,新的贝壳很快地又堆积在柳荫之下。这老翁无暇考虑贝壳的去处,只管把空的贝壳抛向白虹般的水蒸气中。
夏目漱石不愧被誉为日本“国民大作家”,能将这样一个普通的画面描述的熠熠生辉。我仿佛被带入了那个画面:春风慵懒的吹着,明艳的阳光洒下来,一个老人躲在阴凉的屋檐下,自顾自的忙活着。这时,一位画家路过,他不曾踏入这个画面,只是安静的做一个旁观者,任思绪随风飞扬,体会着生命的美好。
这些描写让我想起儿时在农村居住的那段时光,傍晚,太阳偏西,天空的光线没那么刺眼了,马路上没有刺耳的鸣笛,没有难闻的尾气,路旁参天大树被风随意的吹着,树叶之间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身后的房屋里不时发出锅铲之间的碰撞声,接着传来阵阵饭菜香。我拿着书在院子里仔细阅读,不记得是什么样的图书了,只记得我如同那株木瓜一样自然的处在那个环境里,浸入其中,很享受那样的时刻。
当旅行变得越来越像一种狂欢,我们一路上吃吃喝喝,东游西走,拍拍照片发朋友圈,发微博,仿佛是越热闹越好,我们已经很难想象《旅宿》书中那种脱离尘世的游走,是怎样一种体验。
一段超脱尘世的旅行可以净化心灵,可以给予生命力量,为内心灵魂找一个归宿。有句话这样说,身体和灵魂,总要有一个在路上,身处这个社会,我们可能无法做到书中画家那样洒脱,但是能在《旅宿》中一品其中的意境,暂时做一株简单的木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